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適才又抿下一大口酒,臉色漸漸有了紅暈,他用手打着拍子,輕聲哼道:“夫婿坐黃堂,嬌娃立繡窗,怪她裙釵上,花鳥繡雙雙,宛轉隨兒女。辛勤做老孃。”
德忠看他唱着唱着便紅了眼睛,嗤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心裡頭可是有過掛念的姑娘?嘿嘿,你不說我也知道,要不是生活所迫誰不想做個正兒八經的男人啊,唉。”一滴清淚不經意間從眼角滑落,成適才趁着德忠沒留神,悄悄的將眼淚擦去,一絲悲涼寫在臉上,絲毫不見這夏夜的炎熱。
沉寂了一會,德忠像是想起什麼輕手輕腳爬到成適才身邊,碰了碰他:“睡着了?”
“沒”
德忠把身子緊緊湊過來,神神秘秘的說:“我跟你說個事兒,你別往外說去啊。”
成適才被他這緊張的模樣逗笑了:“我初來乍到,能有你當我是朋友就不錯了。還能往哪說去。你有話就快說,不然我得抽空眯一會,怪困的。”
“嘿嘿嘿,你這小子現在越來越膽肥了,當班還敢睡覺,就不怕汪公公抓着再打你一頓?”德忠見他急着想睡覺,故意逗他。
“你倒是說不說,不說我真睡了啊,酒量不行,喝點就暈。”成適才明顯有些不耐煩了,他使勁撓了撓頭,那條本就有些鬆散的髮辮更加蓬亂。
“說說說”德忠清了清嗓子道“其實啊,別以爲咱們這樣的就不能娶媳婦,我跟你說,照樣的,原先逸太妃宮裡頭的王前公公,你是不知道呢,原來就看上過一個宮女,仗着逸太妃哪個時候得臉,硬是把那宮女綁進自己房裡去了,沒幾天那宮女溜了出來投河自盡,逸太妃怕出事,只說這宮女啊是失足,不了了之。”
成適才背後冒起陣陣涼意:“就這麼死了?也沒人追究?”
“對啊,我告訴你,在這宮裡頭,你要想活,活的風光,就得攀上得臉的主子”
適才搖了搖頭:“連皇上也不管?”
德忠一副飽經滄桑的樣子,長嘆一聲:“當年先皇不會插手後宮的事情,何況逸太妃一手遮天,就連如今的太后,當年也是禮讓三分,因爲啊,有太皇太后撐腰,逸太妃還怕什麼。先帝駕崩
時逸太妃哭的最傷心,都說啊先帝不在了,太子登基,逸太妃在這後宮裡頭肯定是沒得好日子過了,你看果不其然,好端端的人說病就病倒了。不過也有人說是那些枉死的人回來索命了。”
外面的天色已經有些矇矇亮,德忠探頭看了一眼,時辰還早,便又折回來:“昨兒來聽戲的芳儀記得吧?先前重病,聽說就跟太皇太后和逸太妃有點關係呢。”
適才眼睛陡然一亮,追着問:“是麼,你是怎麼知道的?”
德忠終於引起了適才的興趣,齜牙咧嘴的笑道:“那是,我門路多呢,這宮裡頭什麼消息我不知道着一些。”
適才沉思:“太皇太后跟那個芳儀能有什麼過節,都隔了幾代了。”
“呲...這你就不懂了吧?那個芳儀是什麼來頭?洵陽王的女兒!”德忠更加得意,搖頭擺腦的講着,那樣子活脫像個說大書的先生“太皇太后最不喜歡的就是洵陽王了。”
適才還想再問什麼,外頭聽見隱約有些動靜,急忙站起身來整理衣服順帶着踢了適才一腳:“快,快,被人發現偷懶就完蛋了。”說完就大步往外頭走去,適才理了理髮辮跟着走去,只是心裡那汪酸水不會有人知道。
長春宮裡,佩兒後偏門引着一個人偷偷進了殿內。
“奴才汪遠勝叩見皇后娘娘,願皇后娘娘萬福金安。”
皇后斜倚在紅木雕花的長椅上,正飲着一碗冰過的雪梨羹,見汪遠勝來了,輕輕將碗擱至案上:“本宮吩咐的事情可做了?”
“回皇后娘娘,依皇后的吩咐,瑜小主將芳儀、葉貴人帶去暢音閣,奴才特意讓那小才子獻唱,芳儀似乎確實不大對勁,剛見到小才子的時候都恍惚走了神,要不是葉貴人一旁幫襯着圓話,怕是要鬧出笑話了。”
“葉貴人?”皇后輕輕哼了一聲“平時看着不聲不響,倒是攀上了這根大枝,後宮這些人啊,個個都不能小瞧了去。”
汪遠勝一聽急忙加油添醋的稟報:“是了,皇后娘娘您是沒看到葉貴人那氣勢,哪裡像是個平素不出聲響的膽小之人,簡直就是要逾越了皇后您去呢。奴才沒用,不敢跟主子爭論,也就只能
由着她幫着芳儀搭腔了。”
“還說了些什麼?”楚芮心下已經很多不快,有些不耐煩。
汪遠勝眼珠子轉了轉:“對了,還有奴才本是想安排一出久別重逢的戲唱給芳儀聽,誰曉得葉貴人偏偏要聽驚夢,一唱一和,連瑜答應的臉都被生生刷了下來,甚至尷尬呢。”
楚芮一雙鳳眼犀利的掃過汪遠勝,話一出口已經是說不出的凌烈:“那個小才子呢?是何表現?”
“回稟娘娘,小才子倒是沒有什麼異常,讓他唱什麼就唱什麼,依奴才看,那廝也就是個沒骨頭的賤東西,稍有幾分唱功而已。”
“哈哈哈”楚芮一陣冷笑,笑完臉色有迅速回復到平常,嚇得汪遠勝夏日裡打起哆嗦“你以爲你自己是什麼有骨氣的麼,揹着本宮私下跟瑜答應見的還少麼?瑜答應給你多少好處,你自個兒知道就行。往後別在本宮面前得了便宜還賣乖,至於小才子,沒本宮的話不許動他半分,本宮留他有用。”
見自己私下和瑜答應有來往的事情被皇后當面揭穿,汪遠勝出了一身冷汗,連忙叩首。又問了幾句皇后便讓他退下,直到走出長春宮,他才發現自己手腳冰涼,連走路的力氣都快嚇沒了。匆匆趕回暢音閣的途中,一個宮女拿着從浣衣局取回來的衣服在路邊慢吞吞的走着,見了他,笑容滿面的屈膝:“汪公公行色匆匆,去哪裡啊?”
“嗯,方纔辦點事兒,正往暢音閣走着。”言畢眼睛滴溜溜的轉了一圈,四下沒有旁人,低聲道:“回去告知你主子,皇后知道我們私下見面的事兒,這些日子小心着。”
小宮女依舊笑着道:“唉,那汪公公您慢着趕路。”
三寶在不遠處的宮牆拐角目送汪遠勝遠去的背影,又盯着那小宮女不緊不慢走進瑜答應的寢宮,才一溜煙跑回鹹福宮,氣喘吁吁直奔廂房。婉柔見他滿頭汗,命裴容拿個帕子給他先擦擦汗:“先緩一緩,急成這樣做什麼,大熱天的,當心中暑。”
三寶胡亂抹了兩下臉,喘着粗氣:“奴才不是想早些回了主子嗎,嘿嘿,奴才身體壯實,不會中暑的,主子放心。”一副憨厚的模樣,婉柔暗自讚許裴容會選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