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麼？重回長安？重回千歌哥哥的身邊？私心裡，我是多麼希望真的能有那麼一天。可是，我又好害怕會有那麼一天。”白霓裳喃喃自語着，水眸裡盛滿了憂傷。害怕重逢，是因爲她知道，縱然歸去，她和雲千歌也已經再也回不到最初。
“既然如此，姑娘當初明明可以走的，爲何又選擇了回來呢？”畫扇滿是不解地問。
白霓裳在心底暗歎一聲，若是真的能離開，她又如何會選擇留下？她始終是身不由已呀。
湖畔的對面，一名錦衣俊雅的年輕男子正在琳心的指引下緩緩走來，白霓裳收斂悲色，提醒道：“他來了。”
碧波瀾滄，餘韻悠悠。
放目遠眺，湖心的涼亭內一抹天青色的身影臨風而立，玉致冰清。那一抹綠，純淨而冷冽，宛若一方無瑕美玉般散發着淡淡的光彩。清風吹亂了女子如雲的青絲，掩住了她的大半張臉，唯見一雙明眸熠熠如星。
有佳人兮，在水一方。納蘭容逸在心裡輕聲地感嘆着，不覺加快了腳步朝白霓裳走去。
相互見了禮後，兩人於石桌前坐下。彼此無關痛癢地寒暄幾句，客氣而疏離。待到有人奉上茶水，白霓裳揮了揮手，屏退身旁衆人。談話才真正開始。
輕晗一口西湖雨前龍井，白霓裳淡笑道：“此刻這兒沒有外人了，王爺有話不妨直說。”
納蘭容逸優雅地輕搖羽扇，笑得好不促狹：“白姑娘何出此言？你怎知本王此來不是單純與你敘舊的呢？”
“哦，敘舊麼？”白霓裳亦抿嘴一笑，淡淡的笑渦裡透着幾分嘲諷：“那麼，不知王爺想敘的哪門子的舊呢？霓裳可從來不記得曾與王爺有過任何交情呢。即便是要搭親敘舊，那也總得等到七日後才成吧。此刻，我可還什麼都不是呢。”
聽她提到七日後的大婚，納蘭容逸面色微沉，隨即微笑帶過：“嘿嘿。誰說敘舊就非得是你與本王之間的事情了？就不許是別人的麼？例如……某
位與你我皆相識的‘故人’。如何？白姑娘此刻可還有興趣聽麼？”
話已說到這個份上，白霓裳便是再愚鈍也該猜到他口中所指的是誰了。她想要強作鎮定，想要裝得漠不在乎，偏偏卻是心不由己。手一抖，茶杯裡的幾滴熱水便濺到了她的手背上，她卻渾然不覺疼痛，只微笑道：“王爺如此盛情，霓裳如何敢拂？願聞其詳。”
“你……你便這般在意他麼？”不知爲何，納蘭容逸低沉的聲音裡竟透着一股哀怨。
“白姑娘，你馬上就要嫁給我三哥了，堂堂鈺王妃心裡如何能裝着另一個男子呢？而且，那還是一個在危急關頭棄你而去的男子。須知大婚後，無論從前如何，以後你這一生都將只有一個男子，那就是你未來的夫君。旁的人便是想一想都不行的。”
柳眉倒豎如彎勾，冷笑道：“此乃我和鈺王之間的私事，就不勞四王爺操心了。若是四王今日想與我談論的便是這些的話，那麼您可以請回了。請恕白霓裳不遠送。”
“本王一直以爲白姑娘是一個聰慧的女子。爲何一碰到與他有關的事情，你就變得這般不理智了呢？本王完全是出於一片好心……”
不待納蘭容逸說完，白霓裳便冷冷打斷道：“多謝四王的一片美意。只可惜，我並不需要這樣的好心。我倦了，四王請回吧。”
納蘭容逸望着白霓裳冷漠的背影，猶豫片刻，還是決定告訴她：“今日進宮，皇兄言語間似有召姑娘進宮覲見之意。姑娘還是早做打算吧。”
“多謝四王提醒。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白霓裳的聲音冷冰冰的，絲毫不領情他的提醒。
知她會氣惱自己，有些話卻仍是不得不說。輕聲嘆氣，心底微微發苦：“七日後，燕國長公主慕容蝶衣大婚。駙馬……是雲千歌。”
白霓裳的背脊明顯一僵，卻保持着沉默。
是意外麼，還是特意的安排？她和雲千歌居然是同一天嫁娶。只不同的是，他娶
的是他想娶的女子，可她嫁的卻不是自己心愛的男子呵……
悽悽復悽悽，嫁娶不須啼。可是風沙太大迷了她的雙眼麼？否則她爲何會在此際淚流滿面？又爲何會感覺這般的心痛如刀絞？
臨行前，納蘭容逸突然又說了一句：“本王新建成的府邸景緻甚好，白姑娘若有興趣的話不妨去瞧一瞧。”
“風鬟雨鬢，偏是來無準。倦倚玉闌看月暈，容易語低香近。
軟風吹過窗紗，心期便隔天涯。從此傷春傷別，黃昏只對梨花。”
詞韻悲切，琴聲悠揚清悽，如泣如訴，再配上女子清冷玉潤的嗓音，愈發顯得情意深重、哀婉動人。
簾幕半垂，微敞的紗窗前，一名纖秀的女子端坐琴架前，十指停放絲絃上，眉目楚楚，隱有淚意。
傍晚時分，當納蘭容鈺來到倚梅園時，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副絕美的畫面。他不由得看癡了，回過神來，略一輕咳拍手道：“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白兒的琴藝歌喉越發精湛了呀。”
白霓裳微怔起身，嘴角隨即扯出一絲淺笑：“王爺在外頭站了多久？怎麼來了也不出聲呢？”說着轉身用絲帕輕輕拭了拭眼角。
納蘭容鈺哈哈大笑，只作不察她的小動作，“如此天籟之音，本王如何能捨得出聲打斷呢？倒是白兒太過專注了，否則只消擡一下頭，便能見到本王就站在這兒的。”
白霓裳垂下了頭，雙頰紅透，只覺得在男子那樣的熾熱而深邃的目光下略有些心虛和愧疚。深一吸氣，她擡頭嫣然一笑，打趣道：“怎麼王爺不打算進來坐一坐，要一直站在外頭麼？”
納蘭容鈺剛繃緊的心復又緩緩鬆開，遂笑道：“白兒的這張嘴，真真是讓人又愛又恨。”
白霓裳亦是笑，側臉揚聲道：“畫扇、琳心，快去給王爺沏一杯碧螺春過來。”
外頭傳來兩人笑嘻嘻的稱是聲，腳步聲漸遠。
“王爺請用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