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熠陽才知道，原來許榮榮可以脆弱成這樣，無力得好像全身只剩下一口了一樣。
她躺在牀上，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一毫的生氣，半眯着的眸子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和活力，像一隻奄奄一息的小動物。
戰熠陽的脣翕動了兩下，最終還是忍不住問出來了：“你確定不要去看醫生？”
許榮榮緩緩地睜開眼睛，看着戰熠陽，搖了搖頭：“不用，真的不是生病。”
她的目光很灼熱。
她其實想問戰熠陽，他是不是在關心她，和四年前一樣。
可是，怕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所以，連開口的勇氣都沒有。
戰熠陽看着許榮榮的眼睛，彷彿能看懂她眼底的灼熱，目光不自然地閃躲了一下，解釋脫口而出：“別誤會，我只是不想嚇到天寧。”
“……”許榮榮的眼底掠過一抹失望，苦笑隨即浮上了她的嘴角，她沒誤會，也不敢去誤會。
“我下去一下。”戰熠陽想不明白自己爲什麼要那麼慌忙地解釋，轉身離開了。
他的思緒，越來越容易被許榮榮擾亂。更加詭異的是：對於這種情況，他能做的，好像只有逃離。
房間內，只剩下許榮榮和小天寧。
小天寧乖乖地趴在牀邊，像一隻聽話的小寵物，目不轉睛地看着許榮榮，生怕只要一眨眼許榮榮就會消失了一樣。
許榮榮伸出手，揉了揉小傢伙的腦袋，欣慰在心底蔓延，無論如何，兒子永遠都是愛她的。
“媽媽，”小傢伙的聲音很輕，生怕會弄疼了許榮榮一樣，“你是不是很痛？”
許榮榮笑了笑：“你陪着媽媽，媽媽就不會痛了。”
“真的嗎？”小天寧的雙眸瞬間被點亮了，“那爸爸陪着你呢？讓爸爸也陪着你好不好？”
許榮榮沉吟了一下：“好。”她知道兒子的要求戰熠陽都會滿足，戰熠陽留下來的話，就不會和品瑞雲見面了，她的勝率，又高了那麼一點點。
“我去跟爸爸說。”小天寧站起來，興奮地一溜煙跑向樓下去找戰熠陽了。
這個時候，戰熠陽正在樓下的客廳裡，家裡的阿姨正準備把熬好的湯端上去給許榮榮。
他還是問了：“確定她不用去醫院？”
阿姨笑了笑：“不用。榮榮沒跟你說吧，她只是生理期到了，痛經，不是生病，喝點東西歇一歇就好了。不過呢這兩天天寧你可能要看着點了，榮榮不能碰生冷的東西，也照顧不了天寧了。”
“……”問了半天，原來只是……痛經？
“爸爸，”天寧從樓上飛奔下來，看見阿姨手裡端着東西，一下子又忘了下來是要幹什麼的，仰頭看着阿姨，“陳奶奶，這是要給我媽媽的嗎？”
“是啊。”
“給我吧。”小傢伙伸出手，“我給媽媽端上去。”
湯還是滾燙的，陳阿姨不可能放心讓一個四歲的小傢伙端着，看了眼戰熠陽：“天寧，湯灑出來燙到你會很痛的，讓爸爸來端上去好不好？”
小傢伙看了眼戰熠陽：“嗯！”
戰熠陽完全沒有發表意見的機會，只能接過阿姨遞過來的湯。
“爸爸，我們上去吧。”小傢伙扯了扯戰熠陽的褲子，明亮的眼睛裡含着笑一樣動人，戰熠陽只能笑着點點頭，帶着他上樓。
爬了幾級樓梯，小傢伙終於想起來下樓來是幹什麼的，扯着戰熠陽的褲子，用充滿期待的眼神看着他：“爸爸，我們今天陪着媽媽好不好？哪裡都不去！”
“嗯？”戰熠陽偏過頭，不解地看着兒子。
“媽媽說，只要我陪着她，她就不會痛了。”小天寧的雙眸裡滿是天真，“爸爸你跟我一起陪着媽媽，媽媽就更不會痛了啊。”
小傢伙雙眸裡閃動着的讓人不忍拒絕的期待，他的邏輯這麼的簡單和天真。戰熠陽忍不住想，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神奇的小生物，每次看見他的眼睛，你就都好像看見了自己心臟裡最柔軟的那個角落。
“爸爸，你答應我呀。”小天寧扯着戰熠陽的褲子輕聲催促。
“嗯。”戰熠陽點點頭，“爸爸答應你。”只是留在家裡而已，很簡單的事情。而他，並非真的想陪着許榮榮，只是想讓天寧高興。
不出戰熠陽所料，天寧高興得幾乎要歡呼，蹦蹦跳跳地在他前面跑上樓去了，一路興高采烈地喊着“媽媽”。
戰熠陽端着湯進房間的時候，許榮榮正和天寧說着什麼，他沒去在意，把湯放到牀頭櫃上，“陳嫂給你熬的。”
許榮榮“嗯”了聲，起身，把那碗有紅棗也有薑片和紅糖的湯水喝下去，這個過程中，戰熠陽的手機響了起來。
就和上次一樣，許榮榮的目光有心或者無意的往戰熠陽的手機屏幕上一瞥，看見了一個最不想看見的名字——品瑞雲。
戰熠陽走到外面的陽臺上去接電話，許榮榮聽不見他說了什麼，他回來的時候，她已經把湯喝完了，又重新躺回被子裡，忍受着小腹上傳來的陣陣不適感。
她敏感地注意到，戰熠陽的神色有些煩躁，只是他刻意壓抑着不發泄出來。
品瑞雲和他說了什麼？
許榮榮雖然想知道，但是最終她沒有問。突然開口顯得太唐突了，她也幾乎可以確定，戰熠陽是不會說的。
幸好，小天寧一直在旁邊說話，一會“爸爸”一會“媽媽”，房間裡的氣氛不至於那麼僵硬。
中午吃過午飯之後，許榮榮哄着天寧睡了。
小傢伙就躺在她的身邊，雙眸緊緊閉着，呼吸均勻，長且濃密的黑色睫毛垂下來，像兩把工藝精湛的扇子，映襯得他的皮膚更加白嫩幼滑。
許榮榮看向戰熠陽，輕聲說：“你有事的話，去忙吧，天寧我會看着。”
“我沒什麼事，不會出去。”戰熠陽語聲平靜，“我在隔壁的書房，有事叫我。”
說完，戰熠陽去了隔壁的書房。
他倒是沒有部隊上的事情需要處理，有的，只是滿腦子的凌亂思緒。
和品瑞雲之間，發生了爭執。
四年前，他答應和品瑞雲交往，就是因爲她能理解他，不需要他用甜言蜜語哄着，更不需要什麼浪漫的約會。任何事情，她都有自己的主見，從來不會黏着他問這問那。
戀愛中他做不到的事情，品瑞雲通通不需要。所以，他認爲她會是一個不錯的結婚對象，帶着她回國了。
可是，事實在慢慢地偏離他對品瑞雲的認識。
就在剛纔，品瑞雲來電讓他出去，可是他先答應了天寧留在家裡，品瑞雲，他只能拒絕了。
一番吵鬧後，品瑞雲說，他被許榮榮影響了。
這就是他煩躁的——他真的被許榮榮影響了嗎？這個世界上，除天寧外真的還有人可以影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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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還沒想出來，書房的門就被人推開了，戰亦琳的聲音隨即響起。
“哥？”戰亦琳來找書，沒想到戰熠陽會在這裡，看他臉色不對勁，試探性地問，“你是不是有事情？”
戰熠陽從來都不是擅長傾訴的人，看着戰亦琳半晌，還是不知道該不該說。
最終，戰亦琳嘆了口氣，在戰熠陽旁邊的藤椅上坐下去：“有什麼事情，說出來吧。說不定我能幫你拿拿主意。”
戰熠陽還是沒有說出纏繞在他心底的東西，只是問：“四年前，我和許榮榮，有感情？”
戰亦琳笑了，把四年前她知道的那些事情都跟戰熠陽說了一遍，又問：“你是不是從來沒有想過，你爲什麼會這麼喜歡疼愛天寧？我告訴你答案，因爲天寧是你和大嫂的孩子，你們曾經失去一個孩子，你的潛意識知道你應該疼天寧。”
“……”戰熠陽垂下眼瞼，若有所思，四年前爲了許榮榮，他真的曾經那樣大動干戈？
“你和品瑞雲是不是發生什麼事情了？”戰亦琳畢竟是女孩子，心思細膩，從戰熠陽的語氣神態中，還是多少察覺出來戰熠陽的反常和品瑞雲有關。
戰熠陽這才簡單地把早上和品瑞雲的爭執說了出來。
聽完後，戰亦琳只是笑：“到底有沒有受到大嫂的影響，你自己慢慢想吧。”他忘了自己的妻子，簡直就是不可饒恕的罪行，這點糾結，連懲罰都算不上，讓他慢慢糾結去吧。
不過，戰亦琳可以確定的是，這對許榮榮而言，絕對是個好消息。
“慢慢想啊，我出去了。”
戰亦琳拍了拍戰熠陽的肩膀，直奔他的房間去了。
許榮榮還躺在牀上，不知道在想什麼，爲了不吵到天寧，戰亦琳悄悄走過去，壓低聲音把事情跟許榮榮說了一遍。
聽完後，許榮榮恍悟過來，原來早上戰熠陽眼底的煩躁，是因爲這個。
可是這說明什麼？是不是，戰熠陽終於可以看到她了，而她，終於向着成功邁出了一小步了？
“大嫂，”戰亦琳若有所指地說，“加把勁，大哥已經動搖了，你就用力狠狠地搖他，搖到他倒向你這邊就對了！想做什麼，放開手去做吧！”
“……”許榮榮想了想，她確實有想做的事情，那就聽亦琳的，放開手……去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