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三、紅色日記本

秋:

黃瓜長毛刺了,辣椒黃了,西紅柿紅了,茄子也快要變紫了,嫩玉米被獾拱了一次,剩下的也快要變老了。我的眼睛乾澀得經常睜不開,手也裂開了口子,腿還是在澡堂落下的風溼一直疼。

早上在地裡幹活,笨拙的身體左右站不穩,被玉米葉子刮傷了眼角,眼睛疼得更睜不開了。這會只能躺在小給買的搖椅上,任憑楊樹沙沙、陽光絲絲穿透我的耳膜和眼皮,我只是這樣搖搖晃晃着,任時光滿滿煮,任歲月慢慢磨,任日子慢慢熬,任追逐的心肆意飛翔,任思念的人枯萎成一片落葉!

我問這片落葉,你要飛去哪裡?它說,要去更廣闊的世界追尋一份愛的奇妙之旅。我又問它,你不在愛這棵滋養你的楊樹了嗎?它說,愛,但是我不想只看到這一棵樹的陰影,我想看到整個森林,想看到九萬里之外的海天,更想乘風感受生命的瀟灑恣意!

葉子被風帶走了,留下這棵老楊樹和我作伴,我閉着眼看到滿樹的葉子都在寵寵欲動,只有老楊樹穩穩地紮根在院子中央。世界真的好大嗎?我沒機會見識,我只想在這羣山之中,看着遠方的天空,看着飄來的雲朵,這是你看過的天,這是見過你的雲,而我是感受過你的人!

一輩子了,沒人問過我是否後悔,現在老了,可能就快要死了,我問了問自己,愛一生,等一生,你後悔嗎?我查了字典,悔有醒悟的意思,合起來就是後來醒悟了。我現在醒悟了嗎?我的醒悟又是什麼呢?我是不應該愛你,還是不應該等你,還是不應該用愛和等待約束自己一生呢?現在我有大把的時間,可以去回憶、思考,於是我將人生倒退,一切重來……

耿二大叔的騾子車,紅背心、綠軍服被載來的你,我沒有看到你,沒有看到你在河邊、山腰畫畫,沒有讓你住進我們家來,沒有陪你逛集市,沒有和你去找楊樹,沒有在春暖花開時節靠着你的背在青石上睡覺,沒有在寒冬臘月牽着你的手一起看雪花飄落……

假如,我只是說這一切都是假如,你從來沒來過我的世界,我從來沒有被你愛的那樣深情,我只是這大山裡一個普通的女子,我是不是就可以一生幸福寧靜了?想到這兒,我點點頭,想了想,又搖了搖頭。我用盡全力的愛,怎麼能說不算就不算了?我耗費一生的等,怎麼能被那樣輕描淡寫地否定?我不僅僅是在一直維護你,也是維護了我固守的情感家園,更是捍衛我對自己的選擇!我不想否定你,不想懷疑我們的愛情,更不想詆譭我的追求,人畢竟是要做一次選擇的,更何況是堅守了一生的選擇,我怎願意苛責一點!

好吧,這個世界沒人懂我,也許你也不再回來,那我就讓這一切藏在心中,埋於地下吧!見證我們的楊樹,我想埋葬在你腳下,一起被埋葬的還有這厚厚一本日記吧!今天開始挖,一個月,兩個月,我們長眠的坑就會挖好!我帶你走,或者你帶我走,總之,生生世世我和你不在分離,這紅色的日記本!還愛你,但生命也許不容許我再等你了!再見吧,秋!讓我再說一次愛你!

山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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