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對一,雙方在心理價位上簡直天差地別,而難得把燙手山芋出手掉的賽維自然也不可能用這種價格標下箱子,於是蘇霍伊的第一次提交毫無疑問地流拍了。
“又流拍了。”松本誠眉頭微皺碎碎念道,“今天的流拍真是有點多,你們不能先商量好了價格再來拍嗎?”
看他難得的臉色不善,項南星和蘇霍伊都是不約而同地心裡一顫。好在松本誠說完了這句後又依然保持了剋制,等於是給了他們最後一些機會。
但他確實點出了眼下的關鍵點。在賽維賽光不大可能參與競拍,而項南星他們又等着這最後一個箱子通關的情況下,蘇霍伊完全可以先和他們談妥了價格,再把東西掛上來拍賣。這總好過像賽維般一次又一次的提交後反覆流拍撤回。
這種沒有懲罰的安全遊戲,視最終目的的不同可以有兩種玩法。拿走全部補給箱的玩家雖然名義上是獲勝,但其實也不過是用自己的籌碼買下了這些東西,到底值不值只有自己知道。而這個玩家所追求的,顯然就是用更低的價格買下補給箱,讓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同樣的,即使在這個遊戲中失敗了也不會有什麼懲罰,最多也就是白白浪費兩個小時而已,但玩家卻可以得到一個收穫籌碼的機會。補給箱本來就是一個額外的機會而已,就算不能獲得,只要用這個機會換得籌碼這種實際利益,終歸還是值得的。
在遊戲的序盤階段,或許是玩家自己都沒想好要選擇哪一條路,但一般來說在前三輪將三個箱子分配下去後,看到自己手中資源的玩家會自己選擇適合的道路。此時到了後半段,他們的行動也就漸漸可以看出端倪來了。
像賽維顯然是鐵了心要把箱子出掉,換點利益走人的。而爭奪着箱子的項南星和蘇霍伊則都有爭勝的念頭,但前者更爲堅定,所以最終標下了箱子。
考慮到項南星標得箱子的價格不過區區二十五個,對面的蘇霍伊連二十六這麼低廉的價格都不願出,顯然也是擡價爲主,不想真的拿到箱子。由此也可以推斷出,他們確實是想像賽維那樣出掉手中的箱子,換成籌碼這種現實利益。但這邊的箱子可不是賽維那種濫竽充數式的補給箱,要想將其買下,開價太低可不行。
“老實說吧,如果你剛剛買下的那個值二十五的話,那我手裡的這個至少也要是它的十倍,也就是二百五十個。這是我的心理底線,不能再低了。”
對峙了一會,最後還是蘇霍伊首先做出了讓步。然而面對這樣一口氣降了五十的讓利幅度,項南星卻只是輕蔑地笑了笑。
“再降個五十還差不多吧。”他說,“你我都算得很清楚,現在你們那邊大致算是收支平衡的狀態,又抽到個不錯的箱子。在這種情況下,你的出價底線應該等於你願意爲帶走這個箱子支付的籌碼,也就是說,如果低於某個數的話,你甚至不願意賣箱子,而是會反過來向我開價,要買走我這邊的兩個箱子。”
他微微一笑:“而我這邊也可以先給你報個價。這邊兩個打包,價格就照你現在開的這樣,開個二百五好了。”
南宮茜感覺自己的腦子已經快不夠用了。這算什麼?雙重的討價還價?
但仔細想想,她也慢慢把這彎繞過來了。蘇霍伊手裡的箱子大概是三個裡面最好的,而對於這個箱子,他心裡有一個自己的報價。要把箱子賣出去,必須至少達到這個價格,反之如果對方的出價連這個也達不到,那還不如自己掏上同樣價格的籌碼,反過來把對面的兩個箱子買回來。
此時項南星猜測的這個心理價位是兩百,也就是說最少兩百個籌碼,蘇霍伊就會願意轉讓手裡的箱子。而他反過來開出的兩百五十的價格此時看來就真是良心了。除掉賽維那個內容物不明的箱子不提,此時蘇霍伊只要掏出兩百五十個籌碼就可以帶走他認定爲具有兩百價值的箱子,以及項南星這邊未開箱,但估計價值也超過五十的箱子一個。算起來蘇霍伊比起降價,似乎更有可能會接受項南星提出的方案。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蘇霍伊猶豫了好一會,最終卻是無奈地搖搖頭。
“雖然討厭你,但不得不承認你的眼光確實很毒。”他聳聳肩,“就按你提議的價格吧。我把出價降低到兩百,然後你直接拍下,結束遊戲。可以吧?”
遊戲的結局似乎就在眼前。然而再次出乎南宮茜意料的,項南星此時卻是大笑了一聲,直接拒絕了這個可以獲勝的提案。“我已經說過了,我會出的價格只有‘一個’。”他再次強調道,“比這更高的出價,我一概不奉陪。”
這種時候還堅持這個,擺明了不想遊戲結束。南宮茜情急之下一把拉住了項南星,小聲說道:“喂!你不想處理傷口啦!還有你也能感覺到……唉反正這種時候再討價還價也磨不出多少降價空間來,何況兩百個我還出得起,快讓遊戲結束吧!”
“別慌,這緊要關頭,誰着急誰就弱勢了。”
項南星微笑着說:“雖然眼下好像是我在討價還價的路上一帆風順,再聊下去砍多幾十個籌碼都有可能,但這一切,應該都在對方的預料之中吧。”
他盯着蘇霍伊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要是到時一百多個籌碼就買了個空箱子,我可要哭死了。”
此言一出,對面的人頓時色變。而松本誠的嘴角則露出了頗爲有趣的一絲笑意。
“剛纔商議的時候,克里斯偷偷離開了一會,在樹後鼓搗了一陣吧。”項南星說,“當時那個準備拍賣的箱子似乎是放在腳邊,但其實已經藉着你們聚起時遮擋的機會掉包了吧。真正的箱子當時被克里斯拿到樹後,偷偷拿出了裡面的東西后藏起,對吧。”
他指着那邊的一棵大樹,朗聲說道:“不然的話,大家一齊到那邊看看如何?一個小孩子就算挖坑把東西埋起來,想必也不會多深……哦?”
他話沒說完,卻直接用一個意味深長的哦字結尾了。因爲此時對面的三人已經謹慎地移動了腳步,一前一後散開了,明顯是爲了守住他指向的那個位置。
沒有比這更好的鐵證了。
“反正拍賣的是箱子,沒錯啊!”克里斯梗着脖子喊道。
項南星微笑:“是沒錯。這種擦邊球的小手段如果成功了,也只能怪我蠢。只不過……”
他雙手抱胸,緩緩說道:“現在既然已經說破了,那麼你們也不妨再考慮一下我的條件。”
一旁的賽維賽光看得有些呆,似乎是從來沒有想過這遊戲還有這樣的玩法,南宮茜也一副意料之外的樣子。他們的反應也從側面證實了項南星剛纔的判斷:在這裡的玩家大多是武鬥派類型的,又或者是在叢林求生期間與大自然搏鬥過多,磨滅了對人的戒備,總之論起戰力他們估計都不弱,但很顯然,對於耍心機並不擅長。
也正因爲如此,從樑京墨身上學來的那些小手段在這裡簡直如魚得水,而蘇霍伊的那點小手段在經歷了那些對手的項南星面前完全不夠看。與其說是在和這幫傢伙鬥智鬥勇,倒不如說項南星大部分精力都花在了提防主持人上面,他的緊張感,更多是源於後者帶來的壓力。
然而奇怪的是。松本誠直到現在爲止依然很安靜,雖然感覺得到底下的煩悶猶如即將爆發的火山,但這只是脾氣方面。項南星原本以爲他會在遊戲的進程上做些手腳,比如挑撥玩家內鬥,像當年“假面人”在過夜遊戲裡所做的那樣,但直到目前爲止,松本誠只是老老實實地履行着主持人的義務,看不出要做些什麼的樣子。
然而,好幾次感受到的那種殺氣卻是實實在在的。就算項南星靠不住,但身爲殺手的南宮茜也這麼說,顯然足夠說明問題。
是我們都錯了?還是我想漏了什麼?項南星表面上悠閒自在地等待着蘇霍伊一夥人的結果,實際上心思已經飛到了另外一處:如果計劃順利的話,這一輪拍賣後這場遊戲便要結束,蓄力已久的松本誠想作些什麼的話也只能是現在了,但如果蘇霍伊不拖太久的話……
“好吧,我接受。”蘇霍伊的話恰在此時傳來,這幾乎宣告了遊戲的結束。
“蘇大哥,再怎麼說,一個籌碼也太……”克里斯不甘地喊道。葉華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趕忙按住了他。
“我理解你的感受,小克里斯。”蘇霍伊淡淡地說。此時他的神態已經完全恢復平靜,聲音裡聽不出多餘的感情:“確實,我們剛纔好不容易完成了計劃,但最終卻沒有得到想象中的結果,這個確實是非常傷人的。但仔細算算,其實我們也不虧。”
他豎起一根手指:“在這次遊戲中,我們的收支基本平衡,即使不能用這個箱子再賺點什麼,但也等於是用一個籌碼就買到了剛纔的那些東西。喂,主持人,遊戲的獲勝者拿走的只是三個‘箱子’,並不一定包括裡面的東西,對吧。”
松本誠微笑點頭:“規則說的是箱子,那就只是箱子本身。”
任誰都能看出,雖然一樣是笑,但此時他臉上的笑容彷彿更加和善了,似乎對蘇霍伊明事理,及早結束遊戲的決定非常滿意。
“所以啊。”蘇霍伊拍拍克里斯的腦袋,“就結果來說,我們可以知足了。就這樣吧。”
在手掌與頭頂接觸的瞬間,克里斯感受到了上面傳來的微微的震顫。擡頭看時,才發現蘇霍伊的微笑原來是如此僵硬,而他額頭上那一點冷汗正在滲出,即將沿着蒼白的臉滑落。
克里斯心頭一顫,終於明白這個大哥不過是在強撐。
與此同時,他也明白了項南星剛纔口中的“緊要關頭”究竟在指什麼。
主持人已經對這場無聊的遊戲忍耐到了極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