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纔不該讓他說下去的。
此時蘇霍伊的腦中全是諸如此類的懊惱的念頭。要引導賽維這種直腸子的思路,其實從一開始依靠人數優勢咬定不放就可以了,儘管會顯得霸道,但人數帶來的話語權優勢足以彌補。只是剛纔項南星的反應太過讓人意外,蘇霍伊自己又想贏得好看一些,不知不覺竟給他留出了翻盤的空間來。
而他也錯過了打斷或是挑刺的機會。
在他對面,項南星的表情之中已經帶上了幾分挑釁的意味。他確實有理由得意,蘇霍伊恨恨地想着,因爲他畢竟賭贏了。
“等等,那個巨響並不是……”
“住口!”
葉華想解釋,但蘇霍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止住了接下來即將說出的那些蠢話。不是炸膛,是震盪彈,這麼說的話賽維那邊會怎麼想?會不會覺得這一槍既然不是你們開的,爲什麼你們又知道這麼多?畢竟因爲項南星的一番話,他們此時懷疑的可是這邊啊!
如果是對槍械有一定了解的人,就算不知道震盪彈這種東西,至少也會知道“炸膛”到底是什麼情況。如果那一槍真的是炸膛,項南星他們此時身上的傷絕對不是現在這樣,而炸膛的聲響也絕不會有剛纔那般震耳欲聾。
但偏偏這兩個人就是對槍械幾乎一無所知。
不僅是項南星,此時蘇霍伊只要回想一下兩人剛出場時的樣子,也不難得出同樣的結論。這兩人身上唯一的槍械是一把手槍,這是最簡單的,不需要掌握太多技巧也能使用的武器。從當時賽光拿着手槍隨意亂指的動作來看,他並不擅長使用這個。
而賽維索性拿着小刀,從這一點上看,足以說明在槍械這方面他比賽光還要弱。
在缺乏相關知識的情況下,他們只能依靠邏輯性來判斷別人講的話是否屬實。如果葉華此時出面澄清,解釋炸膛的正確意思並且點出震盪彈的情況……儘管他說的纔是正確的,但那只是一個孤立的事實,沒有相關證據支撐,他們最終還是會更相信項南星的版本。
“這傢伙不僅注意到了那邊的弱點,竟然能臨時編了個這樣的故事……”
蘇霍伊緊緊盯着項南星,一時之間卻也想不出一句合適的開場白。項南星的這個故事乍一看漏洞多多,但要命的是環環相扣,就結果來看還真的給他圓了起來。
南宮茜有射擊的動機,然而卻沒成功——這比起直接辯解說沒打要更讓人信服。其中最關鍵的是項南星對“炸膛”一詞的曲解,剛好切合了當時的巨響以及兩人身上的各處傷患,又命中了兄弟倆的弱點。這一處關鍵的賭博成功,讓整套說辭的可信度一下子提高了好幾倍。
“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賽維的雙眼直勾勾地盯着蘇霍伊,那眼裡的怒火彷彿都要奪眶而出了。很明顯,對於項南星這一套解釋,他是照單全收。
想殺自己的南宮茜固然可惡,但她那畢竟是未遂,而且因爲“炸膛”這件事反倒是自己受了傷,算是罪有應得了。可是實際開槍的這邊傢伙更加可惡,他們甚至沒有南宮茜這種稍微站得住腳的理由,只是單純的不想這邊搶到他們的補給箱而已。
他雖然有傷在身不便行動,但他的弟弟賽光卻是已經擺出了格鬥的準備姿勢。他護在哥哥坐着的沙發之前,猶如即將出籠的猛虎一般緊緊盯着獵物,緩緩向前邁步。而他選中的首要目標,自然就是蘇霍伊了。
反觀蘇霍伊這邊,克里斯太過稚嫩,還沒發育開,雙手雙腳纖細得像是火柴棍一樣,在肌肉發達的賽光面前連當個擋箭牌都不夠格。而葉華雖然依舊牢牢制住項南星,但由於後者開始掙扎,兩人現在等於是僵持着,誰也不能動。
於是,蘇霍伊幾乎等於是一個人面對賽光。換做是各有裝備,以槍對刀的情況,在兩人的這種距離下他都要掂量一番,更別說現在這樣赤手空拳,對身爲格鬥高手的對方更加有利。
“我看,這事不妨等出去後再說,至少給我一個爲自己辯護的機會。”他緩緩說道,“我可以推翻項南星這套漏洞百出的說辭,也可以證明當時那一槍不是我們這邊開的,但前提是,我必須回到那個現場去。”
直面着賽光漸漸靠近的拳頭,他雙手始終沒有擡起,甚至連臉上的表情都沒有絲毫動搖。
“我想見到了那些痕跡,他的謊言就會不攻自破了,在這之前我說什麼都沒用。”蘇霍伊話鋒一轉,語氣也忽然嚴厲起來,“但如果到那個時候,你們還是堅持現在的觀點,那麼就算要打起來,我們也樂於奉陪!誰怕誰啊!”
他厲聲喝道,雙目圓瞪,正面迎上了賽光那雙彷彿冒着火的眼睛。然而他的雙手依然順服地垂在大腿兩側,表達着不願此時開戰的想法。
“好了,小光。”
賽維的聲音如他所料,適時響起。賽光儘管看得出怒氣未消,卻還是依照兄長的命令退了回去。這裡的氣氛雖然依舊劍拔弩張,但因爲這暫時的協議,至少不用擔心立刻打起來了。
所以松本誠先生,你對我們內鬥的期望好像沒那麼容易實現啊。項南星無言地嘲弄着不在場的主持人,但也同時在心中暗道一聲遺憾,又偷偷地舒了一口氣。
遺憾是因爲,如果他真的和蘇霍伊打起來,那麼這邊的葉華肯定必須去幫忙了,自己至少也能從這雙鐵鉗子般的手下逃脫出來,好歹不會被捏得周身疼痛。
但幸運的是,賽維賽光此時的選擇意味着他們還是偏向於相信自己的解釋,而蘇霍伊的做法也證明他一時間想不出太好的辦法應對,只能往後拖延。這樣一來,至少在這兩個小時裡,他不用太過擔心這件事會帶來的威脅。
想到這裡,項南星的視線不由得掃過那個顯示着時間的液晶屏。這段衝突對他來說感覺格外漫長,但真實的時間上估計也就度過了十來分鐘吧——正當他這麼想着時,看見液晶屏幕上的數字,他的瞳孔猛地收縮了。
“怎麼回事!”他失聲說道。葉華不明所以,只是下意識地加重了按在他肩上的手,讓他疼得差點要跪下。
而蘇霍伊疑惑地回過頭,順着他的目光望過去,頓時,他也露出吃了一驚的表情。
“怎麼會這樣!”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預想中應該過去了至少十分鐘以上,這個兩小時的倒計時此時應該剩下不到一小時五十分纔對,然而此時他所看到的,卻是1:59:42的字樣。
這樣一段衝突,僅僅過去了十八秒?怎麼可能!唯一的解釋是,這裡的時間顯示並不是他們理解的“時:分:秒”,而是後兩位直接就是“時:分”了,第一位樂觀估計也是“日”。
也就是說,按照這個倒計時,他們實際上要在這裡待上整整兩天,四十八個小時!
“靠,這不是耍人嗎!”克里斯憤憤不平,“說好的兩個小時,到這裡後直接放大成了兩天,就這樣也算是主持人嗎!”
蘇霍伊託着下巴:“不要亂,先想想。”
他皺起眉頭環顧四周,又補上了一句:“主持人說話從來都算數,這個倒計時顯示說不定沒有任何參考意義,只是讓我們無法準確把握時間而已。先等等看再說。”
他索性也在一張沙發上坐下,擺出了休息的姿態。而後他向着葉華招了招手,後者這才放開了項南星,跟過去在旁邊的沙發上坐下,雙目微閉,算是養神。
“見鬼了,對傷員也不知道客氣點。”
項南星不滿地抱怨道,一邊活動着痠痛的肩膀,一邊也找了張沙發坐下。剛纔他看見那顯示屏的時候確實嚇了一跳,但就如蘇霍伊分析的那樣,一個顯示屏說明不了什麼,不比主持人親口說出的允諾來得準確。公正不好說,但至少到目前爲止,項南星遇到的每個主持人都是規則的守護者,他們口中說出的解釋也可以當做單獨的規則使用。既然那個松本誠親口說了兩小時,沒有任何附加條件,那就是這個時間沒跑了。
想到這裡時,他才感覺到自己腦中的倦意已經越堆越高,猶如即將倒塌的積木。
在剛纔的幾分鐘裡,他的精神完全緊繃着,身體也因爲背後的葉華而持續處於高度警戒的狀態,再加上之前那麼多的事,其實他從身到心都已經疲憊不堪,只是靠着一股緊張感才一路撐到這裡。但此時,解除的警報和柔軟的沙發瓦解了緊張感。
他學着葉華的樣子微微閉起雙眼,這樣可以留出一條縫保持着最基本的警戒,卻又讓緊繃的神經稍稍舒緩一下。剛纔真是太緊張了,他暗想,過去了整整十八分鐘,自己經歷時感覺無比漫長,但實際回想一下,又好像沒有發生多少事一樣。
撐住,撐住,已經過去了六分之一,很快就會結束了。他這樣爲自己鼓着勁,強撐起奮戰一天後所剩不多的精神,讓自己不會因爲這短暫的休憩而不小心睡過去。雖然兩小時後的事情依然值得花費精力去思考,去謀劃,但至少在這幾分鐘裡,讓疲憊的大腦休息一下吧。
他懷着這樣矛盾的兩種念頭,拼命地想要撐住越發沉重的眼皮,但那兩片東西最終還是不聽話地慢慢合上了。即便到睡去之後,他依然靠在沙發背上,坐得筆直,像是僅僅在假寐一會一樣。這難辨的姿態完美地保護了他。
只是項南星看不到,就在這個時候,某一面玻璃窗望出去幾百米外的遠處,有一個黑洞洞的槍口正在慢慢擡起——
遙遙地對準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