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劃過一道完美的弧線,在巨大的轟鳴聲中緩緩降落。
金陵市
這是一座文化底蘊極其濃厚的城市,依舊在空氣裡都夾雜着熟悉的味道,此外這裡還是SL打開中國市場的關鍵城市,所以,即便姚芊羽是揣着內心的萬分掙扎,秦斯洛還是決定把SL第一炮,在這裡打響。
別來無恙,像是對這個城市說,又像對自己的親朋說。
姚芊羽默默的跟在拄着柺杖,走路時身體有些傾斜的秦斯洛身後,而他們的身後,是一個十多人的團隊。
說來也怪,在他身邊四年,從未聽他說起過關於他的一切,包括一箇中國人爲什麼獨自一個人在意大利,又包括爲什麼他的腿是跛的。
一行人來到機場門口,幾輛整齊黑亮的車子已經準備就緒,團隊的成員一個個坐進去,酒店都是提前預定好的,入住就行了。
等到最後一輛車開過來,姚芊羽想上去,卻已經滿了。
她纖弱的手放在車門上,蹙眉,隱隱覺得不對...
這些事她有參與並和助理一起安排的,明明座位和人數都夠,怎麼會差一個位子?
車子盡數開走了。
姚芊羽不是不知道這些同事平日裡表面對她客客氣氣,可背地裡對她細微的排斥,眸光閃過一絲複雜,退開一步讓她們先走。
在國外,不是沒有排擠這一說的,對她這個跟總裁大人關係不一般的人來說,所有的男同事大抵都是抱着想嚐嚐東方女人味道的態度,就算調戲不得,骨子裡也是看不起的,而女同事就更不必說,私生活誰愛管你?只是踩着這跟帶子往上爬,終歸是招人嫌。
“你知不知道我最討厭你什麼樣子?”一道醇厚悠揚的聲音從身後響起,秦斯洛一副就知道會這樣的表情,饒有興趣的盯着她。
“就是你現在這樣,表面上好像所有人都能欺負你,但骨子裡卻總有一股不服輸的勁,女人,還是要柔弱一點好。”秦斯洛蹙着眉,冷笑道:“這麼能惹是非,也難怪我遇到你的時候,是那樣子...真是該。”
他做了個優雅的手勢,前面那輛專屬他的銀灰色布加迪緩緩開了過來。
一句話,讓姚芊羽心裡一陣尖銳的痛。
真是該。
四年前被那場爆破的熱浪炸把她得好遠,最後倒在地上,背後都是碎片,血紅一片,真是該。
司機下車,幫他們將行李搬上後備箱。
姚芊羽眸色清冷,側着臉,清澈如水的目光帶着一絲閃耀:“我來開?”
秦斯洛微微詫異,看了她兩秒,他繼續笑,點點頭。
姚芊羽也意外地笑了一下,從司機手裡接到鑰匙,纖弱的身影打開車門,先坐了進去。
而坐進去沒三秒鐘,在秦斯洛伸手想打開後車門的瞬間,她摸到一個按鈕,快速將車門落鎖!
之後她不看任何人的表情,迅速擰轉方向盤,朝着車流的方向開了過去。
車外,秦斯洛那高挑漂亮的秘書已經驚得瞪大了眼珠,她大叫着姚芊羽的英文名,踩着高跟鞋就急着追了過去。
秦斯洛幾秒鐘後才知道自己被涮了,很快俊逸的嘴角竟扯出了一絲放縱的笑。
呵...姚芊羽...
不爽了是嗎?...還真有點意思。
秘書還在旁邊跳腳怒罵着,秦斯洛卻完全沒有理會她的興致,含着那一抹笑淡漠道:“行了,再去叫輛車,跟上她。”
而行駛越來越快的車子裡,姚芊羽手心裡汗津津的,看了一眼後面有人追來,她清澈的眸子裡散發的光芒更加亮,車也開得更加快。
這四年裡,她沒少開車,心情煩悶的時候,開在郊區空曠的道路上,時速200以上都是正常的,她莫名喜歡上了那種越開越快的快感,感覺自己隨時都可以飛起來。
金陵的路況沒有意大利那麼如意,但以她的車技,要想甩掉後面緊追而來的黑色瓦沙特,也足夠了。
她嘗試加大油門,在綠燈只剩三秒時,試圖踩點衝過去,可惜前方突然衝出了一個十幾歲的男孩,騎自行正要衝過馬路,她不得不來個急剎,卻是把男孩嚇得摔倒了。
一切是那麼的始料不及,她有些慌亂地下車,詢問男孩的情況,心裡腹誹着,金陵真的不是自己的福地,總是要出點亂子。
男孩很快站起來,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這才讓她鬆了一口氣。
男孩沒事,騎上自行車走了,可她並不知道在她身後,一輛黑色的勞斯萊斯在等紅燈的同時,一個幽冷銳利的眸光,猶如在叢林裡等待獵物的黑豹,直盯着它的目標。
整整四年在腦海裡駐紮着的那個身影,他不會看錯。
在那天爆破現場,他們發現了她的手機,還有趕到現場那焦急的摸樣,他就猜到她還活着。
只是,她一直都是想要逃的。
她也竟然真的逃了。
可是那一天,那麼慘烈的現場,姚芊羽,你怎麼走得掉?
他清晰記得在那一棟他和她住過的別墅裡,他在外面瓢潑的雨聲中醉了一整夜,凌晨的時候他接到警察的電話。
警察的口吻很猶豫,卻還是冷冷說道:“能不能麻煩您過來指認兩個人?是我們在機場高速路上攔截到的,他們因攜大批贓款潛逃而被抓。據悉這一筆鉅款是從信遠的賬戶中流出--是您的未婚妻,安心的賬戶。”
可他當時,醉得太狠,滿腦子都是被炸了一地的廢墟,還有落下手機的姚芊羽,他甚至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他努力的睜了睜眼,眼眸裡盛滿血絲,啞聲問:“什麼贓款?”
警察頓了頓,開口道:“她*的贓款一一那兩個人已經招供了,你要不要聽?”
魏哲浩嘴角牽起一抹冰冷的笑,回想起那一刻,他蒼白的指骨狠狠地攥緊了方向盤,骨節泛着可怕的白。
那一晚他瘋狂地連夜趕去了警局,親眼看到了那兩個灰頭土臉的男人。
他親口聽着他們招供,親口聽他們說“那一次安小姐向我們保證沒有問題,她只要我們把人帶去倉庫,要我們幫她準備幾樣殺人的工具,不要我們動手,她說她要自己殺了那個賤人,我們拿錢就走了,真的不關我們的事!!”
那一刻,他的腦海宛若天崩地裂般炸開,嗡嗡地響。他卻什麼都不能做,蒼白如紙的臉浮起一抹淒冷的笑,目中佈滿了血絲,壓着胸腔的劇痛和鋪天蓋地的絕望,啞聲道:“你們給我滾遠點...”
他怕自己會一時忍不住,衝上去殺了他們。
那時,他才知道,自己有多可笑。四年前,伴隨着安心的離世,很多事情水落石出,他才頓悟,對於她,如果多一點信任,會不會好一點?
此時,他疾步下車,以最快的速度,趁她上車時,打開布加迪副駕駛的車門,坐了進去。
生怕眼睛一眨的功夫,眼前這個讓他苦苦找了四年的女人,又一次在他的眼前消失。
姚芊羽目瞪口呆的看着身邊西裝筆挺英俊挺拔的男人,四年了,這個如噩夢中的男人,又一次出現,彷彿恍如隔世。
“下車!”姚芊羽嘴脣發抖,眼眸裡深長這一種恐懼和一絲恨意,表面卻是面如冰霜。
她下意識握緊了方向盤,身後不斷有車子按喇叭催促,她腦力的嗡鳴聲和喇叭的吵雜聲,幾乎把她的腦子*,她現在只想那個男人下車。
“你不想再看到我是嗎?”他嘶啞如沙礫般的聲音說道:“你就恨不得裝死,然後離我遠遠的再也不見我,要不是你的手機,我真以爲你死了。我翻遍整個中國都找不到你...一遍又一遍的找...以爲我註定是找不到的...”
姚芊羽點點頭,眸子裡的恨意翻涌着,啞聲道:“本不想和你多囉嗦,可既然你知道,爲什麼不放開?爲什麼不識趣一點滾得遠遠的?你給我滾!”
“姚芊羽,我只知道你怨恨我,我想告訴你我心裡真正在想什麼...關於安心,也許一天不清楚,我就一天不會安寧。可是關於孩子...我很抱歉。”
從胸腔裡啞聲吐出“抱歉”兩個字,帶着撕裂般的劇痛,只有他知道這輕飄飄的兩個字裡面,帶了多少血腥和罪孽,那是他永遠都無法還清的罪孽。
車窗外風微涼,姚芊羽也擡眸,勇敢的與他對視,眸光宛若秋收過後的麥田一般荒涼,再也沒有一絲波瀾,她淺笑,蒼白着臉帶着些壓抑輕聲說:“收回你的抱歉...你的抱歉太貴重了...我要不起...”
你連最起碼的信任都不曾給過我...所以魏哲浩,你的任何情緒,對我來說都是奢望,我從不奢望,一個沒有心的人能給我什麼。
“如果你不下車,那麼我下!”姚芊羽拉開車門,用力的關了車門,堅定地往前走。
風撩起了她的長髮,吹得凌亂飛舞。
一直以來姚芊羽都覺得這個世界上對她很不公平,可是,不是有句話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麼?
爲什麼他的報應還沒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