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京墨不愧是中途亂入的專家,挑選的時機也是準確到讓人難以拒絕。此時場上的黑小夥還沉浸在失敗帶來的情緒低落裡,但這份低落隨時有可能迎來爆發。洛林等人最應該做的事是收拾東西走人,而樑京墨在此時又偏偏發起挑戰,拖住了他們。
而旁邊,還未散去的圍觀人羣又停下了腳步,等待着洛林的回答。
“這……”
扮作主持人的老獨眼一時語塞。他立刻就認出了熟悉的項南星,而站在旁邊的這個雖然之前沒有見過,但看這外型,多半就是傳言中那個中途參戰,救項南星於水火的樑京墨。
眼看計劃進展順利,卻偏偏在這種時候遇上這二人,橫生枝節,實在太糟糕了。
“怎麼辦?”他小聲問洛林。後者努力裝作淡定,但眉頭還是難以察覺地皺了一下。
“冷靜一點,還在計劃中呢。”他說,“這種情況也只能答應了吧,趕緊開始下一局,也好打斷對面那個盧毅的胡思亂想。”
“可是招募的事……”
“現在也只能相信馬友的說服能力了。”洛林輕咬嘴脣,“我們這邊也速戰速決,快速贏下一局遊戲,打發掉他們吧!”
“可是,我們的籌碼不夠……”老獨眼畢竟知道點信息,“年紀輕的那個刑期很長,如果是那個人參加的話,我們手頭的籌碼不夠分啊。”
“原來如此,是輸了很多局的人麼。”
洛林低頭沉默了一秒,擡起臉時已經換上了一副趾高氣昂的模樣。
“你們想要挑戰我,但我爲什麼要接受。”他對着場下的兩人說,“你看,我好不容易纔贏下來,而你們卻已經在場下蓄謀已久,這樣對我一點都不公平吧。”
“也別這樣想。”樑京墨嬉皮笑臉地說,“其實只是因爲沒想到第一天就有人對戰,而且還這麼精彩,在旁邊看着都覺得手癢了。”
他碰了碰項南星的肩:“你說對吧,你已經急不可耐想要跟他來一場了。”
“說得……沒錯。”項南星咬牙切齒地說。
其實剛纔,就在對面小聲商量的短暫間隙裡,這邊也快速達成了協議。雖說這一局遊戲獲勝也不能帶來什麼實質收益,就算藉此找出對面兩人玩這套把戲的目的,最終不過是滿足了樑京墨的好奇心,對於項南星本人毫無意義。但是在這方面,樑京墨給了他一個承諾。
“如果你能贏下來的話,我就協助你在這邊玩一把大的,一次至少能減刑一半的那種。”
“我可以信任你的話麼。”項南星斜着眼看他。論能力,他絲毫不懷疑樑京墨可以做到這一點,他懷疑的是樑京墨的誠意。這傢伙的心思讓人完全捉摸不透,隨時有可能改變想法。
而現在兩人在這裡私下達成的協議可是沒有任何約束力,過後只要他想,隨時都有可能反悔,那樣項南星不就等於白辛苦了一場。
“哎,反正輸贏你都不會有損失,不如就信我咯。”樑京墨笑着拍拍他的肩,“你有可能吃虧的就只有在遊戲中暴露了刑期長度這件事,不過你放心,在這種情況下對方不會跟你正規地對賭,他們最終選擇的方案肯定只有一個,那就是……”
“一局。”
洛林豎起一根手指,冷冷地說:“我只會跟你們中的一個比一局,而且籌碼最多也就是十個,能接受的話再上來吧。”
他一邊說着,一邊將桌上的籌碼收進囊中。這種反應也無可厚非,畢竟沒有人願意在一場大勝後立刻又面臨一次可能會讓自己前功盡棄的局面,然而看這兩人不依不饒的態度,估計不比一場也不好打發,所以洛林取了箇中庸之道,限定次數,限定上限,這樣既滿足了對方的要求,就算輸了,損失也在可以承受的範圍之內。
他都表態了,老獨眼自然也就順勢而上。“那麼就尊重一下這邊玩家的意見。”他故作威嚴地對場下的二人說道,“如果你們感覺可以接受的話,我就認定這次挑戰有效。否則,還是到此爲止吧。”
“接受接受,當然可以接受!”樑京墨嬉笑着,推着項南星往前走,“我的這個朋友已經手癢得受不了了,再不來一場,我怕他會當場發瘋。”
項南星走在前面哭笑不得,他的視線與老獨眼偶一相撞,兩人立刻就分別轉開了頭。雖然隔着那層厚厚的僞裝看不清楚,但項南星似乎可以感覺到老獨眼心裡那複雜的感情。似乎有些愧疚,似乎爲他擔憂,又似乎在惱怒着他們爲何要橫插這一槓。
而另一邊,洛林雙手抱胸站在那裡冷冷地看着他們。從外表看,他暴躁易怒,是個不耐煩的賭徒。但項南星知道這只是他爲了擺脫這次小意外而做出的演技,在這層僞裝底下的本人,說不定意外地謙恭有禮。
他顯然有自己的計劃,而自己真要破壞它嗎?項南星不禁猶豫了一下。
只有樑京墨還是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他毫不講理地一把拉走還在發呆的黑小夥盧毅,只留下項南星一個人站在那裡,然後竟然也轉身想要回去了。
“喂!等等!”項南星一把拉住他,小聲問道,“你還真打算讓我一個人上啊?”
“都說了叫你比啊,我留在這裡還有什麼意思。”樑京墨笑了笑,“而且,在這種情況下我雖然百分之百能贏,但贏了也毫無用處,最多也就是換到十個貨真價實的籌碼,減刑九年。但你就不一樣了。”
他神秘地小聲說道:“只有你才能成爲他們的破綻,這可是我沒法子做到的。是你的話,就有可能讓局面產生意想不到的變化哦。總之努力觀察,努力思考,想辦法讓對方認輸吧。”
他說完了這句便直起腰,擺着手瀟灑地退場了。項南星在他身後大叫:“喂!至少留個提示可以吧!”
“提示已經留了。”樑京墨頭也不回,“剛纔的就是。”
他就這樣跟在黑小夥盧毅身後離開了比賽場地,渾然不顧身邊人投來的奇怪目光。而在場上,老獨眼經過了短暫的發呆後,在洛林的催促下開始發牌,而項南星則是託着下巴,開始思考着樑京墨剛纔給出的提示。
論頭腦,他自認不能和樑京墨相比,至少後者現在似乎已經看穿了對方的手法,而自己還毫無頭緒。在這種情況下,有什麼是自己能起到作用,而樑京墨卻無法做到的呢?
還有,想辦法讓對方認輸?這是什麼贏法?
眼前的紙牌一張一張增加了。老獨眼的發牌手法很老氣,速度並不快,每一個小細節都能看得很清楚,至少以項南星的眼力還看不出他有作弊的動作,周圍離得遠那些人就更不用說了。在一般人心目中,主持人雖然性情各異,但有一點是不會改變的,他們在遊戲中會百分之百按照規則辦事,始終保持公正,所以當主持人兼任荷官時,這個荷官也會是世界上最公正,最不可能做手腳的荷官。
可項南星知道,老獨眼不是主持人,真實身份不過是一個和他們一樣的囚犯。以兩人的交情,老獨眼甚至有可能已經向洛林交代了他們的關係。在這種情況下,洛林若想要速戰速決確保贏下這一局,大概不會讓老獨眼出手,而是採用自己在剛纔最後一局時的手法。
說起來也很奇怪,對於不明真相的人來說,老獨眼扮演的主持人顯然是最容易作弊的環節。可在最關鍵的一局裡,洛林爲什麼要主動提出一種連主持人都無法介入的發牌方法,就算有安人心的意義在,可這樣也會大大增加作弊的難度,讓自己獲勝的把握下降。那個叫盧毅的黑小夥明明都沒表示異議,照着之前的方法持續下去不就好了?
“喂,你還要發呆到什麼時候?”
一個不耐煩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索。項南星擡起頭,只見對面的洛林抓着一手牌,臉色不善地看向這邊。他向老獨眼使了個眼色,後者面上微露尷尬之色,轉向這邊說道:“對方玩家已經換好牌了,現在輪到你了,請抓緊時間決定……至少也要先看牌吧。”
項南星這時才發現自己想得入神,竟然連牌都沒拿起來看過。由於注碼已經確定,又是一局定勝負,這一局等於是雙方約好各自壓上十個籌碼,直接跳過了煩瑣的下注階段,發牌,換牌,然後就可以開牌見分曉了。在周圍人羣的鬨笑聲中,他訕訕地抓起牌粗略看了一眼,還不錯,保留已有的一對然後更換三張,有可能湊成三條或者兩對,反正都不用動腦子。這方面就像樑京墨所說,輸了也不會有損失,並歸根到底這主持人是假的,比賽整個都是無效,大不了揭穿他們就是了。只是揭穿的時機上有點難把握,公開揭穿的話老獨眼可能會因此記恨,只能是私底下再找機會跟他談一下,還得找老獨眼談,因爲那個洛林看起來不太好說話的樣子……
想到這裡時,一道靈感突然從他腦中一閃而過。他看了看手中的紙牌,又驚訝地轉過頭看向已經走遠的樑京墨。
原來是這樣!
項南星終於懂得了剛纔洛林提出更改發牌方式時,樑京墨臉上那笑容的含義。在不知不覺中,他的嘴角輕輕跳動,差點也要露出同樣的笑來。
媽的,總算有點搞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