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爾西夫人很少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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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某種原因,最近兩年,她甚至從未踏出過莊園一步。
不過在今天晚上,她卻乘坐一輛造型古樸的馬車,悄然來到了格雷厄姆郊外的一座小鎮。
此刻天空月朗星稀,晚風裹挾臨海的潮氣吹拂於鎮外原野,路邊花草隨之盪漾,伴隨着車軲轆滾動的聲響,顯得一片寧靜祥和。
然而當馬車進入小鎮範圍內時,周圍世界驟然來了個翻天覆地般的變化。
頭頂烏雲遮蔽,黑壓壓的雲層內電光閃爍,沉悶的轟鳴聲一陣接着一陣,彷彿在醞釀着什麼恐怖東西。
無數身披破爛長袍的亡魂正聚在一起,於烏雲下方以某個核心爲原點,圍攏成一顆黑霧繚繞的恐怖骸骨圓球,驚悚的鬼哭聲響接連從中傳出,此起彼伏。
它們看起來可怕極了,但如果仔細觀察,卻能發現,這些亡魂此刻不過是在本能的自保。
而被它們所躲避的對象,是四隻翱翔於漆黑雲海內外的黑羽巨鷹!
巨鷹們渾身纏繞深藍色的雷霆,鷹眼部位釋放着刺目的光芒,每次煽動翅膀,那顆亡魂黑球都會出現一陣扭曲動盪,彷彿隨時都有可能崩潰。
與之對應的,下方小鎮內也會掀起一陣陣恐怖風浪,如同海嘯風暴降臨。
小鎮鱗次櫛比的建築屋頂因此不斷被掀開,樹木連根拔起。
路邊野狗嗚咽狂吠,哀嚎聲混雜在鎮民們的尖叫聲中,顯得極不起眼。
一切景象,都在預示着此地已然瀕臨毀滅。
直到那輛不起眼的馬車駛過,彷彿一塊橡皮擦,輕輕擦過,肆虐小鎮的強烈風暴就那麼突然的消散一空了。
由動轉靜,各種被風吹起的物品順着慣性灑落一地,匯聚成球的大量亡魂也在這一刻尖叫着四散而去,化作無數身影躲到了小鎮各個角落的陰影中瑟瑟發抖。
但這並沒有引起雲海中那幾頭巨鷹的注意。
下方的風暴,不過是它們煽動翅膀時附帶的產物罷了。
此刻它們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小鎮最深處,一座偏僻莊園所在方向。
盤旋翱翔間,那一雙雙刺目的鷹眼不時朝那裡憤怒凝視,一道道閃電隨之轟鳴着衝擊而去,白光一閃接着一閃。
然而,當這些恐怖的雷霆打在莊園半空時,卻又會莫名消散一空。
莊園看起來很平靜,最外圍的鋼鐵柵欄上纏繞滿了藤蔓。
荒蕪的草坪盡頭,是一棟外型十分古老的石磚城堡。
青苔覆蓋城堡牆壁,一幅長長的巨型旗幟掛在城堡正中央隨風抖動着,上面的黑鷹與皇冠標誌在雷光照耀下活靈活現,彷彿隨時都會從中竄出一隻鷹王。
不過最終,這幅巨型旗幟上並沒有發生什麼異變,反而在城堡內一聲短促慘叫過後,變得暗淡無光了起來。
而天空中盤旋着的那四頭恐怖巨鷹,渾身上下也在這一瞬間突然燃起了幾束純黑色的火焰。
淒厲的哀鳴隨之傳蕩在整個小鎮上空,惹得瑟瑟發抖的鎮民們又是一陣恐懼的大叫。
不過緊隨其後的,卻是一陣風平浪靜。
是真正的風平浪靜,因爲禍端已經被燒成了四堆灰燼,被風吹的無影無蹤。
災難來的突然,去的也飛快。
唯獨在小鎮盡頭的古老莊園處,氛圍愈發緊繃。
切爾西夫人的馬車停在莊園門外,一動不動,車伕目光幽幽注視着緊閉的莊園大門,面無表情的模樣彷彿一具行屍走肉。
然而當莊園內有一人走出,看到他時,眼中卻明顯閃過一抹忌憚。
“日安,伊莎貝拉小姐。”
嚴肅的聲音打破了此處詭異的氛圍,留着小鬍子的中年紳士走到馬車近前後,擡手脫下禮帽,躬身朝馬車行了一禮。
“多年未見,您還是如此的美麗。”
“萊法利家族對巫師界的貢獻不菲。”
馬車裡的切爾西夫人並沒有露面,沙啞的聲音卻十分清晰的傳入了對方耳中。
“艾梅伯·萊法利曾經發明的電光術,更是每一位巫師入門時的首選。”
“但他們違背了真理。”
中年紳士輕聲說道:“命運早已昭示,死亡是這個家族最終的歸宿。”
“你們已經追殺了萊法利家族七百年,殺死了他們十一任家主,數百位成員。”
“將這支血脈徹底從世界上抹去,是我們諸多使命中的一個。”
中年紳士微笑回答,“很榮幸,這個使命今天由我來完成。”
“二十年前,當代萊法利家主已經宣誓效忠於切爾西。”
“如有冒犯,還請夫人見諒。”
紳士說道:“但據我所知,您繼任家主之後,他們家族就很少聆聽您的調遣。”
“而就在剛纔,他們面臨命運的感召,卻還妄圖以一個小鎮的生命爲威脅,逼迫您來此——”
他的話沒有說下去,因爲就在他說話的同時,上方黑壓壓的雲層內復又開始發出沉悶轟鳴聲。
中年紳士驚愕地擡頭看去,結果卻見到,一條恐懼的黑色巨蟒,不知何時竟然出現在了那裡,正盤旋着從烏雲深處探出頭來。
海量雷霆繚繞在它恐怖的身軀上,釋放出的刺目光芒籠罩大地,彷彿白晝降臨。
它太大了,如同遠古兇獸重新降臨到了這個世界,掩蓋其大部分身軀的整片雲海,都像是變成了它盤繞起來的巨型軀體的一部分。
隨着兇獸於高空靜靜俯瞰而來,強烈的壓迫感讓中年紳士挺拔的腰板不自覺佝僂了許多。
“您想要什麼?”他果斷的認慫了。
“你們的目的。”
“這恐怕會讓您失望了。”
紳士苦澀地說道:“我只是信奉真理的諸多教徒之一,並沒有資格聆聽命運的啓示。”
“如果連屠神者古德里安都沒有資格瞭解那所謂的啓示,還有誰具備這個資格?”
沙啞的聲音飽含着嘲諷,“盧卡·喬茲?”
“主教大人當然有資格,但除了他之外,恐怕沒有人能獲得這個殊榮。”
中年紳士的語氣極爲誠懇,彷彿真的對此一無所知。
但切爾西夫人並不相信。
馬車內因此沉默了少許,隨後傳來一陣淡淡的話語。
“國際巫師聯合議會正在擬定一份關於邪教徒和古代秘術師的大清洗法案,如果通過,你們這羣人將會徹底成爲過街老鼠。”
“真理的現世必遭壓迫,”中年紳士聞言反倒露出一抹微笑,“但真理之光從不會因壓迫而熄滅。”
“我能讓它不通過。”
這回輪到中年紳士沉默了。
蹙眉半晌,他這才略顯艱難地說道:“吾等將聆聽真正的天啓。”
他說這話時的語氣極爲晦澀,彷彿是在複述着某個人的話。
“指向何處?”
“門徒預言,第三段。”
“真是妄想……”
“妄想?這是命定的,誰也不能阻止!”
中年紳士的話語中突然浮現出一抹難以掩飾的狂熱。
“世界將迎來命運長子的降臨,祂將帶領我們重歸原初,如果您足夠明智,就應該早做準備!”
這突如其來的語氣變化,讓他彷彿瞬間變成了另一個人,瘋癲,張狂,充滿自信。
然而,似乎對此不屑於迴應,古樸的馬車悄然啓動,在車伕平穩的駕駛下,朝着格雷厄姆市的方向迴歸而去。
中年紳士也沒再說什麼,朝馬車離去的背影躬身行了一禮後,他扣上禮帽,腳步匆匆的走向道路另一側,最終消失的不見了蹤影。
小鎮徹底恢復了平靜,天空厚重黑雲緩緩消散。
一縷純淨的月光順着雲層縫隙揮灑而下,將古老莊園庭院中幾根枯萎雜草照映的纖毫畢現。
一場風暴,就這麼結束了。
返回格雷厄姆後,一身黑色典雅盛裝的切爾西夫人面帶些許疑惑的從馬車裡走了下來。
滿頭銀髮的老管家此刻已然在莊園大門口恭候,見家主出現,忙迎了上去。
“夫人,關於混血協會那邊的事情,已經有了成果。”
“這麼快?”
略顯心不在焉的切爾西夫人聞言回過了神來,語氣有些驚訝。
“你那小孫子今天才混進去的吧?這就完成任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