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血的味道一點點的在嘴裡散開, 原圓圓以前只喝過人血，這是頭一次喝妖血。味道居然跟她想象的有一些不同。
火辣的, 灼熱的，伴隨着一種甜腥腥的味道……燒着她的食道。
她看着對面的那個鏡妖, 然後在瞬間就意識到了他的不同，因爲那個人對着他盈盈的笑了一下, 跟她一模一樣的臉上出現了一絲很溫柔的笑。
他對着原圓圓輕聲說了一句話, “好久不見，最近你還好嗎？”
……
原圓圓忽然間覺得自己手裡的匕首抖了一下。
但是她也不知道爲什麼會突然抖這麼一下。
她看着對面那個跟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鏡妖, 忽然間有些奇怪，她也不知道爲什麼，突然間覺得對面的人很眼熟。
不是說這個人跟她長得一模一樣……她好像忽然間腦海裡出現了另一個人的身影。
個子高高的, 皮膚白白的, 有着一頭被紮起來的長髮。
好像……隱隱約約的，她曾經見過這麼一個人, 還跟他說過話。
什麼時候的事呢？
空氣裡面忽然間開始泛出了一絲甜腥氣。
對面的鏡妖也沒有像別的妖怪一樣對這種味道表現出來強烈不適的感覺, 反而閉上眼睛, 很開心的深吸了口氣。
“一七，你還是這麼的直白啊。”
……
一張小小的牀上, 一個姑娘在上面輾轉反側。
屋子裡十分的安靜, 但是姑娘就像是看到了什麼一樣，即使是在睡夢中也一直不安寧。
當然屋子裡就她一個人，所以也沒有人注意到她的不對。
折騰了一會的姑娘又重新沉入了夢鄉，從表面上看起來, 就像是剛剛做了個噩夢，這會噩夢已經過去了一樣。
只有夢裡的人知道不是這樣……她現在的情況好像比剛剛折騰的時候更糟。
高靈看着面前的情況，她忽然間覺得自己好像是有點不對勁，剛剛她很確定自己是畫了漫畫之後過來睡午覺，現在卻突然不能確定了。
如果說是做夢……這個畫面也太清楚了些，而且大腦也太清醒了。
後來她考慮了三秒，默默地掐了把自己的胳膊……
哎呀！不疼哎！
高靈就囧了。
她就保持着這麼個清醒夢，慢慢的看着面前的這個全是白霧的畫面，她覺得自己現在說不定是被魘住了，但是頭一次做這樣被魘住了的夢，她也不知道該怎麼醒過來。
然後高靈又沉思了一會，忽然舉起一隻手指着天空大喊，“我同意加入你們！”
“巴拉拉小魔仙變身！”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
好吧，看來沒辦法了。高靈把手收了回來，朝着面前的白霧走了過去。
她面前的白霧不知道有多厚，不過總給人一種危險的感覺，讓她想起來之前看過的一個報社電影——迷霧。
一個爹在末日來臨的時候帶着鵝子逃跑了，後來覺得自己鵝子熬不過末日，所以就先下手把鵝子殺了，他剛殺完鵝子，救援隊就來了……對，就是這麼個報社電影，高靈至今都覺得導演可能受了什麼刺激。
她不知道走了多長時間，就在心裡漸漸的開始有些害怕時，忽然間霧散了，她的眼前出現了光亮。
高靈眼睛一花，皺着眉看着四周，她好像是無意間走到了一個什麼地方……這地方她眼熟，是樓下拐彎處的一個咖啡廳附近，她看見了咖啡廳的牌子，但是聞不到裡面經常飄出來的咖啡的香味。
怎麼夢到這裡了？
高靈又拐了個彎，忽然啊了一聲，咖啡廳另一邊的玻璃已經全碎了，一片片的散在地上，半條街都受到了玻璃，崩出去的細小碎片散落在地上，要是不小心踩到的話，說不定腳會流血出來。
她小心的繞開，覺得面前的這個場面有種說不出的奇怪感覺，大街上一個人也沒有，咖啡廳裡也沒有人，她看到地上有血，卻沒聽到任何一個人的尖叫。
高靈默默地蹲下來繫了繫鞋帶，她準備一會跑。她現在耳朵在認真的聆聽着附近的聲音，就怕一會突然蹦出來一個雞蛋或者是黑白熊之類的東西，但是真要是那樣，那也得做好準備。
她繼續朝着前面走，沿着道路兩側的花壇，一直走到了一個稍微空曠點的地方。
一直走到那裡，她才突然發現了這個夢境中唯一不同的地方。
那邊站着兩個人。
高靈看着那邊的兩個人，忽然間發現他們應該看不見自己，因爲那兩個人誰都沒把頭朝着這邊來，只是看着彼此。
她忽然間一愣，因爲她發現自己看見了一個熟悉的人。
他怎麼會在我夢裡？高靈自己都驚了。
她心想哎呦我去，做夢竟然夢到了男神嗎……睡覺之前她到底做了些什麼？一定要積累經驗，方便下次再夢。
淵站在左邊，他右邊的人要比他高一點。
高靈發現自己看不清右邊那個人的臉，模模糊糊的，不過右邊的人穿着一身跟淵一模一樣的衣服，高高的，頭髮上用紅繩扎着一個辮子，膚色看起來有些蒼白。
淵的手裡拿着一把刀，對面的那個人手裡也拿着一把刀，兩個人表面上看起來很平靜，所以高靈最初沒發現裡面的貓膩。
所以等到她稍微走近之後，高靈才忽然間大腦一片空白。
……
對面那個看不清臉的人手裡的刀已經捅進了淵的小腹裡，而看不清臉的人身上也已經有了很多血跡和傷口。
一地的紅色蔓延開來，一直延伸到看不見的黑色中。
高靈耳邊甚至聽見了某種粘稠的液體流動的聲音，一點點的，就像某種蟲子一樣，在啃噬着她的大腦。
這些紅色慢慢的蔓延到了她的腳下，空間彷彿響起了清晰的破碎聲，清脆的，讓人心悸的。
這是……玻璃被打碎的聲音，無數的碎玻璃掉落到地面上，噼裡啪啦。
高靈大腦空白了幾秒，忽然間又回過了神來，她用手去觸碰那把捅進了淵小腹中的刀，卻發現無論怎麼樣都碰不到。
這是虛影，她的手指從淵的身體中穿過去，就像穿過了霧氣。
這是……夢嗎？
高靈又觸摸了幾次，手指卻開始抖了起來，她觸碰不到，但是此時的她卻無比的害怕。
一種說不出來的恐懼感從她的心頭升起來，她猛的擡頭看向了淵的臉。
淵低着頭，長長的劉海垂下，兩人近在咫尺，高靈甚至可以一擡頭就看見他劉海下的眼睛。
她頭一次離他這麼近，近到她甚至可以聽見他粗重的呼吸聲。
第一次離這麼近讓高靈心裡有種奇異的感覺，但是這種感覺幾乎被她忽略了，因爲此時看到淵小腹上的匕首，她的大腦裡面幾乎沒剩下什麼其他的東西。
淵的脣特別特別的紅，比她以前印象裡的要紅上不止一個度，但是他的臉色慘白，看起來比之前高靈在洗手間裡面見到的還要白。
高靈湊到這麼近的距離，才聽見兩個人在說話，兩個人說話的時候幾乎只有嘴脣在動。
她顫抖的把耳朵湊了過去。
“老朋友見面，就是這種見面方式嗎？”那個看不清臉的人笑着道，“你下手還是這麼狠啊。”
淵只會粗重的喘息，高靈發現他幾乎說不出來一句話了。
這到底是誰下手狠啊！他快被你捅死了啊！高靈一時間腦袋裡突然冒出了不合時宜的槽。
她還沒等再說話，就忽然間看見眼前一花，再一轉頭，剛剛還在她身邊的兩個人突然已經到了十米遠的地方，兩個人彼此狠狠的廝殺着，每一次發出的聲音都震耳欲聾。
附近的地面忽然間一下子裂開了更多的裂紋，隨着那個看不見臉的人腳下一點點的散開，地面開始瘋狂的搖晃着，附近的商店裡面叮叮咣咣的發出巨響，櫃子倒下，花瓶碎裂。
所有的一切都是混亂的，所有的一切也都是讓人看不清的。
高靈感覺四周的呼吸也在漸漸的變高，她的鼻端忽然間嗅到了一絲味道，這味道她自己都不知道是真是假。
甜甜的，辣辣的，帶着灼熱的溫度。
淵臉上的妖紋已經蔓延到了脖子上，一雙紅眼閃着血光，讓他看起來幾乎都不像是一個人了。他身上妖的特徵越來越多，每多一分，他都變得越可怕。
高靈有那麼一瞬間，覺得他更像是個野獸，而不是個人。
他手中的匕首忽然間一下子變得又長又白，就像是一道長長的月牙。
但是高靈卻看見那匕首就像是……骨頭。
淵的眼睛閃爍着高靈看不清的紅光，兩個人廝打了一會，忽然間又再一次的停了下來，高靈看見地上的紅又蔓延了一大塊，是在淵的那裡。
他捂着自己的小腹，嘴脣彷彿變得更紅了。
“你不該活着回來的。你如果不活着回來，一切都不會有事了。”對面的那個看不清臉的人無奈的攤手道。
“對啊，如果死了，那這一切就都不會有了。”淵輕聲的道。
“忘了跟你說，我雖然沒有你厲害，但是沒想到現在還是有點用處的。”對面的那個看不清臉的妖怪緩緩的道，“我去了他們那裡，從他們那裡套很了很多情報出來，他們好像很討厭你呢，他們覺得你是個老了之後變得膽小的叛徒。”
“他們好像都不怎麼聰明。”淵笑了一下，“大家好像都不怎麼聰明。”
“對啊。”對面的人攤了下手，“其實這對你來說很不公平，我知道你比我厲害，我想要套一個事情出來，可能要花上你兩倍的時間，但是你怎麼阻止他們啊……他們現在都很瘋狂，他們想要讓戰火蔓延開來，因爲只有戰爭才能打破目前的這種局面，戰爭勝利之後，我們纔可以像人類對我們提要求那樣，反過來對他們提要求。”
淵捂着小腹站了起來，高靈覺得他可能站不穩了，但是他還是努力的站了起來。
她忽然間又意識到……這兩個人應該互相認識，而且很熟。
因爲淵用一種對待熟人才會有的語氣道，“所以你去了反戰派那邊當了間諜嗎……就像我來了這邊當了間諜一樣。”
他說着說着，忽然間吐了口血。
“少用些妖術吧。”對面的那個看不清臉的妖怪語氣忽然間變得輕柔了起來，他的聲音讓高靈覺得像是在哄一個多年摯交一樣，“你現在的狀況，用的妖術越少，受得罪就越少點。”
淵的頭低着，他從剛剛開始，眼睛裡面的紅色就漸漸褪去了，身上的血也漸漸的不在流，但是高靈並不覺得這是什麼好事，面前的淵給她一種心驚的油盡燈枯感。
“你來這裡……是爲了什麼？”淵的聲音很輕很迷茫，他實在是站不住，所以半跪了下來，就像是一個已經開始找不到路的人。
“我也不想這樣的。”對面的那個看不清臉的人對着淵道，“但是你回來了。其實我來這裡，也是抱着必死知心的，如果我殺了你，那我就算抹去了一個錯誤。如果你殺了我……那麼反戰組織裡的人就會更恨你了，我不想看見那樣的情況。”
“所以你安心的讓我殺死你好不好？”
……
這個鏡妖和一七曾經是兄弟，原圓圓不知道爲什麼，腦子裡莫名其妙的就忽然浮現出了一些事情。
她想起來兩個人曾經一起上過課，用過一個水杯，睡過一張牀，一起出現在戰場上。
一七是血玉妖軍的人，這個人不是，但是那個時候他們倆卻也是非常好的戰友。
想着想着，原圓圓不知道爲什麼，眼淚就流出來了。
她覺得自己此時好像不能哭，但是她卻忍不住的哭，哭的時候就好像在看着一個陌生人，蹲在角落裡，腦袋埋着頭，安靜的沒有一點聲音。
——是誰在哭呢？
高靈心裡面急得快要瘋了，卻無論如何也不能從這場堪比真實的夢境中醒來。
她恨不得把自己的胳膊掐青了，眼前的那個看不清臉的妖怪卻也慢慢的蹲了下來，跟半跪着的淵面對面。
別啊！別讓他殺啊！他……他不懷好意啊！
高靈的眼淚這回是徹底下來了，她恨不得上前去把兩個人分開，但是她卻只能碰到虛影。
於是她就只能這麼眼睜睜的看着那個男人微微的笑了一下，手指輕輕的撫摸上淵的臉，指間冒出一絲淡紅色的光。
“你曾經……有把我當過朋友嗎？”忽然間，彷彿已經昏迷了的淵，輕輕的說了這麼一句話，就像是一聲夢話。
對面的鏡妖一愣。
朋友？
他的眼神彷彿茫然了一瞬。
……
其實還是有的吧……兩個人相處，還是曾經有過那種讓人回想起來回笑的記憶。
百年之前的事情……現在還能記得，其實本來就是種讓人開心的事情了。
他的眼光有那麼一瞬間，是很柔和的。於是他開口想要說出一句話……
一把刀忽然出現在了他的身後，就像是突然出現的一條陰厲的毒蛇，狠狠地捅進了他的背裡。
……
旁邊的高靈嚇得一聲尖叫。
她看的清清楚楚，原本看起來好像昏迷的淵突然猛的暴起，手上的骨刀狠狠地刺進了對面那個愣了一瞬的人的身體裡。
對面的人離淵很近，兩個人幾乎只有一指遠。
他臉上的表情，就像是從來都沒有認識過面前這個人一樣。
面前的淵擡起頭來，眼睛裡面有着淚，還有着一種深沉的東西。
旁邊眼淚還掛在臉上的高靈一下子啞了，跟被掐了脖子的雞一樣。
對面的那個人忽然間恍然大悟一樣。他看着淵，臉上忽然泛起了一點點的笑意，這個笑意跟之前不同，要順眼的多。
“你還是很厲害啊。”
“但是我也不算差，因爲我給你準備了一個禮物。”他朝着周圍指了指，“他們都看到你在殺我了。”
高靈心裡忽然一緊。
“既然我死了，那麼你就好好的。”對面的那個看不清臉的人漸漸的像一面鏡子一樣破碎了，“或許以後，你還能在奈何橋上看到我。”
高靈朝着身後看去，那裡影影綽綽的，多了許多看不清臉的宛如幻像般的人。
他們什麼時候來的？高靈腦子極速的旋轉，忽然間意識到，他們是剛剛纔來的！
他們每一個人，離得都很遠。
高靈的心忽然揪了起來，但是她發現這個夢並沒有結束，她還可以繼續做下去。
她站起身來，跟在淵的後面，他抱起了那個已經死去了的妖怪的屍體，朝着前面走去，高靈發現在這個夢境中自己居然可以跟的上淵的速度，於是也就趕緊跟在了他的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