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受傷了?”承歡問了一句聚集在一起的小護士麼,其中有幾個頭髮都被扯散了,有幾個則是衣服被撕爛了,臉上還有顯而易見的巴掌印。
“護士長和喬醫生,頭都被砸了!”其中一個小護士哭哭啼啼的道。
承歡在慈銘幾乎很少黑臉,可眼下聽到這個消息臉陡然黑的和包公有的一拼:“究竟怎麼回事?”
“是十牀的病人,剛剛下午去世了。”
承歡腦子裡飛快的閃過病人的信息,十牀的病人,她請假前最後一個心臟搭橋手術的病人:“不可能,那臺手術是我做的。當時很成功嗎,排異也都正常,怎麼突然就不行了呢?”
“術後排異是正常,但並沒有持續多久,您請假沒多久之後就出現排異異常,早上查房的時候,喬醫生按規定換了導流管,上午還好好的,下午就突然心臟血液不流通,供血不足導致腦缺氧,沒幾分鐘就去了。”
聞言,承歡第一反應就是尋找喬誠的身影,還沒等她一圈看下來呢,頭皮倏地的火辣辣的疼,她下意識喊出聲:“啊……”耳邊是女人大聲喊叫的聲音:“就是你。就是你給我爸爸做的手術,他現在死了,你把我爸爸還給我!你們別砸了,罪魁禍首在這!”
由於人員過於密集而行動受阻,麥航遠的動作緩慢了一些。趕過來的時候就看見言承歡被一個女人揪着頭髮破口大罵,見狀他不由得雙目騰的冒出火星,扒開層層人羣!
哭的稀里嘩啦的女人死死的揪着承歡的頭髮,一個勁的將她往地上按,中途還失控的在她臉上和身上打了幾拳,不解氣,還想再踹上幾腳,眼見着腳離承歡肚子還有幾公分的時候,麥航遠一把扭過了女人的手,用力一甩,一推,那女人就整個人朝着趕來的幾個壯漢身上撞了過去!
他蹲下將承歡攬進懷裡,她剛剛輸完液,臉色本來就不好,這會被這麼一折騰整個人看上去就更糟了,額頭上擦破了一塊,他趕忙從口袋裡掏出手帕捂住她流血的額頭,抱着她起身,因爲事發突然,剛剛被推倒的時候,她右腳踝被女人狠狠的踩了一腳,他蹲下仔細看了一眼,整個腳踝都紅腫了,想必是連站都成問題了。
麥航遠低下頭剛想對承歡說什麼,只見幾個壯漢衝着他就是幾個拳頭揮過來,他一邊將承歡護在懷裡,一邊手腳並用去回擊,因爲要護着承歡,對方又人多勢衆,他結結實實的捱了好幾下。
最後在場很多病人家屬看不下去了。紛紛上前拉架,與此同時,林俊佑帶着保安也趕到現場,看見言承歡被打受了傷,他連忙迎了上去伸手觸了觸她的傷口:“沒事吧?”
承歡生怕林俊佑一時衝動也動手。於是連忙伸手拽着他:“別衝動,沒事,我沒事。”
說林俊佑心裡不火不動怒那是騙人的,可他的理智告訴自己,他是院長。他的出現只能是解決問題,而不是加劇矛盾,所以他什麼都不能爲承歡做。
第一次,林俊佑覺得自己的身份是個障礙。
麥航遠搖了搖脖頸,揉了揉被揍的嘴角,瞥了一眼林俊佑冷冷的開口:“帶承歡先走。”
“不要……”
言承歡高聲否決,只是麥航遠彷彿已經是下定了決心,慢條斯理的捲起了袖子衝着幾個壯漢衝了上去,沒了承歡的束縛,輕鬆的幾個過招擒拿。剛剛還囂張的幾個壯漢就被按在地上了,保安們紛紛衝上去壓制,他一邊收手,一邊掏出電話,利落的報警:“喂。市局嗎?這裡是慈銘醫院,有人打砸鬧事……對,有人受傷!”
掛了電話轉身就想去接言承歡,身後傳來幾個壯漢不甘的聲音:“我們哪裡錯了,你們醫院治死人了,還這麼囂張?怎麼?你們醫生的命就金貴了,我們小老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我要去告你們,告你們!”
麥航遠停駐了腳步,慢慢的轉身,這次眸子裡已經沒了剛剛的凌厲。但是神色依舊僵硬緊繃:“救死扶傷本就是醫生的職責,所以作爲一個醫生,我們對病人都本着仁愛之心,可又有多少患者家屬知道,中國大多數的醫生都是在每日超負荷的工作,卻又拿着遠遠低於她們所付出的薪酬在生活着。”
幾個壯漢陡然間沉默下來,麥航遠繼續淺聲道:“你們既然選擇這裡,是不是也應該建立在最起碼的信任基礎上?是不是應該懷着敬重之心去求醫問藥?而所謂的敬重之心難道不是應該對醫生有一個最起碼的尊重嗎?”
“我們堅持在手術檯上的時候,不僅僅是所謂的救死扶傷,更重要的是想讓這個病人活下去。醫生也是人,不是神,醫學的領域也是廣泛的,有很多不可預知的意外發生,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和死神做鬥爭。避免這些意外發生,雖然還是會有不可避免,但現場這些患者家屬們,又有幾個能理解?”
“如果你們真的認爲死者的病逝是因爲醫療事故,那麼你們大可以先去司法鑑定。而不是在這裡打砸傷人,醫生也是人,她們也有親人,看見她們受傷,家屬也會心疼。”
麥航遠極其平靜的說完了一段。現場也安靜的如同時間靜止了一樣,他轉身慢慢的走到了林俊佑身邊,從他身邊直接一個公主抱將承歡摟進了懷裡,看見他要走,她連忙出聲:“我不能走。”
麥航遠低頭瞪了她一眼:“傷成這個樣子你還能做什麼?現在這種情況多說無益。況且林俊佑這個副院長是擺設嗎?警察來了他們自然會溝通,倒是我還要考慮一下是不是要告他們故意人身傷害。”
就連內心不情不願的林俊佑都開口勸她:“以你科室主任的身份最好還是迴避,放心吧,這事我會盡量妥善處理的。”
麥航遠和林俊佑的話不無道理,她繼續待在這裡。病人家屬根本無法冷靜下來,溝通無法繼續,場面就得不到控制,後果只會越來越嚴重。
被麥航遠強制去處理傷口的途中,承歡整個人都處於一個石化的狀態。光是攬着她麥航遠都能感覺到她僵硬的身體,他低頭看了一眼她的腳,受傷的那隻腳光着,鞋子不知道什麼時候丟了。
她打着赤腳一瘸一拐的樣子看的他頻頻蹙眉,沒容自己多想,他彎腰打橫抱起她,她順勢雙手勾住他的脖子,一個抱一個勾,兩個人順其自然的一氣呵成。
感受到來自麥航遠身上的溫暖,聽見他穩穩的心跳聲,承歡漸漸鬆弛了下來,誰說過的人的心都是被委屈脹大的?
她將臉埋進他的胸口,眼淚如潮水般傾瀉而下。
淚水浸溼襯衣,雖然她什麼話都不說,但此時此刻麥航遠完全能理解她此時此刻失落的心情,每天竭盡心力、傾盡自己畢生所學只想讓病人能遠離病痛折磨,可臨了卻被罵是傷害人命的劊子手,發生這種事情就連他一個大男人都接受不了,更何況她一節弱智女流呢?
在急診醫生給承歡處理額頭上的傷口,她雖然沒有哭出聲來,但眼淚卻一個勁的往下掉,看見她的眼淚,他心裡一緊,雙手緊握成拳,他說過的,她這輩子只能被他一個人欺負,可現在……自責充斥着胸腔,爲什麼?爲什麼,他沒有早一點出現?或許他早那麼一步,她就不會受傷了!
麥航遠看見言承歡眼淚像斷線的珍珠一樣吧嗒吧嗒的往下掉。一時間火了,也管不上對方是不是同行,指着醫生不分青紅皁白的就是噼裡啪啦一陣臭罵:“你下手就不能輕點嗎?學校裡怎麼學的,如果沒畢業就重新進去回一次爐!”
言承歡聽他這麼一說,連忙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袖。
這人……剛剛在現場那番話說義正言辭。字字在理,怎麼這一轉眼就變臉了,變臉比變天還快,一點都不像平日裡溫文爾雅的他。
幫承歡處理傷口的醫生和他們差不多年紀,知道麥航遠這是上火了纔會口無遮攔,於是也就沒放在心上,笑着寬慰言承歡:“沒事,他也是關心則亂,話說我們家那個要是能有你男朋友一半我就心滿意足了。”
完了和麥航遠簡單的聊了一下承歡的情況:“額頭上是外傷,每天注意消毒上藥就好,腳踝上的傷應該是脫臼,傷筋動骨的,我對這塊不是很精通,所以還得去趟骨科。”
麥航遠沒說話,只是正了正神色,點了點頭,一邊伸手握住言承歡受傷的腳踝,一邊開口:“螳臂擋車,自不量力。”
“你……你什麼意思……”受傷的腳踝被觸碰,疼的承歡一張臉都很不得糾結在了一起。
“我的意思就是你自不量力,明知改變不了什麼,卻還二愣子似的往前衝。”麥航遠一邊說一邊摩挲承歡的腳踝,沒過一會,他握着她的腳沉默了片刻,然後慢慢的擡頭,透過她的肩看向窗外,一雙眼睛錯愕似的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