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姐,你看看李牧羊,你看看他現在變成了什麼樣子——”林滄海這次不顧贏千度的呵斥,怒聲喝道:“我知道,你喜歡他,他做什麼你都接受,他做什麼你都會說好——可是你看到了沒有?他剛纔當着我們的面讓人砍下了三百多顆腦袋——三百零七顆風城將領的腦袋。就是殺神白啓,他也沒敢一次性砍下這麼多高級將領的腦袋——”
“你看看這地上的腦袋,你看看這地上堆積的屍體,你看看你腳下的血水——你看看他把陸昆給逼成了什麼樣子?陸昆殺的都是什麼人?是他以前的朋友,是他以前的戰友,是他可以在戰場上背靠背的兄弟,甚至還有他陸氏的至交親戚——只要是一個正常的人類,怎麼可能面無表情的下達這樣的命令?做出這種殘忍的事情?”
“我爲什麼要罵他?我把他當成好兄弟我才罵他,我纔要擔心他。他當着這滿城將士的面做出這樣的事情,很快就會傳遍西風甚至整個神州——那樣不是更加坐實了他是一頭惡龍的罵名嗎?到時候羣情激憤,所有人都要來屠殺他,王姐,你能護得住他嗎?你能護得了他嗎?”
林滄海滿臉氣憤的盯着李牧羊,說道:“到時候他要怎麼辦?當他在人族這邊無路可走的時候,就只能成爲一名龍族——這就是我們想要的結果嗎?”
“牧羊這麼做,自然有他這麼做的原因。”千度的聲音變得柔和了許多,輕聲說道:“再說,這是陸氏家事,我們無需多言。”
“王姐,怎麼任何事情一旦牽扯上了李牧羊,你的睿智就消失不見了呢?”林滄海恨鐵不成鋼地說道。轉身朝着城樓下面走了過去,既然都不願意聽從自己的建議,他也不想再看到這麼殘忍恐怖的畫面。
畢竟,林滄海是喜歡一切美好的事物。
雖然他心裡很清楚,戰場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每個人都無所不用其極的殺死敵人。但是,剛纔看到的那一幕仍然讓他心裡極度的不適。
“你別放在心上。”千度看着林滄海遠去的背影,輕聲勸慰着說道。
“沒關係。”李牧羊同樣凝視着林滄海離開時的身影,說道:“我知道他是爲了我好。”
千度點了點頭,走到公孫瑜身邊,說道:“伯母,站了半天一定累了,我扶你回去歇息吧?城樓風大,可不能傷了身體。”
公孫瑜一把握住千度的小手,笑着說道:“好孩子,咱們回去說點兒私已話。這些打打殺殺的事情,就交給他們男人去處理。”
“伯母說的是。”千度笑着說道。
千度看了李牧羊一眼,然後攙扶着公孫瑜朝着城樓下面走去。
陸天語一臉呆滯的看着李牧羊,就像是從來都不曾見過一般。
良久,他走到了李牧羊的面前,深深的鞠了一躬。
“你不怕?”李牧羊出聲問道。
“逃亡路上,我們最大的期望就是迅速趕到風城,因爲那是爺爺的命令,是他讓我們朝着風城的方向逃跑的。只要到了風城我們就安全了,我們就能夠受到族人的保護,我們就能夠有一個居住之所,我們能洗一個熱水澡,母親能夠吃一口熱飯,能找個大夫幫忙治病——”陸天語聲音低沉地說道,小小的臉上充滿了悲切。“可是,我們熬過了一撥又一撥敵人的追殺,好不容易趕到瀝城的時候,卻傳來陸勿用叛變風城易主的消息——”
“帝國浩大,卻無我等藏身之所。我們進不得,退不得。只能和那些尾隨而來的敵軍在西風境內周旋、廝殺。每一次廝殺,我們隊伍裡面的人都會死掉一些。後來,上千人的隊伍就只剩下這一百六十二人——包括我和母親,只有一百六二十人平安的到達風城。小文、如雪、張濤,還有二狗,他們都是我身邊使喚的人,結果爲了保護我全都被人殺了——”
“母親讓我負責記錄人數,每一次戰後統計人數時,對我來說是最害怕最痛苦的時刻,我很怕喊出一個名字卻無人響應的場景出現——可是,這樣的事情出現太多太多次了。我點了十三次名字,少了九百多號人,九百多個名字無人應答——和你今天所做的這些相比,那個時候的場景才真正的讓我恐懼。”
“這些人,我都不認識。可倒在血泊裡面的那些人——”陸天語抹了一把眼眶,聲音哽咽地說道:“那些纔是我的家人。”
李牧羊伸出手來,將陸天語的身體緊緊的摟在懷裡。
“哥——”陸天語嘶聲吼道。“爺爺死了。爺爺死了。你一定要替爺爺報仇啊。”
“我會的。”李牧羊咬牙說道。“我會的。” Wшw ◆тTk án ◆CO
“——”
……
……
羅琦正拉着陸契機和李思念的手在說着一些江南舊事時,公孫瑜帶着千度走了進來。
看到公孫瑜過來,羅琦趕緊起身行禮,說道:“見過小姐。”
公孫瑜抓着羅琦的手不放,責怪地說道:“都說過多少次了,你我姐妹要稱,你偏偏總是這般見外——再這樣的話,我可就要生氣了。”
“是。”羅琦笑着答應。
陸契機也起身向公孫瑜行禮,有些不太自然地說道:“母親。”
“契機,看到你在這裡,我很高興。”公孫瑜笑着說道。“原本還想親自帶着你來一趟呢。你能自己過來,倒是一個有心的好孩子。”
陸契機默然。這樣的事情她也不知道應當如何去應對。
公孫瑜拉着羅琦的手坐下,看着羅琦說道:“都和孩子們說清楚了?”
“說清楚了。”羅琦點頭。“我們做下的錯事,怎麼能夠讓孩子們承受委屈呢?早些時候說清楚也是應有之理。”
“這不怪你。”公孫瑜搖頭說道。“怪我。倘若當初我要是態度強硬一點,也不致讓你我倆人承受這樣的痛苦。好在上天待我們不薄,終究將這些錯誤給糾正了過來。他還給了我們賠償,讓我們每個人都有兩個兒子兩個女兒——無論如何,我們都是一家人。”
“是啊。”羅琦的眼眶又溼潤了起來,說道:“契機是我的女兒也是你的女兒,牧羊也是我的兒子也是你的兒子。只要他們平平安安的,我就很高興很開心。”
“就是這個理。”公孫瑜眼角帶着淚,臉上卻帶着笑。她看着站在面前的陸契機和李思念,柔聲說道:“都是我們的好孩子。”
羅琦看着站在一邊淺笑的千度,主動問候起來,說道:“公主殿下要穿厚實一些,外面天寒地凍的,可不能凍壞了身子。”
“是啊。”公孫瑜點頭,看着千度說道:“確實穿的有些單薄。”
她轉過身去,對着身邊的丫鬟喚道:“洗雪,去給我的那件火狸皮披風拿來給公主殿下穿上。”
“伯母,真的不需要了。我不冷。”千度出聲拒絕。
“傻孩子,又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你要是看得上眼,就穿上曖曖身子。”公孫瑜出聲說道。
“那就謝謝兩位伯母。”千度不再拒絕,很是聰明的向李牧羊的兩個母親道謝行禮。
洗雪很快的就將一條紅色毛絨披風捧了出來,公孫瑜接了過去,親自上前幫千度披上。
千度穿着紅色的毛絨披風,更是端莊中多了一份俏麗,如雪中的寒梅綻放。
羅琦和公孫瑜一臉滿意的看着千度,齊聲說道:“真是個好孩子。”
“——”
……
……
李牧羊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的時候,千度一臉笑意的站在他的面前。
李牧羊揉了揉腦袋,然後去尋找銅鏡照自己的臉有沒有花掉。
又是一晚上的痛苦,又是一晚上的煎熬。
幽冥釘不取出來,李牧羊就要夜夜承受這幽冥寒氣的折磨。
這樣的痛苦別人沒辦法一起承擔,李牧羊也希望在自己遭遇這些的時候能夠保持最基本的尊嚴。
所以,每天晚上都是他一個人睡。
當然,偶爾雪球也會飛進來陪伴。
無論他叫得多麼悽慘,撞得多麼用力,都不會有人進來看望。
他不希望他們看到自己現在的這幅模樣。
“沒事的。”千度出聲說道。從旁邊的木盆裡面擰了一條毛巾,將手裡的毛巾遞給了李牧羊,說道:“你現在越撞越有技巧了,已經不會把臉給撞得青紫大片。”
李牧羊接過毛巾擦拭臉上的灰塵和瘀血,出聲問道:“外面情況如何?”
“果然不出我們所料,當你怒斬三百零七顆叛將人頭的事情傳出去之後,外面來投的方陣一夜之間消失了三分之二——糧食危機已經解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