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是在哪裡?
睜開眼睛的剎那,我被這潔白夢幻的世界震驚了,這裡的一切都那麼晶瑩剔透。有山,有水,還有花草。
天空中有好多的小天使飛來飛去,他們都光溜溜胖乎乎的。長着一對小翅膀,看起來特別的可愛。
我傻傻地衝他們揮手。他們很快就朝我飛了過來,如衆星捧月般把我圍住。甜甜地對我笑。
“寶寶,我的寶寶……”
我伸手想去撫摸他們。但他們瞬間就飛走了,說他們不是我的寶寶,我的寶寶在很遠的地方。
於是我就滿世界找了,穿過河流,高山,大海,孜孜不倦。我發現眼底的景物越來越熟悉。跟我的家鄉一模一樣。
我飛快地跑向了家,遠遠就看到了我媽抱着一個粉嫩的娃娃在院子裡看我爸種小菜,那畫面好美。
我聽到我媽在輕聲跟我爸說。“老頭子。你快去做飯,咱們囡囡和凡凡馬上要回來了。”
“等一下。把這點小菜種好嘛,你不是很喜歡吃這個菜嗎?多種一點。”
“你等會趕快把咱家那小木馬拿出來修修,給咱們的小孫子玩,對了,我得去給他做小襖子了,冬天要到了。”
小孫子?
這就是我那未曾謀面的寶寶嗎?他竟然跟我媽在一起了,他長得好乖巧,就像小凡小時候,粉嫩粉嫩的,小臉精緻極了。
我連忙跑了過去,在院子外大喊他們。“媽,爸,我回來了。”
只是我爸媽竟充耳不聞,彷彿沒聽到我呼喊似得。我媽還在一臉淡笑地跟我爸聊天,說我給他買了件好看的衣服還沒拿出來,說我買的補品還沒吃完,等等。
“媽,我在這裡啊,我回來了。”
任憑我如何喊,他們就是聽不見,我明明與他們近在咫尺,卻又觸摸不到他們。看着他們在房子裡進進出出,我像是被孤立了一樣,他們不要我。
忽然,我眼前像升起一片血霧,很快就把這院子乃至我周遭的世界都封鎖了,我看不見我媽他們了,急得大喊了起來。
“媽,媽……”
“歡顏,醒醒,歡顏!”
耳邊隱隱約約有個嘶啞的聲音在喊我,好像很近又好像很遠,但我聽不真切,我像被死死困在了這血霧中,無處可逃。但那個聲音一直在喊我,好像還有別的聲音。
“秦先生,沈小姐失血過多,暫時可能不會醒來,你別太擔心了。她受了這麼大的打擊,可能潛意識中也不願意醒來,這要慢慢開導她。”
“她會有生命危險嗎?”
“這個說不清楚,一個人如果自己沒有信念活下去的話,外人怎麼着也都幫不上忙。沈小姐的情況很特殊,遇上母親病逝又小產,雙重打擊下失去信念的可能性極高。”
“謝謝你醫生!”
轉而,又一陣急促的聲音像是走近,又像是走遠。我想睜開眼看看,但就是衝不破這血色迷霧,我像是被囚禁了。
“歡顏,求求你醒醒好嗎?醒過來你想把我怎麼樣都行,就是別再折磨你自己了。你喜歡孩子我們就再生好嗎?你願意生多少都可以。”
這是誰?是那該死的秦漠飛麼?他怎麼說那麼好笑的話?
我還給他生孩子?我傻了嗎?他連自己的孩子都護不住,憑什麼讓我給他生?
聽到這話我以爲我會怒不可遏,甚至氣血翻涌的,然而我依然這麼平靜,蜷縮在這血霧中無法掙扎。我連恨他的氣力都沒有了,只覺得悲涼,深深的悲涼。
“老闆,嫂子醒過來你要怎麼跟她說小凡的事?老杜說她跪在宅院外幾個小時,還被李衛清羞辱了一頓,她腰上的傷就是他踹的,可能是導致嫂子小產的最大原因。”
“先不說,你去把李衛清給我滅了,不用留活口。”
“這,老爺子那邊可能說不通……”
“把這混蛋和薛寶欣通姦的事情告訴他,他自己就會下手。”
“是!”
“還有,安排一下先把老太太火化了吧,免得歡顏醒過來更傷心。”
不,誰讓你把我媽火化了?不準燒她,我要把她帶回家去。秦漠飛你這混蛋,你不能這樣做。
我想衝破這血霧阻止他,但不行,我越掙扎周遭就越血紅,我彷彿聽到秦漠飛在喊醫生,說我又出血了……
……
“秦漠飛你這混蛋,你他媽的不能保護她還纏着她做什麼?看看她被你折磨成什麼樣了?她本來是一個樂觀自信的女孩。”
我再次有點意識的時候,聽到了這樣一個怒不可遏的聲音,我聽出來這是商巖的聲氣。他來做什麼呢?我現在可能狼狽到不行吧?
“就算我折磨她作踐她,也輪不到你說話,滾出去!”
“你這混蛋老子打死你。”
緊接着病房裡一陣吵雜,好多東西都被砸得砰砰響。我知道商巖是打不過秦漠飛的,於是用盡全力掀開了沉重的眼皮,正瞧見秦漠飛一拳掄向了商巖。
“住手!”
我的聲音很嘶啞,但還是鎮住了他們倆,兩人不約而同轉頭,都一個箭步跑了過來。
“歡顏,你怎麼樣?”
“歡顏,好點了嗎?”
兩個人幾乎異口同聲,但我沒理會商巖,而是冷冷瞥向了秦漠飛。他也瘦了,眸子里布滿了血絲,整雙眼睛都殷紅殷紅的,再配上那滿臉的鬍渣子,早沒了他氣度不凡的樣子。
我記得在很久之前,我看到他這樣子心尖尖會疼,看他受傷我也感同身受。但現在不會了,我心裡除了憤怒什麼都沒有了。
我恨他,如果他對我稍微仁慈一些,在我求助他的時候能夠幫我指一條路,那局面都不會是這樣。
可他偏偏沒有,在我最需要他的時候他把我拒之門外。我恨自己曾愛過這麼一個混蛋,也恨自己的愚蠢。
“你走,永遠都不要出現了。”我怒道。
他怔了下,想伸手過來拉我,但被我推開了,“你走啊!”
“歡顏,對不起,我……”
“你走啊,我不要再看到你!”我撇到牀頭櫃上的水果刀,抓起來一下子對準了自己的脖子,“我對付不了你難道還對付不了自己嗎?你馬上滾出去。”
他的臉頓時沉了下來,“你一定要這樣逼我嗎?”
“走啊!”我把刀尖刺進了皮膚,商巖和他都不敢動彈。
他滿眼悲涼地看着我,咬着牙道,“好,我走!”
在他轉身的時候,我看到他眼底多了一層水光,是在傷心?還是憤怒?這其實都不重要了。
商巖過去關上了門,一臉嘆息地坐在了我面前,“歡顏,知道你昏迷了多久嗎?一個禮拜了,你這樣折磨自己爲什麼呢?人都說好死不如賴活着。”
“商巖,我有些累,想睡覺了。”
“你也要趕我走嗎?是不是連句話都不想跟我說了?”
我別開頭無言以對,因爲我確實不想說什麼,我現在什麼人都不想見,不想看,我只想一個人靜一靜,緬懷我逝去的媽媽和孩子。
“歡顏,上次我從招標會上下來就預感到要出事,只是沒想到秦漠飛把矛頭對準了你。”
“別提他了好嗎?”
即使知道這件事並非表面上那樣簡單,我也不想去理會了。所有的傷害已經造成,去追究真相還有什麼意義?如果追究能換回我媽媽和孩子的性命,我現在就會去把秦馳恩殺了,因爲他是始作俑者。
商巖緊緊握住了我的手,很認真地看着我,“歡顏,過去的事情我們不去想了,想想未來好嗎?你才二十四歲,未來的路還很長很長,我不想看到你這個樣子。”
“你別擔心,我不會死的。”
既然都醒過來了,我再要死要活也沒什麼意義了。再說還有小凡呢,我一定會想盡辦法把他找回來的,不管他被藏在什麼地方。
我輕輕抽回了手,睨了商巖一眼,“謝謝你來看我,我現在沒事了。”
“你爲什麼一下子對我這麼生疏了?”他蹙了蹙眉道,“歡顏,不管你經歷了什麼,我對你的心始終如一,你懂嗎?”
“……傻瓜!”
商巖從不對我掩飾他的心思,所以我再笨也知道。只是知道又有什麼用呢,且不說我已經沒了情情愛愛的心,就算有,又怎忍心讓他承受流言蜚語來娶我。
“商巖,今天什麼幾號了?”
“十二月二十五日,聖誕節。”
都聖誕節了,怪不得醫院外歡慶聲震天。我轉頭看了眼窗外,天空烏雲密佈,估計又要下雪了。
我想出院,去太平間裡看看我媽媽,如果可以,我想在過年之前把她帶回去和我爸葬在一起。我在昏迷中依稀聽到秦漠飛說安排人把她火化,我想去看看,送她一送。
於是我讓商巖幫我叫來了主治醫師,就是之前幫我看病的張醫生,他看到我無比同情地搖了搖頭,“你呀,如果早點來醫院,就不至於造成兩次大出血了。”
“張醫生,我想出院可以嗎?”
“暫時還不行,這次手術也順便把你腿上的鋼釘取了,得多觀察一段時間。”
“……噢。”
怪不得我覺得腿有些不舒服,原來是取了鋼釘了。也好,從此以後這腿也算是徹底恢復了。我也沒堅持出院了,多呆些時日也好,這地方是媽媽和孩子離開的地方,我反而捨不得。
商巖一直呆到了傍晚才離開,走的時候滿腹的心事重重。
他走了過後,這病房又靜謐了下來,我怔怔地看着天花板,不知不覺就想起了媽媽推出手術室的情景,還有那張像藏着好多心事的臉孔。於是我又哭了,哭得肝腸寸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