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時候,真相併不重要,說話的人有什麼企圖目的才更加重要。
譬如現在就是,雖然無數人在心裡猜測宋孤獨這番話的真實性,想要知道他所說的話到底是真是假。但是,對於他們而言,更先要考慮的是,宋孤獨爲什麼要說出這一番話,他是想要以此來達到什麼目標?
“竟然是龍鳳相鬥?”
“難道世間真有惡龍?真有神鳳?”
“可是以前從來都不曾聽人說起過啊?不過,宋老神仙所說的話一定不會有假——”
……
平民百姓都被飛羽軍給驅逐下山,此時此刻還能夠留在嵐山廣場或者觀站臺附近的不是文武官員就是負責警戒的飛羽軍軍卒、監察司精銳以及止水劍館的白袍劍客們。
這裡是止水劍館的主場,是他們的館閣所在。
他們的止水老神仙木鼎一當場戰死,此時正是他們悲憤欲絕的時候。看向李牧羊的眼神都如刀子般的割人。
只是因爲現在的止水劍館羣龍無首,而且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們還沒來得及跳出來給老神仙討回公道,楚潯小王爺就跳出來了。小王爺的眼睛被挖了之後,星空之眼宋孤獨又出現了——
這讓止水劍館的人心裡不由得生出這樣的念頭:這個李牧羊上輩子到底做了多少遭人嫉恨的事情啊?爲什麼全世界的人都想要把他給幹掉似的?
早知道這樣,他們的館主木浴白和老神仙有什麼理由和他去打死打活的啊?只要安靜的等待上幾日,他不就被別人給幹掉了嗎?
在場諸人足夠的見多識廣,但是聽到宋孤獨的話之後仍然有議論聲音傳來。
當然,他們礙於宋孤獨的身份,說話的聲音極其細小。那些奉承討好極力的想要和宋孤獨保持良好關係的纔會大聲說話,希望宋孤單知道自己是站在他這一邊的。
“龍鳳相鬥?”陸行空仍然是那幅面無表情的模樣,沉聲說道:“陸某頭一遭聽說,倒也是新鮮。不過,那件事情過去那麼多年了,想要求證怕是也很困難。所以,國相大人說什麼就是什麼吧,畢竟,國相大人學富五車,知識淵博,是不可能出差錯的。”
宋孤獨明白,陸行空的意思就是說“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反正也沒人敢反駁”。
但是,這樣的話就是最無賴的反駁。
宋孤獨的情緒古井無波,並不爲陸行空的這種無禮言行生氣,他回手指了指廣場之上的李牧羊,出聲說道:“誰說沒有證明?他就是當日之異像最好的證明。想要知道當日是不是龍鳳鬥,只需要證明牧羊公子是不是真龍化身就成了——牧羊公子的出生以及陸家的各種安排,不得不讓人生出這樣的懷疑。”
陸行空冷笑不已,說道:“歸根結底,國相大人還是想要誅殺李牧羊而已。即想扼殺天才,又想保住自己宋家的臉面,自然需要一個說得出口的理由——只是,陸某想要說的是,國相大人是不是閉關太久,與人交往難免生疏,所以編排故事的能力也在大幅度減弱。將一個少年英傑說成是一個消失數萬年的種族,你覺得會有人相信嗎?你覺得這種做法能夠堵得住這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嗎?”
“是真是假,一試便知。”宋孤獨出聲說道。“剛纔欽天觀的道士吟唱《屠龍歌》沒能讓他暴露原型,不若再讓我嘗試一回——倘若他是龍族,那就證明小王爺所言不虛。那麼他被挖去的這雙眼睛,自然需要國相大人親自賠償了。倘若牧羊公子不是龍族,那也算是爲他修復療傷。老朽吟唱的《屠龍歌》雖然不及欽天觀的真人那麼正統,但是在治癒上也是不遑多讓的。這一點,老朽還是有一點自信。”
宋孤獨轉身看向西風君王楚先達,出聲說道:“陛下意下如何?”
“這個——我自然是沒什麼意見的。”楚先達看着將自己包裹在灰袍之中的宋孤獨,看着他清澈卻又極其深沉的眼睛,長期的積威之下,使他生不出反抗之心,只得出聲答應。
“倘若我不同意呢?”陸行空冷聲說道。
“我就想不明白了,明明是一樁對大家都有利的事情,爲何國公大人會不同意呢?”崔洗塵一臉氣憤地說道,就好像是自己受到了天大的侮辱。“宋老已經把往話說得如此清楚明瞭了。倘若李牧羊是龍族,那麼,剩下的話不用說了,大家都知道應該怎麼做。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那個時候,自然是人人得而誅之。倘若李牧羊不是龍族,那也是宋老在給他做治療修復——星空之下,有幾個人有這樣的福氣,能夠請動宋老這個級別的高手來給他吟唱《屠龍歌》治療?”
“士可殺,不可辱。”陸行空的聲音平靜,但是語氣卻是前無未有的堅決。“第一次有人說李牧羊是龍族,所以我答應欽天觀的真人們前去測驗。現在,又有人說李牧羊是龍族,又要有人去測驗——倘若這次不行,再有第三個人跳出來說李牧羊是龍族,第四個人跳出來說李牧羊是龍族。還將要一一測驗下去嗎?三人成虎,人言可畏。那樣的話,恐怕天都人士皆以爲李牧羊是龍族——李牧羊就算康復了,又將如何自處?如何在天都立足?”
“此言差矣。”崔洗塵出腔反擊。他和陸行空是老對手了,這個時候自然不會放過落井下石的機會。“就是因爲有人說李牧羊是龍族,所以我們纔要幫他洗涮冤屈,爲其正名。而且,我們可以向牧羊公子保證,宋老測驗之後,再也不會有任何一個人站出來指責李牧羊是龍族,也不會再行測驗之事——難道宋老的人品還不值得大家信任嗎?”
“就是。宋老是國之棟樑,他怎麼會說假話?”
“宋老懷疑李牧羊是龍族,我們心裡也是跟着懷疑的——倘若宋老親自出手幫忙測驗,以後誰敢說東道西?”
“國公大人,讓宋老神仙試一試又何妨,終究是那李牧羊佔便宜——”
……
皇帝身邊的文臣紛紛出言壓迫,那些偏向崔家和宋家的武將們也同樣的表明自己的立場。
就算是隸屬陸家的那些將軍們想要發聲幫腔,也仍然顯得勢單力薄。更何況他們一開始就被安排在下方和陸清明坐在一起,現在更是被監察司的監察史們給攔截在觀將臺下,沒辦法接近帝國權利中樞。
陸行空不聽。
他甚至都不願意再回應那些別有用心之人的說詞。
陸行空右手高舉,朝着天空用力一招。
轟隆隆——
天空之中,出現一道白色的閃電長龍。
那道閃電長龍撕破高空之上的黑雲,以及那不停向下飄落的風雪,飛速般的落在了陸行空的手上。
天王槍!
“甲來。”
一聲暴喝,那套陸家祖傳的白色天王甲便從遠處招來,同樣的從高空落下。
“咔嚓”“咔嚓”的一陣脆響,那套白色盔甲便將陸行空的身體給包裹的嚴嚴實實,除了雙眼,幾乎全身都被那天王甲上面的白色鱗片所覆蓋。
“陸行空,你瘋了嗎?你知道你在做什麼?”
“護駕,快護駕——保護陛下——”
“陸行空,快繳械投降,不然就是謀逆之罪——”
……
宋孤獨盯着陸行空,臉上帶着思索的表情,說道:“只不過是想做個小小的測驗而已,爲何行空反應的如此激烈?難道說——你早就知道些什麼?你又在隱瞞什麼?”
“知道國相大人剛剛踏破星空,進入神遊之境。陸某恰好也在近日悟得一式槍法——”陸行空手裡的長槍直指宋孤獨,沉聲說道:“特向國相大人請教。”
“你隱瞞了什麼?”宋孤獨被陸行空的長槍所指,仍然一臉沉着的看着陸行空,說道:“還是說,你早就知道當日的異象是龍鳳相殺,所以才急忙將李牧羊一家給送至江南?”
“陸某無禮了。”陸行空出聲說道,手裡的長槍突然間紅光大作,一道道紫色的火焰在長槍頂端上面燃燒。
“你知道李牧羊是龍,你是最早知道李牧羊是龍族的人——”宋孤獨出聲喝道:“在他初生之時,你便已經知道了李牧羊的身份,你爲了保護他,所以纔將他給連夜送走——不然的話,誰會連夜將一個剛剛生產的產婦和重病的嬰兒給送到江南?”
“你不僅僅知道李牧羊是頭龍——”
火焰越燃越旺,紫色的光輝爆漲開來,將整個觀站臺都給籠罩其中。
文臣退出,武將拔劍。
西風君王楚先達在李福等人的簇擁下離開觀戰臺,朝着遠處疾飛而去。
飛羽軍連連後退,監察司堅守着最後一道防線。
“你還知道——”
天王槍上,勁氣已經蓄滿,戰力達到了巔峰。
“李牧羊是你的孫子——”
轟——
一聲巨響傳來,將宋孤獨低沉的聲音淹沒,將嵐山之上所有的聲音都給淹沒。
天崩地裂,嵐山顫抖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