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寧所有的東西都已經收拾好了，他坐在沙發上晃着小腿，時不時望一眼門口，“媽媽怎麼會還不回來啊啊啊——”
等了一會兒，天寧已經完全是在玩了，仰起頭來扯着喉嚨無限地拖長尾音。
戰熠陽站在窗臺邊，眉頭不易察覺地蹙了起來。
就算許榮榮走路比他慢，這麼久也該回來了，爲什麼遲遲不見人影？
“爸爸，”小天寧看向戰熠陽，“你真的找到媽媽了嗎？”
“媽媽很快就回來了。”
戰熠陽的尾音纔剛落下去，病房的門就被推開了，緊接着，許榮榮的身影出現在房內。
“媽媽！”等了許久的天寧激動得大叫。
戰熠陽下意識地看過去，視線正好和許榮榮相撞，他看見了許榮榮的眼眶有些發紅。
她哭了？
戰熠陽正想仔細看清楚的時候，許榮榮卻已經別開了目光。
小天寧還察覺不出來大人之間的不對勁，只知道許榮榮回來了他很高興，背起他的熊貓小書包：“爸爸媽媽，我們可以回家了嗎？”
許榮榮撫了撫兒子的黑髮，揚起脣角點了點頭：“嗯。”
有人來把行李搬下去，戰熠陽和許榮榮都是一身輕鬆，最高興的是天寧，他一手牽住戰熠陽，另一隻手牽住許榮榮，蹦蹦跳跳地離開了病房。
這是小天寧四年以來第一次被爸爸媽媽一起牽着手，心底的高興不言而喻。
在外人看來，這就是幸福快樂的一家三口——溫柔漂亮的媽媽，高大帥氣的爸爸，天真可愛的孩子，完美至極。
可實際上，戰熠陽是不忍讓小天寧失望，所以忍受。而許榮榮，她不想當着天寧的面和戰熠陽解釋什麼，也只能默默地忍着，等一個合適的機會。
到了醫院門口，車子早就等在那兒了，車門敞開着，小天寧長手長腳的三下兩下就靈活地爬了上去，坐在了後座的中間。
戰熠陽繞到另一邊車門上車，坐在了天寧的左手邊，天寧的右手邊是許榮榮。
小天寧很明顯是又滿足又開心，一直在笑着，一會和戰熠陽說兩句，一會和許榮榮說兩句，高興得甚至連他最崇拜的爸爸和最愛的媽媽全程零交流都沒有察覺到。
許榮榮想，目前這種情況，天寧開心就夠了。更多的，她還不敢去奢求。
車子穿過秋天的陽光，在寬敞筆直的馬路上疾馳着，一路暢行無阻地回到了戰家的老宅。
自從戰熠陽回來之後，整個戰家因爲戰熠陽和許榮榮還有品瑞雲三個人之間的事情高興不起來，天寧車禍後，笑聲更是從這個家消失了一個多月的時間。
今天天寧出院，理所當然的，整個戰家大慶祝。
天寧一下車就被幾個長輩心疼地抱了起來，他笑嘻嘻地做着各種可愛的舉動，惹得一家的長輩忍不住大笑，對他又疼又愛，笑聲漸漸地又把這個家填滿。
吃完了晚飯，天色已經暗下去。
許榮榮正想着是不是該走了的時候，天寧突然過來拉住了她的手：“媽媽，你今天晚上還會陪我嗎？”這一個多月以來，他已經習慣了在許榮榮的陪伴下入睡了。
“……”許榮榮有些爲難，依照她和戰熠陽現在誤會重重的情況，她留下來不合適。但是天寧……她不忍心看着他小小的臉被失望覆蓋。
“榮榮，留下來吧，天也已經黑了。明天再走也不遲。”戰爺爺說話了。
許榮榮看了戰熠陽一眼，心想也好，否則她找不到和戰熠陽獨處的機會，解釋也就無從談起。
留下來，許榮榮倒是沒有太多不自在的地方，畢竟她在這個地方生活了四年，對這裡的一切甚至比戰熠陽還熟悉。
給天寧洗完澡，哄着他入睡了之後，許榮榮去找戰熠陽。
戰熠陽在書房處理事情，許榮榮敲了敲門，得到允許後推門進去，戰熠陽擡頭看了眼她，又低頭繼續看文件，邊說：“你陪着天寧，我睡客房。”
“還有一件事。”許榮榮看着戰熠陽，“我和閔醫生，真的不是你想的哪樣。”
“你覺得我想的是哪樣？”戰熠陽擡起頭來，和許榮榮對視，“再說，你們到底是什麼關係，跟我的關係不大。你不用跟我解釋。”
“……”他爲什麼可以冷漠到這種地步？
“只要不影響到天寧，你和他之間的事情，我不會管。”戰熠陽的語氣冷漠得讓人心涼，“畢竟，我們已經沒關係了。”
“……”許榮榮閉了閉眼睛，她第一次覺得“沒關係”這三個原來是這麼殘忍。
曾經，他們是彼此的唯一啊。
“還有事嗎？”戰熠陽問。
許榮榮知道這是委婉的逐客令，搖了搖頭，回房間。
房間內，許榮榮沒有開燈，黑暗一片。
她靠着牀頭坐着，身邊是熟睡的天寧，有幾縷月光從越過窗沿斜斜地灑進來，她可以藉着光看清楚天寧的臉。
幸好，她還有天寧。
否則面對這麼冷漠的戰熠陽，也許她早就扛不住了。
所以，爲了天寧，她要好好地活下去。如論如何，絕不能傷害自己的身體，。
第一步，是不能再在黑夜裡徘徊。
許榮榮掀開被子躺進去，把天寧抱過來，努力讓自己放鬆，不去回憶白天的事情，慢慢地，陷入了熟睡。
夜闌，人靜。
三星西斜，星月漸漸地隱沒在陽光背後，天亮了。
許榮榮醒得很早，她已經不像四年前，醒過來後分分鐘都可以再睡過去，早早地就起牀去給天寧準備早餐了。
這一個多月她在醫院照顧天寧，沒有機會下廚，天寧已經很久沒有吃到她做的東西了。
早餐做好後，一家人陸陸續續地起牀，戰熠陽也很快牽着天寧下來，許榮榮正打算開始吃的時候，閔世言的電話打了過來。
正好，她也想和閔世言說她可以自己去婚禮現場，不用他來接。
可是電話接通後，閔世言根本不給她說話的機會，直接就問她：“你現在在哪兒？”
“我在……”許榮榮差點說“在家”，關鍵時刻反應過來這已經不是她家了，忽然不知道該怎麼說。
她總不能告訴閔世言說“我在孩子他爸家”吧？
閔世言好歹也是擁有哈佛醫學博士學位的人，智商是擺在那兒的，很快猜出來許榮榮在哪裡，也不問具體地址，只是說：“好了，等我。我一個小時後到。”
說完，閔世言掛了電話，只剩下許榮榮拿着手機在那兒發愣。
吃完了早餐後，許榮榮看了看時間，距離閔世言說的一個小時，還有十五分鐘。她和樑淑嫺一起收拾了餐具，從廚房出來的時候，家裡的阿姨跑過來，說：“榮榮，外面有個男人找你。”
剛吃完早餐，一家人都還在客廳，阿姨的尾音落下去，數道目光一下子聚集到了許榮榮身上。
戰熠陽沒有看許榮榮，只是端起咖啡的動作頓了頓，旋即，眼睛微微眯起。
來找許榮榮的男人，那個姓閔的？
許榮榮是有多等不急了？居然讓那個男人找到了戰家的大門口？
其實許榮榮不急，但是很囧。
她幽怨地看了眼阿姨，硬着頭皮解釋：“那個……只是一個普通朋友而已。”
“……”沒人說話，只是看着許榮榮。
許榮榮果斷往外跑，“我出去一下。”
戰家的人這才反應過來，問戰熠陽，“你知道？”
“嗯。”戰熠陽的聲音淡淡的，完全不會讓人多想什麼。
戰爺爺惋惜地嘆了口氣，“你見過人嗎？看起來怎麼樣？”雖然說他很喜歡許榮榮這個孫媳婦，但是是戰家對不起許榮榮，戰熠陽都已經要和品瑞雲結婚了，他們總不能攔着許榮榮去尋找新的幸福。
“不怎麼樣。”戰熠陽毫不猶豫地否決了閔世言。
“那可不行。”戰亦琳忽然開口了，“我得去查查那個人，大嫂已經遇人不淑一次了，不能讓悲劇再發生在她身上。”昨天開始，她算是和戰熠陽槓上了。
戰熠陽看了戰亦琳一眼，“你確定要爲了她的事情和我鬧？”
“沒錯，我……”
“亦琳。”
戰亦琳還沒表完決心，許榮榮忽然從門外進來，打斷了她，走過來拉住了她的手：“你跟我上樓一下，幫我一個忙。”
上樓進入了許榮榮的房間後，戰亦琳把自己摔到了沙發上，“大嫂，你不用跟我說什麼，我只是覺得鬱悶。放心吧，我和我哥不會怎麼樣的。”
許榮榮揚揚脣角，“我沒有要說什麼，是真的有事要找你幫忙——把化妝品借我一下。”接着，爲了避免戰亦琳誤會，她把和閔世言的關係，以及接下來要和閔世言去哪裡，都和戰亦琳說了。
“這麼說，大嫂你還沒有喜歡上別人！”戰亦琳被瞬間點燃似的，興奮了，跑回房間拿了套沒用過的化妝品過來給許榮榮，“新買的，送給你吧！”
“謝謝。”許榮榮收進包裡，看着戰亦琳半晌，最終還是說，“亦琳，這件事我不怨天尤人，你也別替我感到不值了。我已經離開了，熠陽纔是你哥，是你的親人。答應我，以後不要再像剛纔那樣了。”
全軍最驍勇善戰的女特種兵撇了撇嘴角，不情不願地妥協了：“看在你的面子上，好吧。”
許榮榮笑了笑，拎着包下樓，離開。
直到許榮榮的腳步跨出大門的那一刻，戰熠陽才從報紙中擡起頭，看了她的背影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