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明若兮狠狠抹去滿臉淚水，淚中帶笑，可眸底那抹濃重的悲傷卻如何也掩不住，“沒什麼。我要走了，白姐姐多保重吧。”
白霓裳跟着起身，微微蹙眉，“若兮妹妹，何時啓程離開洛陽呢？”
女子翩然回首，眸底清明，“三天後。哦，對了，公子讓我帶話給你，他說明晚他在城郊望月塔等你。他還說……”
本以爲已把那份心事藏得足夠深足夠好，本以爲已經學會心自淡然，不想這一刻聽聞他的消息還是止不住心痛如刀絞。
玉顏蒼白，聲音微微發顫，“他，還說了什麼？”
明若兮輕步上前，執起白霓裳的手，在其手心輕輕劃了幾下，竟是一個“您”字。
“您？這是什麼意思？”白霓裳不解地問。
明若兮亦是迷惑的神色，搖了搖頭，“這個我也不知道。公子只吩咐我這麼做，別的什麼也沒說。”說罷望了望天空，“天色已昏，算算時辰，鈺哥哥也該回來了呢。白姐姐，我得回去了。”
許是明若兮失落的臉龐觸及了她心中的柔軟，白霓裳不加思索地伸手拉住她的手，“這麼着急走？難道你不想留下來見他一面麼？”
久久凝望着白霓裳那雙真誠的眸子，輕聲嘆氣，抽出手來，“不必了。若他回府，第一個想見的人必定是你。我又何苦留下來徒增傷心呢？”
如此悲涼的話明若兮說來卻是平淡如水，也許，不是不傷心，而是早已連傷心的氣力都沒有了吧。白霓裳不由怔住，再說不出一句話來，目送着那道緋色的落寞身影漸漸遠去，化作茫茫天地的一個黑點。心底不禁泛起淡淡的憂愁。
其實衆生皆如是，皆不過是滾滾紅塵中的滄海一粟罷了。
見那抹纖弱的身影靜靜佇立風中，遙望天際，面容猶帶幾許憂傷，卻不知是在想着什麼。納蘭容鈺瞧見她這般失神落魄的模樣，心頭不由微堵，竟未現身上前，而是依舊躲在暗處癡癡凝望。
鳳眸幽光流瀲，似有深意。
這世上有一種悲哀，那就是你心愛的女子，當你望着她時，她的眼中沒有你。
“畫扇。”白霓裳輕輕地喚，奇怪的是，良久都無人迴應。正納悶間，她不由提高聲音又喚了一聲，“畫扇。”
身上驀然一沉，男子身上獨有的清冽氣息竄入鼻尖，大氅上殘留的溫度透過薄薄的紗衣料子傳過來，身心不覺暖和起來。白霓裳微闔雙眼，低語如嘆：“你回來了。”
納蘭容鈺輕笑着攬她入懷，貪戀地呼吸着女子身上淡淡的薄荷香氣，“嗯，我回來了。白兒，你今天換的這種香粉很是好聞呢。”
白霓裳淡淡地笑着，安靜地躺在男子寬厚而溫暖的懷抱裡，閉着眼睛，似已睡着。
她不說話，他也跟着沉默。
白霓裳不一樣了，這一點早在陰山時納蘭容鈺便已有所察覺。自宇文飄雪來的那夜起，她便變得異常沉默，對他的態度也是時而親近時而疏離。尤其是那一夜，她竟主動與他在一起，熱情得宛若變了一個人。有時他甚至在懷疑，此刻伴在自己身側的女子真的是昔日那個愛憎分明的白霓裳麼？
納蘭容鈺心裡暗自思量着，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竟讓她有此變化？是雲千歌嗎？還是自己？
“鈺，我明晚想出去一趟。”似是下了極大的決心，白霓裳輕緩地說道。
心口抽緊，裝作不經意地問：“去哪兒？”
白霓裳擡頭對上那雙幽沉的鳳眸，認真地答：“是去見他。也許，這也是最後一次與他見面了。鈺，我與他之間，總要做個了斷的不是？”定定地望進那雙明亮如星鑽的眸子，“如果我說，我不願意讓你去見他，你還是非去不可嗎？”
“是。”脫口而出的那一刻，就連白霓裳自己都吃了一驚。她竟答得這般堅決，堅決得無暇顧及納蘭容鈺的心殤。
闔上雙眼，長長吁氣，“那麼，見過他以後，你還會回來麼？”
不僅僅是帶着你的人，還有你的心，回到我的身邊。這一句，納蘭容鈺只敢在心底吶喊，不敢問她。
喉頭髮澀，露出一個怪異的微笑，反問他：“你希望我回來麼？”
腰部驀地一緊，擡頭撞進一雙火電交加的紅瞳，納蘭容鈺的眼底竟蒙上了一層水霧。見他如此神色，白霓裳亦覺心酸。
“我若答一個‘不’字，你是否便當真不回來了？”
“是……”
話音猶在，男子深深埋首在她的頸窩，一遍又一遍地呢喃着：“白兒，我希望你回來，你莫要離開。白兒，我希望你回來。白兒，我希望你回來的呀……”
眼底不爭氣地溼潤起來，嗓音喑咽，“好，我知道，我都知道了。你放心，我不會隨他回長安，我會回來的。”
一股熱流緩緩淌入頸窩，白霓裳驚顫了一下，耳畔傳來男子深情的低語：“白兒，若是沒有你了，縱是贏得了天下又如何？”
淚水止不住地滑落，白霓裳無語凝望蒼穹，眸色冰冷悽迷。真的……這般在意她嗎？若是真的如此愛她，陰山那一夜爲何又會說出那般傷人的話來呢？
沉默半響，心裡幾經掙扎，她緩緩擡眸望着他，目光深邃得彷彿要望穿他的內心深處，一字一句道：“鈺，你記着。這一生你若不負我，我必定不會離你而去。可倘若你辜負了我，那麼你我今生將不復再見。”
明眸跳躍着如火的烈焰，灼灼燃燒，她似乎是想提醒他一些什麼？抑或這並不是提醒，而是提前知會？
翠黛冷揚，眉心凝寒，目光決絕，如此莊重的神色無一不在告訴納蘭容鈺，若果真有那麼一日，她必會言出必行，此生誓不再見。
納蘭容鈺心頭隱隱不安，面上卻笑得輕鬆，“傻白兒，我自當不會辜負你。莫要多心了。”
白霓裳垂首冷冷一笑，“但願如此吧。”
兩行斜雁碧天長，暮色如歌血殘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