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吱呀一聲,被重重的打開一一
伴隨着一發片亮光,姚芊羽的睫毛微微的顫動,可光亮刺眼得讓她睜不開眼睛,只覺得,沒過多久,自己被一個帶有綠茶香味懷抱圍繞着。
她就像是一個從小缺愛的孩子,貪婪着這片刻的溫暖,只覺得,自己還活着,似乎還不賴。
“芊羽,對不起,我來晚了。”林凡的聲音低沉,摻着一股憂桑。
透過眼縫,只覺眼前白茫茫一片,她什麼也看不見,嘴脣乾裂,似乎動一動,都能裂開口子,淌出血來。
“爸爸...”滾燙的淚沿着她的眼角,一滴一滴,滑落。
除了父親的懷抱,還有誰的懷抱,像午後陽光般溫暖?腦海裡,父親揹着她走過坑坑窪窪的泥路,彷彿只要有這個寬厚的胸膛,她的世界不會再有風雨。
“芊羽,你挺住,我帶你去醫院。”林凡把姚芊羽抱起,只想儘快離開這片陰森恐怖的地方。
醫院裡,醫生和護士來來往往。
“她怎麼樣了?”林凡沉下聲音,問剛剛走出來的醫生。
醫生蹙着眉,口罩解開一半,迅速在紙上寫着字:“服用了麥角,益母草,腦垂體後葉素等導致流產的混合藥,腹部受到重創,傷得厲害,沒能保住孩子...你是他的家屬?還是男朋友?怎麼會讓她受這麼重的傷,不及時送來,很可能大出血...體質有些虛,這些天要好好補補。”
林凡微微皺着眉,心已經揪在了一起,醫生走遠,再也忍不住,一個拳頭重重的打在了牆壁上,恨自己,要是車開得再快一些,再小心一些,就不會在趕來的路上撞到了車子,就不會來得那麼晚了。
越想越恨自己,又是在牆壁上連打了幾拳,關節處脫了皮,滲了血,都毫不自知,直到姚芊羽從搶救室裡被推出來,林凡過去幫着護士推病牀。
她的臉色白的是那樣的觸目驚心,眼睛空空的不知道在想什麼。
林凡摸着她的額頭,附身在她耳旁低喃:“沒事了,堅強點。”
林凡不出聲還好,一開口,她的眼淚就嘩嘩的留下來,孩子沒了,這不是自己當初想的嗎?可當他真的沒了的時候,她的心口卻像硬生生的被撕開了一大口子,這麼的疼。
寶寶,是媽咪不好,沒能保護你,是媽咪不好,你在天堂一定會比媽咪快樂,天堂裡再也沒有人性的醜惡,再也沒有人耍陰謀詭計,再也沒有冰冷的撞擊,再也沒有...
林凡用袖口擦掉她的淚水,已經不知道用什麼言語來安慰她,她所承受的,都述說在那一滴滴滾燙的淚裡,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痛,但卻什麼也不肯說。
這些天,她一句話也不說,木然的看着窗外,大多時間都在發呆。偶爾會摸着自己的腹部,默默垂淚。
彷彿,她的世界裡,只剩點頭或搖頭,她只會用這兩種方式,表示她的願意和不願意。
林凡坐在病牀邊上看她吃飯,細心的爲她剃掉魚刺,淡淡說:“芊羽,我從家裡調了一個經驗豐富的阿姨過來,當初我母親生我,就是她一手照料的,等會她會來,你有什麼需要一定要和她說。”
她喉嚨發哽,點着頭,想說感謝,卻發覺有顯得虛弱無用。
林凡幫了她無數次,可她除了感謝,再也給不起其他。
“好了,快吃,還要不要喝湯?”溫柔的拍拍她的頭,林凡像個兄長,看到她要哭的樣子,一陣心疼,堵在胸口。
“林凡,謝謝...”這是她這麼多天,第一次說話,聲音有些粗啞,帶着一些顫抖。
“小傻瓜,一切都過去了。”林凡拿紙巾給她摸了眼淚,隱忍着要把她摟入懷裡的衝動,他不能讓她再受傷了。
沒多久,林凡口中的阿姨就來了,慈眉善目,笑時眼角皺起深深的皺紋。
她帶着保溫罐進病房,就開始對她噓寒問暖,時不時還回頭教訓林凡,說他年紀見長,心眼不見長,怎麼可以讓女孩子吃這種苦頭。
林凡只是笑笑,不打算解釋,卻像一個孩子般討好的笑:“清姨這些天要辛苦你了,她的苦頭只會吃一次,我發誓以後再也不會發生了。”
清姨憐惜的拍着姚芊羽手背:“孩子,你受苦了。”
這一句你受苦了,讓姚芊羽的眼睛很快又蒙上了一層霧氣。
清姨的湯比醫生開的要更養人,看清姨忙活的熱火朝天,又看看躺着的姚芊羽,過去給她掖掖被角,“今天我就先走了,明天來看你,好好休息,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心情好身體纔好。”
看林凡要走,她拽住了林凡的手:“林凡...”
清姨看姚芊羽似乎有話要跟林凡說,忙稱自己要去買些食材,匆匆忙忙走出去了。
“林凡,我知道我沒有資格,可我想知道,你說過要陪我完成一場只屬於我的冒險,還算數嗎?”姚芊羽的清眸裡,快速的閃過一絲忐忑,眼睛透過鏡片直盯着林凡瞧。
林凡俊逸不凡的臉上,浮出一抹陽光般溫暖的笑意,一如那一年,他用單反抓拍了一隻蟬,以爲就能留住了一整個夏天。
“我等這個回覆,已經很久很久了,你能這麼問,真好!”林凡向她伸出了寬厚的手掌,五根比女孩還纖細好看的手指,發誓般指向天空。
她微笑着,也舉起了手,一個擊掌,卻不急着把手放下,反而抓住了林凡的手:“林凡,最後一次,最後幫我一次...這次過後,再也沒有人能干涉我的自由,再幫我一次好麼?”
“好!”林凡反握住她的手,那一個好字,顯得分外的有分量。
第二天的天氣格外的好,陽光投射在梧桐樹上,樹隨風動,影也隨風動。
姚芊羽坐上了林凡的車,臉色已經泛回了一絲紅潤,只是眼眸中的靈氣似乎被用盡了般,再也尋不着。
來到林姨家,林姨已經張羅了一桌子的好菜,父親看到姚芊羽身後站着林凡,更是喜上了眉梢。
林凡把手裡的紅酒和幾條黃鶴樓煙放到了茶几上,向姚爸爸伸出了手:“伯父,打攪了。”
進而又想林姨點頭問好:“林姨,常聽芊羽提起您,沒想到那麼年輕。”
林姨聽人誇讚,喜悅之色掩飾不住,眼角立刻上揚。
“小林,來來來,快坐,快坐,早讓芊羽把你帶回家坐坐,沒想到等了這麼久,這不懂事的孩子到現在才把你請回來。”父親的手輕推着林凡的背,讓他坐到了飯桌上。
“不怪芊羽,是我一直沒時間。”林凡向姚芊羽睇了個眼色,姚芊羽感激的淺淺一笑。
如果時間能退回,可不可以回到她暗戀林凡的那些日子,要知道她此後會遭遇這麼多的不幸,要面對那些人的仇恨,還有算計,那麼,以前就算拼盡全力也把林凡追到手,這樣,會不會把那些不愉快的事情,統統避免?
“芊羽這丫頭,這段時間也不知道在忙什麼,整天行蹤詭秘得很。”父親話鋒一轉,假裝不經意,卻有些責備的意思。
姚芊羽很感謝父親的包容,還有開明,是自己不對,自從自己搬出去住,很少回來看父親,可父親總爲她找藉口,以爲她忙,忙什麼呢?忙着做魏哲浩的情婦,忙着騙魏哲浩籤合同,然後再忙着讓安心喪心病狂的報復自己。
真的好忙啊,託了魏哲浩的福,自己真的忙得連父親,都很少去見。
“爸,對不起。”姚芊羽說着,拿起桌上的紅酒,把酒杯倒滿:“爸,我自罰三杯酒,向您老人家賠罪!”
剛要仰頭喝,被林凡搶了過去,酒由此潑灑了一些,林凡接過林姨遞來的紙巾,擦了擦被酒淋溼的手,道:“芊羽不能喝酒,我替她喝。”
“好好好。”父親連說了三個好字,只覺得能爲女兒擋酒的男人是個好男人,自己越看越喜歡。
“那芊羽姐姐答應我要帶我去遊樂園,也沒去成,是不是也要罰酒?”飛飛稚嫩的聲音響起,歪着頭,笑嘻嘻的說。
“哈哈哈...”飛飛的話,引得大家哈哈直笑,一時間飯桌上的氣氛變得其樂融融。
姚芊羽看着父親爽朗的笑開來,猶豫了半響,說道:“爸,我想要和林凡去國外待一段時間,今天是來找你商量這事的...”
她也不知道,很長一段時間,是多久,一年?兩年?或是十年?還是一輩子?誰知道呢?
“多久?“父親沉默着,對於女兒的決定他從來都是支持,只是,隱約中,感覺女兒眼中的閃爍,有些擔心。
“可能要很長一段時間,爸...”還沒說完,眼淚吧嗒吧嗒就落下來。
父親急了,一向那麼堅強,不輕易在人前哭的女兒,當着那麼多人,豆大的眼淚,一滴一滴就那麼砸落下來:“是不是發生什麼事情了?林凡,你告訴我是不是發生什麼事情,芊羽纔想要出國。”
姚芊羽接過林姨遞的紙巾,林姨順勢摟住了她,她很長時間,沒有躲在大人的背彎裡,傾瀉所有的情緒,眼淚像失靈的水閥,怎麼也止不住。
她知道,她不該把所有不好的事情,瞞着父親,不應該把所有的困難痛苦都自己一個人扛,可她不忍心,不忍心讓親人看到自己過得不好!不忍心讓家人擔心。
她知道,自己就像父親常常評價自己的那樣,不懂事,又倔強,這種性格很容易吃虧,可那些都是骨子裡的東西,與生俱來,怎麼改?
“伯父,別擔心,是我邀請芊羽和我去實現一次長足的旅行,她是捨不得你呢。”林凡伸手,去握住姚芊羽的手,緊緊地握住,似乎想把所有的勇氣和力量傳遞給她。
“傻丫頭,去吧,把這段時間,所有的不開心,統統的忘掉,回來時,我希望,看到的是我女兒幸福的微笑。”
父親緩步走過去,撫摸着姚芊羽的頭,一下,一下,就像小時候,她和別人打架,被揍得鼻青臉腫,回來後,止不住的哭泣,父親一句話也沒說,一遍一遍,摸着她的頭髮。
謝謝...謝謝她生命中,有這麼好的父親,謝謝她生命中仍有那麼多人陪伴,謝謝所有開心的和不開心的事,讓她成長,她相信,走過了這一遭,她和他,這次,真的不會再有任何交集了吧!?
這次,她決定主動遠離,不知道這一番兜兜轉轉後,最終是要回到原點,還是要重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