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籠罩整片大陸,奉天城,亮了燈。
皇宮裡,華燈如晝。
鳳儀宮內,軟軟的布底鞋踏過深沉的黑石地面,來往的太監宮女嬤嬤皆是腳步輕盈。
一切,亂而有序。
似乎平常,卻,並不平常。
不遠處的屋脊上,一人,無聲佇立。
夜風拂起他空蕩蕩的左袖,微淡的光線中,慕容經綸醜陋的臉直接暴露在夜色中,顯得無比猙獰。
如沈鳳初與雲楚所料,他到底還是來了。
雖然他也知道,此時的皇宮,絕不是他應該來的地方,寧天遠在找他,整個京城都在找一個沒有左臂的人,那必然是他無遺憾,可是那個孩子,太重要了。
因爲,他現在已經失去生育的能力(哈,北北邪笑中……慕容經綸你好可憐),那個孩子將是慕容世家最後的希望。
看着來來往往的宮人,目光掠過那些藏着人影的暗衛所在地,慕容經綸僅剩的那隻右手緩緩在袖中握緊。
他緩緩擡起右足,足根擡起,那是欲縱之態。
同時,他環視四周。
目光掠過一個侍衛手中槍身反射的銀光,他突然挑眉,擡起的足跟又落回原處。
轉身,他無聲地掠起,向着重華宮的方向急掠而去。
在他的心中,還存着一絲希望,希望這一切只是一個局,所以,在動手之前,他還是決定去重華宮裡先看一看。
重華宮。
儀貴妃坐在鏡前,小心地用手指粘起一點胭脂,塗上臉頰。
以往,這些事情,自有宮人來服侍。
只是,今時不同往日。
那時,她是儀貴妃,是除皇后之外,後宮裡地位最高的人,誰不敬她畏她討好她。
此刻,她只是宮人,要不是腹中還有這個孩子,她便是連普通太監宮女都不同的人,誰還會來服侍她?
盒子裡的首飾早已經被哄搶一空,那些曾經是被她欺負的、打過的、罵過的……已經將她這裡能搶的東西全部搶去。
這一盒胭脂,只是不小心落在牀下,才得以倖免。
她的身上,套的也不再是華衣,不過就是最普通最普通的一件素袍子,衣櫃裡,那裡華美的衣裙亦早已經搶奪一空。
仔細地塗好胭指脂,將亂髮用破舊木梳梳理好,儀貴妃長身而起。
素衣、素髮、只是塗了胭脂的臉,美麗得似乎不染這世間風塵。
當年,她初見那人時,也是這等模樣。
那時,在妓院裡,她也如現在這般,什麼都沒有。
不,她現在,有許多。
擡手,輕撫隆起的腹部,儀貴妃揚脣笑得很幸福,有這個孩子,就已經足夠。
現在,她只求,死之前能再見那人一面,她的人生便可以圓滿。
她猜,他應該會來。
不是因爲她在這裡,而是因爲她腹中還有他的孩子,他未死,孩子也不會死,就算宋皇后生下龍子又怎麼樣,那人自有辦法讓這個孩子成爲太子,成爲皇帝,坐擁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