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對未知事物有着天生的畏懼。
李牧羊一直活在天都人們的口口相傳之中,與其實際接觸的人相當的有限。
李牧羊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到底有着什麼樣的能力,修爲境界到了哪一個程度——他們所知道的資料極其匱乏。
最重要的是,他被那座極其神秘的星空學院所錄取,現在修煉到了什麼等級,有沒有學到什麼厲害的技能,這些都是他們所不知道的。
一直以來,李牧羊都被神化了。
殺了崔家的崔照人,崔家不僅僅沒能把他給怎麼着,還讓其安然走進了星空學院。
滅了西風帝國監察司,西風皇室沒能找回場子,還得捏着鼻子認他爲“帝國英雄”。
在星空學院更是風生水起,一筆畫出滿院春意,被譽滿神州有“書畫雙壁”之稱的顧荒蕪給收爲關門弟子。
現在一回到天都,就將地位崇高受人仰慕尊重的西風劍神給打倒了——
西風劍神都攔不住他,誰還願意這個時候跑去自尋死路啊?
你想要上來幹掉李牧羊,那就自行對比一下自己和西風劍神的差距吧。
所以,現在的李牧羊反而安全了。
“竟然是這樣。”李牧羊笑着說道:“那我以後不需要易容了?”
“不需要了。”陸清明笑着說道。“之前提議讓你易容出行也只是權益之計,爲的就是不想讓崔家那邊知曉你的身份,然後不停的派人襲擊擾你清淨。但是,現在既然身份曝光,無論如何,他們都欲取其性命。索性就正大光明的走出去,讓世人領略你的風采吧。”
李牧羊靦腆的笑,說道:“我能有什麼風采啊?和天都那些公子哥相比實在是相差甚遠。腐草之光豈敢與日月爭輝!?”
“何需自謙?牧羊風姿儀表,我早有領略。就是放眼天都,也沒有幾人可以與你比肩。”陸清明一臉鄭重地說道。別人說自己兒子不行,自己兒子說自己兒子也不行。“稱之爲天都第一美男子也不爲過。”
這話李牧羊愛聽。
於是,李牧羊更顯羞澀,說道:“陸叔繆讚了。”
“明日是家父壽誕,想來賓客應該不少,到時候你便以本來面目示人吧。”陸清明一臉笑意的看向李牧羊,話中另有深意。
“好。”李牧羊點頭說道,倒是沒有多想。
他願意以真實面貌示人,他對現在的自己相當的滿意。
就當是發給天都女子的一些福利吧。
陸清明若有所思的看向李牧羊,笑着說道:“活着就好。以後切莫再行險事,要是出門,一定要知會一事,我好派人跟去護衛。”
“謝謝陸叔。”李牧羊笑着拒絕,說道:“我有雪球幫助,想來應該不會有什麼事情。只是我的家人那邊,還請陸叔幫忙照顧。我怕他們殺害不了我,就找我的家人報復。”
“我明白。”陸清明點頭稱是,說道:“你父親在陸府工作,理應是安全的。你母親大多時候並不出門,所以也應當無憂。倒是思念這孩子性格跳脫好動,喜歡出門玩樂,我會派人好好跟着。絕對不會讓她出事。”
“如此甚好。”李牧羊鬆了口氣,再次感謝,說道:“多謝陸叔了。”
“客氣什麼?”陸清明看到李牧羊時刻爲家人着想的態度,心裡即是欣慰,又有些酸澀。原本是自己的兒子,卻落得父子不能相認,實在是讓人難受之極。“不是說了,大家是一家人嗎?”
“陸叔責怪的是,那我以後就不客氣了——”李牧羊一臉憨厚的笑着。
陸清明拍拍李牧羊的肩膀,說道:“好生休息,我出去處理一些事務。”
“好的,陸叔儘管去忙。”李牧羊起身相送,被陸清明又給按回牀上,說道:“身體無力,不用起身。”
看着陸清明的身影遠去,李牧羊心中存留滿滿的感激。
“陸叔視自己爲子侄對待,自己絕對不能坐視陸家危機不管。”李牧羊在心裡對自己說道。
掃視四周,出聲喊道:“雪球,雪球呢?”
“噗——”
窗房外面,傳來雪球吐泡泡的聲音。
……
……
西風皇室。養心殿。
“廢物。一羣廢物。”西風君王楚先達暴跳如雷,將手裡的玉如意狠狠地摔了出去。“些許小事都做不好,朕養你們有什麼用處?一個馬伕,一個馬伕你們都殺不了——你們還有何臉面回來見我?你們怎麼就不自刎當場,也好向朕表明一下你們的忠心?”
崔見跪伏在大案之前,腦袋磕地,沉聲說道:“陛下息怒,不是我等無能,而是那巡城司李可風實在可恨,屢次阻擾我等行使職務。倘若不是李可風壞事的話,監察司也可前去助止水劍館一臂之力。”
果然,崔見很容易就將戰火東引。
聽到崔見提起木浴白,楚先達就更加憤怒了,怒聲喝道:“西風劍神木浴白,世人皆以爲其劍道爲西風第一,堪爲劍神。我西風皇室也對其禮遇有加,對其百般看重。卻沒想到此人是如此的不堪一擊——那個李牧羊當真有三頭六臂不成?就連一個小小的馬伕都殺不了,還有何資格替朕守護國門?還有何能力替朕抗禦強敵?”
“丟臉啊,丟盡了止水劍館的臉面,丟盡了我皇室的臉面。要是讓敵國知道我西風帝國的劍神都是這般的繡花枕頭,早就揮兵殺來。西風危矣。”
崔見便跪伏不語,不再說話了。
無論是上面那位,還是西風劍神木浴白都不是他願意招惹的。反正楚先達罵的又不是他。
等到楚先達發了一陣子脾氣,情緒稍微和緩後,崔見出聲說道:“陛下,此次未能將那李牧羊斬首,反而被他再次揚名,成爲整個天都百姓談論的對象,還被人稱之爲——”
“稱之爲什麼?”
“帝國之驕陽。”
“帝國之驕陽?帝國之驕陽?”楚先達又想跳起來砸東西了。摸索了一番,沒找到趁手的傢伙,就把桌案上的硯盒給砸出去了。“他有什麼資格成爲驕陽?他屢次壞朕的好事,是帝國之蝗蟲,帝國之禍害——還有臉稱之爲帝國之驕陽?”
燕相馬跪伏在崔見之後,擡起頭打量着表兄彎曲時仍然緊繃的腰身,臉上露出一抹擔憂。
表兄知道君王厭惡李牧羊,厭惡那個屢次壞其好事讓其顏面掃地的傢伙,卻如此這般的進行“捧殺”,稱其爲“帝國驕陽”——這個帝國只能有一輪太陽,就是面前的這位君主。李牧羊成了帝國驕陽,面前的這位又是什麼?
“崔見。”楚先達喘着粗氣,冷聲喝道。
“卑職在。”
“你帶領監察司替朕做一件事情。”楚先達出聲喝道。他招了招手,崔見立即從地上爬了起來,躬着腰揹走到楚先達面前。
楚先達低聲說了幾句,崔見眼裡神光一閃而逝,應命離開。
楚先達看了一眼仍然跪伏在面前的燕相馬,良久,出聲問道:“燕相馬,你是忠於朕還是忠於崔家?”
“監察是司西風的監察司,西風是陛下的西風。卑職自然是忠於陛下。”燕相馬頭不敢擡,朗聲說道。
“嗯。倒是個機靈的傢伙。那你和朕說說,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燕相馬心中暗驚。
表兄崔見剛剛纔向君王彙報了事情經過,轉眼間君上再次詢問這個問題。那麼,證明他對錶兄也不是百分之百的信任?
最重要的是,自己又當如何回答呢?
他剛纔才問自己忠於他還是忠於崔家,倘若自己的答案和表哥一模一樣,那麼,他定然認爲自己是忠於崔家的。
但是,倘若自己的答案和表兄崔見不一樣,那麼,又將表兄置於何地?又將崔家置於何地?
“陛下——”燕相馬在心裡快速的琢磨着用詞,嘴上卻一刻也不敢停頓,回答着說道:“當日卑職趕至現場之時——”
當燕相馬從養心殿出來時,雙腿發軟,身體裡面已經出了一層熱汗。
被冷風一吹,又瞬間變涼。
一直以來,大家對現在的西風君王評價都不高。
稱其剛愎自用、稱其好大喜功、稱其喜怒無常,也稱其碌碌無爲——
說他是躺在先輩的功勞薄上享福,大位落於他手,還能否維持多少年的楚氏統治,怕是一個很容易就可以算清楚的數字。
可是,今日接觸,燕相馬覺得或許世人皆對此人有所偏見。他所表現出來的——那些或暴戾或殘忍或愚蠢的事情,是他爲自己抹上的一層人皮面具?
宮城之中,空空蕩蕩。
遼闊的百官朝拜廣場以及九九歸一的覲見天階被冰雪覆蓋,巍峨壯觀,卻又散發出一股蕭瑟凜冽的寒意。
想起離開之時,君王一臉笑意的說出那句話,他更是有種脊背生寒的感覺。
“燕家世代爲崔家附庸?可願取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