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我的心又給攪亂了。
“二哥走了沒一年,爸和媽還……”說到這兒,秦文浩突然頓了頓,語音漸沉,“把你帶回去,能讓他們高興點兒……我這麼說,你明白嗎?”
明白,怎麼可能不明白。
原來秦文浩已經決定回家坦白,可又顧及到家裡人還在傷痛期,所以纔想着讓我跟着一塊兒回去,這樣也許能減輕些老人家的痛苦。
他們全家人都很喜歡我,不對,應該說是整個秦家村的人,我不曉得自己有哪點兒好,大概就佔個秦文浩媳婦兒的名號,反正瞅我的人都跟見了財神爺似的,笑得合不攏嘴。
雖然只去過一次,但在那裡的回憶,美好而純粹。
我突然發現,原來我並沒有真正瞭解過他。
在我印象裡,秦文浩比一般同齡人更黏他的母親,二十幾歲的人,像個小女孩似的在秦媽媽面前撒嬌,辦完席那天晚上,微醉的他更是抱着秦媽媽不撒手,被我扶進新房後,關上門,哭得一塌糊塗。
然後我才知道,他二哥前兩天剛確診肝癌,剛好林茜又跑了,雖然這兩件事並沒有直接關係,可秦文浩不想讓家裡人誤會,讓他們認爲拖累了自己,所以無論如何都得拉上個女的回村辦酒席。
這麼久以來,我一直覺得秦家人對這個小兒子的愛很偉大很無私,他們傾盡所有把秦文浩培養成材,卻不求回報,甚至還怕連累他,而秦文浩卻把自己大部分的精力和財力都放在林茜身上,我覺得他很不懂事,卻也無可奈何。
可直到現在才發現,原來他對家人的感情,比我想像的更深。
其實他大可以悄悄跟着羅景寒他們回去見奶奶,這樣既能完成老人家生前最後的心願,也不會讓家裡人傷心。
這麼兩全其美的辦法,秦文浩不可能想不到,卻仍然堅持要先得到父母的允許。
這,其實就是最大的尊重。
我想,如果我和他處在相同的位置,我也不會揹着爸媽就去別人家認親戚,不管他們最後會不會知道,但是自己心裡這一關,絕對過不去。
所以,在這件事上,秦文浩並沒有做錯。
羅景寒和羅琳有錯嗎?也沒有。
有時候老天爺挺會開玩笑的,明明大家都沒錯,卻形成這世上最難解的局。
“秦文浩!”我咬咬牙,“爲什麼你不直接帶林茜回去?她那麼漂亮,你媽肯定……”
“我說過,我們老秦家的人眼裡就沒有‘離婚’這兩個字!還有,你覺得我媽會以貌取人麼?”
我:“……”
我覺得哪兒沒對,又說不出來爲什麼,明明之前還那麼有底氣懟他,可現在,就只剩下一片茫然。
可,拋開這件事不談,我還是該恨他的。
但恨的形態是什麼,我也說不清。
之後,彼此都沒有再說話,停好車,秦文浩便低頭往機場裡衝,我步伐有些亂地跟在他後面,直到排隊過安檢的時候,這才反應過來,行李箱還在羅景寒的後備廂裡。
怎麼辦?我有些急了。
到秦家村路途遙遠,成都沒有直達東營的飛機,轉機還得停留十個小時,然後下了飛機還要坐六七個小時大巴,再轉趟私人小巴,再怎麼樣都得在那兒留宿兩個晚上,沒有行李箱,一點兒都不方便啊……
正着急呢,突然有人輕拍我的肩膀,回頭一看,是機場的工作人員。
“剛纔有位先生讓我把這個轉交給你!”她微笑着說道。
我低頭一看,咦,她手裡提着的,不正是我的箱子麼?
我接過箱子,說了聲“謝謝”,然後擡頭環顧四周,尋找羅景寒的身影。
果然,他就站在大廳中央,在走動的人羣裡,矗立得十分顯眼。
他朝我揮了揮手,我也準備迴應,可剛舉起手臂,明明就站在鄰道的秦文浩突然橫插過來,又把我的胳膊給拽了下來。
“走啦!”他搶過我的行李箱,抓起我的肩膀往前推,剛好輪到我安檢,我只能狠瞪他一眼,拿着身份證和登記牌往前走。
時間掐得還不錯,安檢完進去,剛好那趟飛機開始檢票,順利找到自己的位置,秦文浩把箱子放進行李艙裡,和我並排坐在一起。
我的座位靠窗,他的位置在中間,沒一會兒,又來了位打扮時髦的漂亮姑娘。
她先是對了對座位號,又低頭看了看秦文浩,柔柔地說道:“先生,能幫我把行李箱放上去嗎?”
我斜眼往後一瞟,空少就站在離她幾米遠的地方整理東西。
“好啊,美女發話,我當然樂意效勞!”秦文浩笑了笑,起身接過她的行李箱,輕輕鬆鬆拖舉起來,塞進行李艙裡。
在他做這個動作的時候,裡面的襯衫繃得很緊,勾勒出他胸肌的輪廓。
美女偷偷瞄了好幾眼,嘴角的笑意止不住往上揚。
這一幕,我早已司空見慣,而且現在也不關我的事,我隨手拿起飛機上的雜誌,漫不經心地翻看起來。
“對了帥哥,你去鄭州幹嘛呢?出差麼?”美女那聲兒溫柔得可以掐出水來。
嗯,選擇性失明,直接忽略我的存在,不過我也習慣了。
“不,回老家,從鄭州經過而已!”秦文浩笑着回答。
“哦,那太遺憾了,還以爲咱們倆能搭個伴呢,打車什麼的也方便……”
美女興致勃勃地跟秦文浩聊了起來,秦文浩也不拒絕,很快倆人便聊得火熱,美女不但自曝名字年齡工作,還羞羞答答地把自己目前單身的訊息透露出來。
說真的,其實我蠻佩服這麼勇敢的姑娘,遇着看對眼的就大膽表白,通常這類型的姑娘,也不會單身太久。
秦文浩向來不拒絕異性的主動示好,這是他處世之道,只不過今天的言語似乎有些過火,除了猛誇對方漂亮之外,還一個勁兒地暗示自己現在心情不好。
我真想把他這副嘴臉拍下來發給林茜看看,無奈飛機已經起飛,爲了全體乘客的安全着想,還是忍了下來。
這一路上光聽着這倆人聊天,秦文浩懂得很多,也知道怎麼討女孩子歡心,把這位小美女逗得可謂心花怒放,好幾次笑得剎不住聲,弄得空姐過來提醒了兩次。
全程我只是冷眼旁觀,偶爾會看小美女兩眼。
顯然,她已經完全被秦文浩給迷住,眼裡的星星止不住地往外冒。
秦文浩過分的熱情讓我隱隱有些不安,總覺得他要放大招。
果然,當飛機平穩落地,乘客紛紛開始解開安全帶的時候,美女拿出手機,朝秦文浩揚了揚:“帥哥,留個電話,方便以後聯繫唄!”
“我看還是算了吧!”秦文浩笑了笑,突然拽住我的手腕,“我怕我老婆不高興!”
操……
小美女唰一下變了臉色,她很錯愕地看了看我,似乎有些混亂:“她,她是你老婆?”
“嗯!明媒正娶,如假包換!”秦文浩笑得格外燦爛。
美女呆若木雞,坐了好久都沒回過神來,直到秦文浩小聲地提醒她“讓一讓”,才慌慌張張地站起來,騰出條道兒來。
我很同情她,因爲她很不幸地偶遇到這個男人,還對他心生好感,可同時,我又爲她感到慶幸,畢竟她只是一個過客,這次的打擊並不會讓她傷心太久。
而我,還得繼續跟這個男人周旋下去。
一念天堂,幾寸地獄,秦文浩就是這樣的人,上一秒他還能把你給捧上天,下一秒也能讓你墜到底。
秦文浩拉着我的行李箱走在前面,我緊隨其後,一步三回頭,乘客陸陸續續都下光了,也沒見着小美女下來,估計還沒緩過勁來,直到擺渡車快關門,才望見她從後門擠上來,我這才鬆了口氣。
中轉的飛機還有十個小時纔到,當然不可能在機場傻等,秦文浩寄存好行李箱,招了輛出租車,直奔鄭州市區。
我記得上次也是在這裡經停了很久,他拉着我到當地很有名的小吃一條街,從街頭一直吃到街尾,然後又到電影院看了場電影,輕輕鬆鬆就把時間混了過去,那時候他還很得意地告訴我,每次坐飛機回家,他都會到這兒來逛一圈消磨時間。
果然,這一次他又讓司機拉到那兒,可一下車,懵了。
原本熱熱鬧鬧的小吃街已經消失不見,原本的位置矗立幾棟還沒有修建完工的大樓,就只有幾個零散的小攤子還在街邊。
看着他一臉震驚的樣子,我冷冷一笑:“秦文浩,你這是有多久沒回過家了,連這兒拆了都不知道?”
“呵,拆了……那就算了吧!”他皺着眉頭,喃喃地說着,似乎陷入某種回憶。
天空突然下起毛毛細雨,陰冷的涼風颳在臉上,挺不舒服的。
我縮了縮脖子,擡頭看到街對面有家咖啡廳,於是趕緊說道:“這樣吧,分頭行動,到點兒了在機場匯合就行!”
說完,也不等他回答,拔腿就往對面走。
沒想到剛走兩步,肩膀忽的一緊,又被他給拽了回來。
“你有見過倆口子單獨行動的麼?”他一臉不滿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