而上身赤裸的清貴公子正盤腿坐在一張不斷冒着白煙的冰牀上,周圍佈滿微藍的光圈,如上古傳說中所提起過的結界十分相似。而置身於微藍光圈的清貴公子雙眸緊閉,白皙的皮膚上呈現着一團團的黑雲狀物體,其狀十分可怖。
原來此牀又名玄冰玉牀,乃是取自陰山千雪層中埋藏數千年的玄冰玉石打造而成,冰寒無比,卻是武林中療傷的至寶。而石室之所以冰寒刺骨,蓋因它所至。
耳膜微動,聽聞有腳步聲傳來,上官熙華收懾功力回丹田,雙手於胸前緩緩放下吁氣,微藍的光圈與黑雲齊齊消失。清越的嗓音難掩沙啞,“玉兒回來了。”
宋玉單膝下跪,道:“是,公子,我回來了。”
上官熙華緩緩張開雙眸,紫瞳微瀲幽光,“她如何了?可好些了麼?”
宋玉答:“公子請放心,屬下今日前去探視的時候,白姑娘已經醒來,想來無甚大礙了。”
寒煙瀰漫的石室卻並不昏暗,只因室內除了那張千年玄冰玉牀外,還有一稀世罕物,那便是景昶國的聖寶七彩雪蓮。有它在角落裡灩灩流光,石室自然不會陰暗。也唯有這兩樣至寶同在,方能制住上官熙華體內的那股戾氣。是以在提到白霓裳等人也許有意要來扶蘇用這七彩雪蓮令白髮回烏時,上官熙華與宋玉纔會面有難色。只因他們二人都太清楚,這七彩雪蓮對上官熙華的舊疾醫治有多重要。沒有它,上官熙華一旦舊疾復發,後果不堪設想,幾乎是回天乏術。
上官熙華眸中現出一抹喜色,聲音沉啞,“她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啊。”
宋玉的嘴脣蠕動了半響,又道:“可是公子,今日我去的時候,畫扇又問起你怎麼這幾天一直未露面,我幾乎不知要如何答她。公子,若是明天我去的時候,白姑娘也問起你,我要如何答覆纔是?”
上官熙華淡淡道:“這點你不必擔心,因爲……我已決定明天親自去看她。”
宋玉驚呼:“公子
,那怎麼使得?您身上的戾氣並未完全驅除,如此貿然出關實在是太過危險了。不行,公子,明天我不能讓你去。”
清貴公子揀起散落在牀沿的衣裳披上,一襲雲錦暗色龍紋的紫袍越發襯得他丰神俊朗、玉樹臨風。他脣畔綻開一抹懶散的笑意,眸光清幽,帶着一縷看穿世事的清醒與淡泊,“左右也是無法徹底清除的,多一些少一些又有什麼關係?好了,玉兒,你勿須多言,我做出的決定是決計不會更改的。”
宋玉垂首默默,心底不禁有些難過。這般完美無瑕的公子,仁義無雙、武功蓋世,誰會料到他竟是一個身患舊疾,每日行走到生死邊沿的垂危之人?無雙公子從者如雲,是萬千人仰仗的天神一般的人物。可是如此驚才絕豔的人物,在他爲病魔折磨得死去活來時,又有何人能讓他依靠?他的公子,活得如斯驕傲、如斯驚世,卻無人可解他背後的落寞孤寂。
電光火石間,宋玉想起了一件可以讓他家公子高興的事情,不由興奮地嚷:“公子,我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無雙脣畔縷出一絲薄薄的笑意,“什麼好消息,還跟你家公子我賣關子?還不快說。”
宋玉眨眨眼睛,狡黠地笑:“今天玉兒還真是要斗膽和公子賣一個關子了。公子你猜,今日我去月華別築時,畫扇與我說了些什麼?”
上官熙華輕撫衣袍上的紋褶,微微一笑,有意打趣他:“她莫不是向你表明心跡,說自打被你英雄救美之後,她便喜歡上你了吧?”
宋玉臉龐微紅,倒也不反駁,只是搖搖頭,“非也非也。公子你再猜。”
上官熙華低頭略一沉吟,問道:“此事與我有關,還與白姑娘有關,是也不是?”
宋玉微笑答:“是。”
上官熙華心念一動,終究是不敢相信,更不敢胡亂猜測,隨口說出一句:“那總該不會是白姑娘在夢中喊了我的名字吧?”
宋玉立即崇拜地望着他家公子,不住點
頭,眸光亮得出奇,“公子,你真是神人啊。你怎麼就猜到了呢?”
清貴公子的臉龐隱藏在氤氳如夢的白煙中,模糊不清,紫瞳深處霧靄瀰漫,竟有幾分癡怔。這一路走來,她昏迷不醒時不都徹夜喊着雲千歌的名字麼?怎麼可能會喊出自己的名字?此刻究竟是宋玉在騙自己,還是耳朵出現了幻聽呢?
等了半響,也不見他家公子臉上現出一絲一毫的喜色,宋玉迷惑着臉,問:“公子,你怎麼聽到了這個消息,一點也不歡喜呢?”
他正問着,卻被上官熙華一把拽住了胳膊,“你方纔說什麼?她在夢裡喊過我的名字?”
宋玉嚇得怔住,一動也不敢動,打小跟在公子身邊服侍,他可從來沒見過自家灑脫如風、淡泊如雲的公子有過如此激動的反應,只是答:“是呀,是畫扇親口告訴我的。自打公子回宮後,白姑娘夜裡偶爾會喊公子的名字,她喊您……無雙。”
上官熙華的手鬆鬆垂落,嘴角不自覺揚起,是如斯優雅的弧度。耳畔彷彿真的聽見了女子含糊不清地喊着他的名字:無雙……無雙……
剎那間,一股前所未有的悸動傳遍全身,胸膛裡漲滿了柔軟的幸福感和說不出的歡喜。別樣清幽,萬般纏綿。
他兀自微笑,不料一旁的宋玉卻微微色變,“公子,你……你怎麼流淚了呢?這難道不是一個好消息麼?”
原來不知不覺間,清貴公子俊秀絕倫的臉龐竟爬滿了淚痕。所謂喜極而泣,大抵就是這般吧。
上官熙華卻也不介意,擦拭去臉上的淚痕,微笑如訴:“玉兒,你記着,這世上並非所有的流淚都是出於難過,也並非所有的微笑都是出於快活。有時候,人太高興了也會流淚。相反,人若是難過到了極致也會微笑。這兩者,都是悲喜兩種情緒的極端表現。”
宋玉點點頭,似懂非懂,“哦,那也就是說,公子此刻雖然看似是在流淚,然則心裡卻歡喜到了極點,是這樣的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