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剎那的對視究竟暗藏了多少的愛恨癡惘、幽怨情長,雲千歌心知,白霓裳肚明。只是此時此刻此景,他有妻,她亦有夫,縱然是青梅竹馬,縱然柔情萬千,他和她亦只得冷漠相對。別有幽愁暗恨生,此時無聲勝有聲。
白霓裳的臉上浮起一抹縹緲的笑,不失端莊地頷首迴應一句:“雲駙馬好。”
言畢,彼此互不多看一眼,錯身而過。情思繞過千匝,心底是刻骨銘心的疼痛,卻是誰也不能回頭望對方一眼。絕望的愛,似是懸崖邊盛開的花,悽豔無比,卻永難觸及。
幽暗的鳳眸緊鎖於門口的一男一女身上,絲毫不肯錯過她和他的一言一語。可無論是白霓裳,還是雲千歌,他們都表現得那麼平靜,平靜得幾近冷漠,並無半分不妥。可饒是如此,在他與她對視的那一剎那,納蘭容鈺的心頭卻劃過一股蒼涼。那一剎那的眼神無聲交匯,安靜得彷彿世界上只剩她和雲千歌二人,是他窮盡所有也進不去的世界。微一闔眼,心底是長長的一聲嘆息。
愛情,原是講究先來後到的。他比雲千歌遲了八年,縱使他再努力、再用心,那八年的情分亦是無法一筆抹滅。也許,唯有等待。
再度睜眼時,他又是那個運籌帷幄的王者,劍眉星眸,魅動如生,“既是人都到齊了,那便開始今晚的正題吧。”
衆將凝神斂氣,都等着納蘭容鈺的下題,不想此間卻有一人站起身來,白衣飄飄,“鈺王爺,在下乃江湖中人,向來不問廟堂之事,還是先行告退了。待到你們談完了,我們再來談吧。”
納蘭容鈺微微一笑,非但沒有怪罪宇文飄雪的無禮,反還起身極客氣地擺手,“如此,醫仙請便。”
衆將面面相覷,不知此人是何身份,竟得王爺如此禮遇。
一陣輕風吹過,白影一晃,燭火搖曳不定,轉眼間宇文飄雪已消失在帳內,武功高得令人咋舌。
夜色如織,風露微涼。女子一襲素衣佇立墨夜中,衣袂如雪,青絲隨風飛揚,宛
若畫中仙。
宇文飄雪不自覺地想要靠近,卻被莫言二人拔劍攔下,冷喝:“站住。”
女子應聲回頭,眉目楚楚,瞧見宇文飄雪時略顯詫異,纖手輕揚,“退下。這位公子是王爺的貴客,休得無禮。”
莫言二人這才收劍退下,眼光猶帶戒備。
優雅踱步過去,與白霓裳並肩而立,輕輕一哼,“納蘭容鈺倒當真是很看重你。”
白霓裳凝望着遠處山頭,沒有說話,寧靜的側臉在夜色的掩映下透着幾分憂傷。
睇了那張清麗無雙的容顏一眼,脣角微揚,似是不經意地說了一句:“可惜呀,你喜歡的人並不是他。”
見女子驀然僵硬的臉龐,宇文飄雪輕聲一笑,“你喜歡的人是那位雲駙馬吧?”
冷風灌衫,眼角不覺染上了幾分凌厲。斜睨過去,但見男子俊秀的臉龐冰冷依舊,惟獨眼中夾雜了些許戲謔之色,這般挑釁的神色惹惱了白霓裳,不禁語含暗諷:“一直以爲醫仙與世獨立,甚少言語,不想竟有喜歡打聽人隱私的一面。果然是真人不露相。”
饒是如此尖銳的冷嘲熱諷,宇文飄雪仍是淡漠如常,接着道:“月神,你覺得納蘭容鈺與雲千歌,這兩人誰在意你多一些呢?”
白霓裳冷着臉,眉心突突地跳,淡淡回了一句:“他們誰在意我多一些,又與你何干?”
“哦,莫非你不想知道麼?”宇文飄雪的神情甚是認真,並無半分玩笑之色。
白霓裳不說話了,心裡已有些被說動,嘴上隨意問道:“宇文飄雪,你究竟是到這兒來幹什麼的?”
風亂鬢髮,遮住了他的眼眸,只聽那聲音低沉而認真:“我是來談一筆交易的。而你,恰好可以藉此看清這一場感情迷局的答案,看看究竟誰又是真正地在意你。”
“哦?可你爲何要如此幫我呢?”白霓裳挑着眉,滿是不信任地問。
揮一揮衣袖,宇文飄雪轉身往回走,話音遠遠飄來:“受人之託,忠
人之事。我並非在幫你。”
見他的身影漸漸遠去,白霓裳想起一事,忍不住出聲喊道:“明公子可還好麼?”
遠去的背影只停頓了一下,接着向前走去,“他很好。”清冷孤影瞬間沒入深沉無垠的夜幕下。宇文飄雪忍不住低頭喃喃自語,“這混小子真真是騙死人不償命呢。”
又站了許久,身上衣裳被風吹得涼浸浸的,白霓裳渾然未覺得冷。她一直在想,宇文飄雪方纔那番話究竟是什麼意思。他是想提醒她什麼嗎?抑或只是簡單的一段談話?受人之託,忠人之事。他又是受的誰人之託?難道是明道遠麼?
猶豫許久,莫言終是上前勸道:“王妃,更深露重,您身子又不好,吹風久了恐會着涼,不如回去吧。”
靈光一現,白霓裳突然問道:“方纔那位公子去哪兒了,知道嗎?”
莫言眼中閃過一絲疑惑,垂首恭謹地答:“回王妃的話,那位公子似乎是朝着王爺議事的營帳去……”
話未說完,就見女子神色頓變,輕提裙裾飛奔而去,輕靈若蝶。莫言反應過來,忙與莫名追了上去,一邊喊道:“王妃,您慢些。”
女子回眸冷冷一瞥,“喊什麼,都給我噤聲。”
莫言二人頓時不敢再喊,不曾想外表看來柔弱無依的王妃竟有這等凌厲的氣勢。
鳳顏灩灩如玉,白霓裳緩步上前,揮手製止了侍衛們的行禮,正欲掀簾入內。
“哈哈……本王與蘭兒自小青梅竹馬,心裡愛的亦只有她一人。倘若有朝一日登上大寶,皇后之位自是留給她的。至於白霓裳,容色殊麗是不假,但三宮六院中也總有她的一席之位,想來也不算辱沒了她。”
一字一句化作利劍刺入白霓裳的心窩,心彷彿被無數雙手撕扯着,血肉模糊一片。後來納蘭容鈺還說了些什麼,白霓裳已聽不見。一陣暈眩襲來,她只覺得手足俱冷,心自涼透。雪顏悽楚,她用力咬着下脣,而後毅然轉身,面無表情地離開了營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