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準備躲到豪大大雞排店看阿飛接小凡,阿莎忽然打電話過來了,於是我連忙走到一旁接電話。“什麼事阿莎?”
“小姐,那個夫人走了,和小青一起走的。”
“好,我馬上過來。”
目前秦馳恩的身體還是最要緊。我就沒逗留了,去到蛋糕店給阿莎買了兩個麪包就打了個車朝醫院去。
icu這邊的人並不是很多。秦馳恩是獨立的病房。我上樓時阿莎正侯在門口的椅子上打盹,面色特別憔悴。
她從昨天熬到現在。精神還是有點兒透支了。我走過去輕輕拍了拍她的臉,她嚇得霍然起身。
“呀。小姐你這麼快,嚇我一跳。”她驚魂未定地道。
“快吃吧,吃了回家去休息一下,晚一點再過來,順便給我帶點兒吃的。”
“你一個人在這裡行嗎?”
“沒事,我估摸程婉卿的飛機也快到了,到時候你去機場接一下她。”
“哎!”
阿莎走後。我做了消毒處理就進了病房,裡面的特護是李護士,就是之前照顧過小凡那個。她看到我很意外。笑說“好久不見了”。我竟無言以對,老實講沒人喜歡再見醫院裡的任何人。生病又不是好事。
秦馳恩此時還在昏迷中,面色蠟黃消瘦,若不是儀器上面還有反應,我真會覺得他已經走了。他的樣子太像一個死去許久的人了,完全沒有生氣。
“李護士,三哥的病情怎麼樣了?”
李護士輕嘆了一聲,搖搖頭,“情況不是很好,他的肝病很嚴重,對很多藥物都有排斥反應,現在王院長和張醫生成立了一個研究小組,準備出一套最合適的方案來醫治他。”
“那他大概什麼時候會醒過來?”
“應該快了,他身體失血過多又正在肝病發病期,所以身體十分虛弱。”
“噢……”
原來秦馳恩咳嗽並不是因爲感冒,而是肝病犯了,那麼他吐血也是因爲這個病嗎?照這麼說,他一定是知道自己有酒精性肝炎的,但爲何不告訴我呢?
我坐在牀邊怔怔望着他毫無聲息的樣子,心裡頭難受極了。
他的身體是被我一點點摧殘成這樣的,從我紮了他那一刀開始,後來被秦漠飛打得脾臟出血是因爲我,現在被子彈穿膛還是因爲我。
誠如他說,我是他命裡的劫數。
“沈小姐,我先去給秦先生配藥,有什麼事你就打電話給我,我很快過來。”
“好!”
李護士走後,我給秦馳恩掖了掖被子,拿着棉籤沾了一點溫水溼潤他乾裂的脣瓣。他真的好瘦好瘦啊,顴骨都凸出來了,失去了往日倜儻的樣子。
我記得剛認識他那會,他扎着馬尾辮,穿着棉麻休閒裝,溫文儒雅中又多了幾分別樣的霸氣,十分另類。他開心地吃着羊蛋子,喝着啤酒,一臉桀驁不羈。
如果可以,我願意用一半的壽命來延續他的,讓他有生之年能死在我後頭,這樣我就不難過了。
“三哥,你怎麼會這麼傻呢,明知道自己身體不好還來爲我擋子彈,你真以爲自己是鐵打的嗎?”我忍不住伸手撫上了他的臉頰,高高的顴骨令我心如刀割。“三哥,三哥對不起……”
我頓然間悲從中來,想到他種種的好,種種的呵護,覺得自己真不是個東西。我明明應該早點離開他的,這樣他不會因我而受累,不會那麼操勞。
“傻丫頭,你是在爲我哭泣嗎?”
低沉嘶啞的聲音從病牀傳來,隨即我的手被緊握住了。我回過神來,看到了秦馳恩那雙泛紅的星眸,黑白分明,亮亮的多了幾分神采。
我來不及抹眼淚,哽咽着笑道,“三哥你醒了?好點了嗎?”
“看到你就好很多了。”他笑道,但眼角笑出了淚光。
“我給你把牀稍微升一點起來。”我有些尷尬,連忙到牀尾把他的牀支了一點起來,“你口渴嗎?我給你到一點兒水,醫生說暫時不能喝太多,會增加內臟負擔。”
“好!”
他很開心,笑意一直盪漾在眼底,藏都藏不住,以至於原本有些死灰的臉看起來都沒那麼可怕了。
我連忙給他倒了一杯水,用勺子一點點餵給他喝,他很享受這種感覺,喝一口看我一眼,看得我特別不好意思。
以前他看我的眼神並沒有這樣眷戀,是我被商穎暗算過後,相處得越久,他對我就用情更深。
在之前我以爲他和商穎合謀害我,所以對他的付出很是不屑,再後來才明白他是真的喜歡我。
只可惜我什麼都給不起,什麼都報答不了。
我把水喂完過後,那紙巾輕輕擦了擦他的脣角,他一把握住了我的手,盯着我手上厚厚的紗布不轉眼。
“疼嗎?對不起我來得太晚了,否則你也不會變成這樣。”
我搖搖頭,鼻頭酸酸的。他居然還在自責,如果不是他,我可能早就死了,或者像他一樣躺在這裡奄奄一息,他已經爲我付出太多了。
“三哥,我這條命是你救下的,你不來的話,我肯定就死在她們手裡了,我真不曉得她怎麼會有槍。”
秦馳恩沉默了一下,道,“金門世家的幾個家族都有槍,平日裡也沒人敢管這個,只要沒有出什麼事情,他們都睜隻眼閉隻眼過去了。”
他頓了頓,眼底忽然略過一抹寒光,又道,“歡顏你放心,這種事只此一次,不會再有下次了。”
“三哥,不要再爲我做什麼了,我會學會保護自己的。”
我估計他會做出點什麼動作,因爲薛家和陳家都以他馬首是瞻,至於甄家,我估計連他也不清楚這其中底細,他了解的僅僅是明面上。
“好好養病,你好了我就放心了。”
我說得有點兒言不由衷,因爲他槍傷不是致命的,致命的是酒精性肝炎,這如果能好起來,我才徹徹底底放心了。
他輕輕捏了一下我臉頰,“我會好起來的,一定會。”
“秦先生,你醒了?感覺怎麼樣?”
我被他這樣親暱地捏得正尷尬時,李護士又進來了,推着個小車子,上面放的全是瓶瓶罐罐的藥,還有各種液體。
我看到上面有兩種非常熟悉的治療肝病的藥,一下子愣住了,他們這是要雙管齊下了?槍傷和肝病一起醫治,行麼?
秦馳恩也看到了那個藥,還下意識地看了我一眼,於是我懂了,他一定早知道自己有肝病了。
我又想起了他那句“在我油盡燈枯時你還能再我身邊”的話,心裡頓然堵得發慌。
我想,他內心深處應該從沒想過擁有我,只是要我陪他。多麼卑微的要求,我一定可以答應他的。
李護士給秦馳恩做了一些列的檢查,把數據記錄過後,纔給他打上了點滴。又把瓶子裡的藥分了出來,放在了盒蓋裡。
“秦先生,這個藥是……”
“你把藥放下吧,我自己會吃,謝謝你,我想跟歡顏單獨聊一會。”秦馳恩看到李護士指着治療肝病的藥要說什麼就立即打斷了。
“那行,請你一定要記得吃藥,沈小姐,等會換吊瓶了你通知我就好。”李護士怔了下,訕笑着點點頭走開了。
於是,病房裡就剩了我和秦馳恩兩個人,氣氛有些不太對。
許久,我纔開了口,“三哥,你爲什麼不告訴我你有酒精性肝病?”
“沒事,已經快好了,怕你擔心嘛。”他故作不以爲然道,見我一臉狐疑看着他,就又道,“小穎離開的那年,我有過一段荒唐的日子,當時尋歡作樂酗酒鬧事無惡不作,後來身體有點差了,檢查出來是酒精性肝炎,年輕也沒當回事。”
“你……很愛她嗎?”
商穎當年應該也不是什麼好人吧?她既然要跟秦漠飛結婚,又去勾搭秦馳恩,我不懂他愛她什麼。
“當年我媽去世過後我很難過,她的出現就像一團焰火,很美很妖嬈,我覺得她就是上天送給我的禮物,只是想不到……”他頓了頓,從我苦澀地笑了笑,“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傻?爲那麼一個女人把身體糟蹋成這樣。”
“當時……她可能沒那麼壞。”
我有點言不由衷,商穎當年能設計假死,就證明她不是一個善類。我到現在依然佩服她,能夠把那麼多男人玩得團團轉,這一般女人是做不到的。
秦馳恩也沒再說什麼,轉頭怔怔望着窗外,神色特別落寞。
我想安慰他,卻又不知道說什麼好,感覺說什麼都不太對。他明知道自己的病情狀況,我說任何假話都像是在諷刺他。
外面起風了,天色很陰霾,一縷縷烏黑的雲絲被狂風吹得到處亂竄,有種末日的即視感。冬天來臨了,去年的冬天我失去了至親的人,那麼今年的冬天呢?
我看着病牀上面色蠟黃的秦馳恩,真希望他不要成爲我這個冬天裡的痛。如果蒼天有眼,就不應該讓他離開,他雖然不是什麼高風亮節的好人,但也絕非一個無用之人。
“歡顏,如果有來世,你會愛上我嗎?”他忽然轉頭,對上了我來不及收回的眸子,我頓時臉一紅。
他問的話我曾仔細想過,就點了點頭,“會!”
他莞爾一笑,一臉滿足的樣子。而我卻紅了眼圈,狼狽地別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