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祁洺跌倒在地,手指根本觸碰不到我。
槍聲不停,我能看到五六個訓練有素的槍手迅速靠近,但是故意避開了人,只是想引起騷亂,在一片混亂中,我看到地下室門口走進來一個人,因爲逆着光,我看不清他的臉,只看到他高大的身影和穩健的步伐,他迅速抱起癱倒在地的何易,小聲在何易耳朵說了一句:“自作聰明。”但是卻帶着點寵溺的意味。
等那兩個人離開地下室,槍聲也逐漸停止了,方祁洺痛得皺緊眉,看着那兩個離去的身影,苦澀笑了下。
等大廈保安匆忙趕來的時候地下室已經恢復了平靜,若不是看到牆上深深的彈孔,根本不知道剛剛在這裡發生了槍戰。
動作迅速敏捷,完全像是隻是爲了救何易出去的。
我轉頭一看,卻發現方祁洺已經暈了過去。
方祁洺更多是睡過去的,但是看到他腳踝腫得好大一塊我還是忍不住不忍了下,方祁洺很快被送進醫院,所有人都匆匆忙忙的,我卻好像是被人遺忘了一般,被排除在外,我腳發軟,心臟因爲激動而劇烈跳動着。
就是現在!趁現在!
我的心裡有個聲音呼喊着,我挪動腳,正準備撒腿就跑,卻被一黑衣男人堵住了去路,他的聲音冷冰而公式化:“小姐,請上車。”
我看着被放上車還昏迷中的方祁洺,苦笑了一下,就算到現在,你還是不肯放過我。
方祁洺身上除了擦傷沒有多大的大礙,只是腳踝處腫得像饅頭,醫生說要坐輪椅坐好久了。
我靜靜坐在病房裡,等人都出去後方祁洺悠悠醒轉,看到我,虛弱地笑了一下:“你還在。”
我沒有回答他,除了這裡,我還能去哪兒。
方祁洺只醒了一會兒然後就又沉沉睡去。下午我們就回去了,看着別墅裡熟悉的裝飾,我苦澀一笑,默默上樓。
何易的計劃輕易被方祁洺摧毀,我更加絕望,看到牆角的畫懶得去動,更多的時候都在發呆。
有的時候,方祁洺摸着我的臉頰問我,筱筱,你在想什麼?
我只木木地看着他。
方祁洺無奈離開了房間,宅子裡安安靜靜的,僕人走路都不敢發出多大的聲音,生怕驚動了方祁洺。
之後方祁洺在別墅裡辦了一場派對,請了很多人來,許久沒有生氣的別墅因爲陌生的來客變得熱鬧起來,可是隻要我的房門一關,那份熱鬧就跟我無關。
我無論如何都不肯出房門,方祁洺勸不動我,最後只好放棄,門關上的那一刻,我似乎聽到了他一聲嘆息,我盯着被關上的房門,腦子裡混亂無緒。
熱鬧與我無關,連這個世界都與我無關。我探頭出窗,對着窗外大喊了一聲。但是心中的抑鬱卻沒有那麼容易消除,心口像是堵了一塊大石頭,讓我呼吸困難,我說話比之前還少,連眼皮都懶得動一下,方祈洺一開始以爲我只是輕微的抑鬱,也在努力開導我,但是無濟於事,他怎麼可能不知道導致我變成這樣的人就是他。
最後,他放棄了。
一個晴朗無雲的日子裡,我和他坐在花園裡,清風吹來,花香拂面。
方祈洺摸着我的臉頰,神色悲傷,可我已經學會了視而不見他眼中的傷。
最後他深吸了一口氣,像是很痛苦一般:“簡筱,我放你走吧,”
我冷笑一聲,他這樣的謊言我早見識過,上回說了讓我出去,結果把我一個人丟到外面一整天讓我明白除了他那兒我根本沒有其他地方可以去,最後我還是無可奈何地回到這裡。
方祈洺像是看出了我的懷疑,說:“別擔心,我會送你回去,如果……”他頓了一下,眼神避開我的,像是忍耐了什麼,過了一會兒才說:“如果你想去接他的話,我可以送你去。”
我眼睛一亮,他嘴裡說的“他”一定指的是林暉,那這次是真的了嗎?我難以抑制地激動起來,身體都忍不住發抖,盯着他的眼睛想要確認:“真的嗎?你說的是真的嗎?”
方祈洺避開我的眼神故意不看我,聲音低沉,“是的,你不用懷疑。”
我深深吐出一口氣,感覺一下子呼吸順暢了許多,完全沒有注意到方祈洺別開頭,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花園。
晚上方祈洺吩咐廚娘做了頓好吃的,等菜全部端上桌,方祈洺遣散了所有的僕人,關掉了所有的燈,只在桌上點亮燭火,昏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給我拉開座椅,輕聲叫我坐下,他的動作標準而具有紳士風度,和我第一次見他時一樣。
我心一驚,可是當回憶的閥門打開,便不會輕易停下來,我回想起那個兵荒馬亂的大學畢業,想起我和他第一次見面時眼神匆匆相觸,那個時候我僅僅把他當做一個陌生人,以爲僅有一面之緣,可是卻沒有想到他會強行擠進我的生活,把我的人生攪合地亂七八糟。
想到這裡,原本心臟被觸動的那一部分瞬間僵硬了。
我固執不動,方祈洺輕聲說了一句:“就當是最後一次吧。”語氣裡帶着無可奈何。
我只好坐下,想着明天就能離開這裡,現在再怎麼樣都無所謂了。
我坐下後方祈洺在我對面坐下,燭光映着他的臉,增添了一圈溫暖的光暈,他原本就是個俊美的男人,今晚又穿得尤其正式,寶石袖釦在燭光下閃着光,而他今晚的行爲也叫我出乎意料。
細心地爲我切好了牛排,爲我倒上紅酒,處處都照顧着我,我一時有點受寵若驚,搞不明白方祈洺在想什麼。
紅酒不醉人,可是方祈洺卻喝醉了,臉上有不自然的紅暈,但是起碼他酒品好,沒做出什麼奇怪的事情出來,最後他摸着我的臉頰自言自語道:“終究你還不是我的。”
我一時有點傷感,想推開他的手,方祈洺卻及時收回,站起身說:“時間不早了,你趕緊睡吧。”
說着搖搖晃晃地往門口走,他腳踝還有傷,原本就走不穩,我急忙站起身,問他:“你要去哪兒?”
方祈洺頭也不回:“我出去,今晚你也一定不想看到我吧?”
聽他這麼一說,我伸出的手頓住了。
我看着他到門口,側頭看了我一眼,然後消失在門口。
我頹然坐下,卻像是失去了什麼。
畢竟我和他朝夕相處了兩年。
但是我對他究竟是什麼樣的感覺,我兩年了都沒有搞清楚。
我回了房間,房間的窗戶開着,夜風把窗簾吹得很高,我走到窗戶邊,想關上窗戶,卻在窗戶下面發現了我的畫稿,原本只是雜亂地堆放的畫稿被人有順序排放在一起,因爲被風吹散,有幾張已經被吹到別處去了,我拿着畫稿長長舒出一口氣,原來,他是看到了這個。
原本是個平靜的夜晚,我卻怎麼都睡不着,失眠再度襲來,我翻來覆去,直到牀的另外半邊陷了下去,一隻溫暖的手捂住了我的眼睛,同時好聽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別轉身,就這樣,”他頓了一下,說:“如果你討厭的話,就推開我。”
我猶豫了一下,最後沒有伸出手去推開他。
方祈洺在我身邊躺下,一隻手捂着我的眼睛,一隻手攬着我的腰,他溫暖厚實的胸膛緊貼我的後背,我莫名覺得安心,方祈洺身上那熟悉而好聞的味道鑽進鼻腔,我後知後覺地發現原來方祈洺今天噴了香水,是曾經叫我心慌意亂的味道。
我不知爲何一下子很傷感,差點流出淚來,我拿下他捂着我眼睛的手,說:“這樣就好。”
方祈洺聞言身子一僵,隨即更加用力地抱緊我。
從他的懷抱裡,我讀出一絲挽留,可是爲時已晚。
睡着前,我問他,你保證不會來找我了吧。
方祈洺的頭埋在我的後頸,聲音悶悶:“不會的,我保證。”帶着一聲嘆息。
我竟也覺得難受,忙閉了雙眼。
最後一晚我在他的懷裡沉穩睡着,一夜無夢,那一晚竟然是我這兩年來睡得最安心的。
第二天方祈洺給了我一張銀行卡,說,這個你拿着,要是有需要就用,密碼是你的生日。
我遲疑不接,方祈洺直接塞到我的手裡,他輕聲說:“就當是我補償你的。”
最後那張銀行卡躺進了我的口袋裡。
那天剛好是林暉出獄的日子,天氣很好,晴空萬里,車子在公路上平穩行駛着,方祈洺和我坐在後座,一路無話。
又或者,他要說的已經在昨晚說完了。
道路慢慢變得狹窄,我卻更加高興,這裡我曾經來過一次,路起碼認得,等樹木越來越少的時候,青灰色的圍牆露了出來,高高的城牆裡,鎖着我曾經的愛人。
下車的時候方祈洺沒有看我,我也忍住了沒有看他,也許是因爲我和他都已經明白了好聚好散的道理。
沉重的鐵門緩緩拉開,林暉熟悉的臉出現在我眼前,我綻開一個笑容,朝他走過去,與此同時,方祈洺的車緩緩啓動,沿着來的路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