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回眺望遠山的目光，看了看已經走過頭頂正中的太陽，李瑜對正等他回話的諾諾列擺了擺手：“走了半天大家也都累了，休息一會再說吧。”
諾諾列點了點頭，回頭衝使鹿人吆喝了一聲，三五個使鹿人鑽進了林子去放哨，剩下的使鹿人全都三三兩兩的分散開坐了下來。
見使鹿人休息時也頗有章法，李瑜也不多事安排兄弟們放哨，而是讓大家全都聚到了一起，畢竟山裡寒風刺骨，聚到一起也暖和一些。
至於使鹿人分散開休息的做法，應該是他們的習慣，估計是爲了不被山裡的猛獸一鍋端，不過李瑜覺得，使鹿人個體實力高還有火槍，這麼做才能互相支援。
可是兄弟們雖然也年輕力壯，卻根本比不了使鹿人，還是聚在一起好一些，真有個意外，還能人多力量大。
兄弟們坐到樹下一個個無精打采，和剛入林子時的興致勃勃完全不同，一方面是累的，另一方面卻是感到無聊。
對於現在這種情況，李瑜也有些一籌莫展，他們來山裡打獵是爲了玩，使鹿人打獵是爲了生存，完全是不同的目的。
“別愁眉不展的了，其實進山呼吸呼吸新鮮空氣，看看景色也不錯啊！”抱膝靠坐在一棵大樹下的安然，聲音婉轉的安慰着李瑜。
聽到安然的勸解，李瑜突然一愣，他深深的吸了一口一絲雜質也沒有的空氣，那股甘甜清冽的感覺直透心脾。
然後他輕輕的笑了起來：“嗯……之前是一直惦記着打獵玩槍，還真忽略了這些美好的東西。”
雖然現在華夏的污染還不嚴重，可是雪城一到冬天空氣質量還真不高，即使沒有後世那麼多的工廠和汽車也一樣。
因爲北疆冬天是要供暖的，加上城市邊上的一個火電站，這兩個“廢氣製造廠”就將整個雪城盆地的空氣弄的嗆人不已。
現在山林裡的清新空氣，其實也是一個很好的遊玩亮點，後世那麼多人往山裡跑，不就爲了森林氧吧能吸點好空氣麼。
“你說的對，以前一直是認準一個目標就奮勇直前，其實路上的風景也很吸引人，但是都被衝鋒的腳步給忽略掉了。”
一邊將後世用爛的“雞湯”表現小資，李瑜一邊貌似無意的坐在了安然身邊，整個人很放鬆的靠在了安然身後的大樹上。
偷偷的、怯怯的瞄了一眼大家的神色，發現沒有人注意到李瑜的動作，安然臉紅紅的微微低了低頭。
雖然在學校兩個人是同桌，平時上課坐的也很近，但是現在出來玩，李瑜靠在樹上離她這麼近，安然還是有些緊張。
心慌慌的不知怎麼辦好，她眨了眨藍藍的眼睛，馬上開始轉移話題，不過語調多少有些顫抖：“其實打獵多殘忍啊，那些小動物那麼可愛的……”
最初是爲了轉移注意力，可是安然說着說着，看向那幾只被抓住的狍子，眼裡真的流漏出了一絲憐憫。
狍子這種動物其實和“萌”還有“可愛”還很有點差距，畢竟毛色不夠豔麗、也不夠高貴，是那種很土氣的棕黃色。
而且身材也沒有嬌小的意思，不能像小貓小狗小兔兔之類的抱在懷裡，所以在看臉的世界，狍子一直沒有什麼地位。
即使是這種完全不符合一般女孩審美的狍子，安然也動了惻隱之心，倒不是說她是一個“聖母”。
而是那種“聞其聲不忍食其肉”的慈悲意，只是看到了活生生的小動物，不想爲了快樂而肆意殺戮。
雖然安然沒有明說，但是李瑜還是很容易的明白了對方的意思，他拍了拍額頭，心裡有些責怪自己。
“就知道想着自己過癮，怎麼就沒想過安然能不能接受這種‘娛樂’方式？打獵、玩槍……哪個女生會喜歡這些東西？尤其是安然……”
在心裡將自己埋怨了一百遍，李瑜心裡不由得抽動起來，眼神更加溫和的側頭看着安然，自己沒有考慮過安然的感受，但是安然是怎麼做的。
這個小妮子沒有任何怨言的跟着自己鑽山林，即使再不喜歡玩打獵的遊戲，即使不忍用殺戮獲得快樂，她還是跟着來了。
鑽山越嶺那麼辛苦，她也沒有喊一句累，再抓到那些狍子的時候，李瑜和兄弟們都是覺得無聊，沒有鬥智鬥勇最後一槍打死過癮。
可是那個時候安然應該是慶幸吧，如果真的是槍聲連綿，最後將那些狍子打的血肉模糊，安然會快樂麼？
恐怕驚嚇和委屈會更多一些吧，想到這裡，李瑜低低的用一種自言自語的聲音說道：“你還是那麼的善解人意、屈己爲人……”
輕輕的靠在身後高大的柏樹上，李瑜微微閉上眼睛，冬日的陽光透過眼瞼，顯得一點也不刺目。
山林裡的風聲似乎也沒有剛纔那麼狂暴，輕輕的吹拂過他的身旁，突然他抽了抽鼻子，林子裡甘冽的空氣中，好像有一股獨特的梔子花香。
一絲回味而欣喜的笑意漸漸浮現在李瑜的臉上，那是安然的味道，那股記憶中一直縈繞的味道。
正在絮絮叨叨小聲說着話的安然，發現李瑜不聲不響的閉目養神，剛開始有一點點氣急的委屈。
可是馬上她就被李瑜安詳的神態吸引，那絲被忽略的酸澀，早已不翼而飛，她抱着膝蓋將頭輕輕側靠在膝頭，無聲的看着李瑜。
兩人就這麼默默的靠坐在一起不言不語，感受着彼此的呼吸和存在，似乎直到天荒地老也甘之如飴。
被兩人中間那股獨特的祥和而默契的氛圍影響，幾次想提醒應該出發的諾諾列，都在距離兩人四五米的地方退縮了。
直到第四次湊過來的時候，李瑜突然睜開眼睛，有些歉意的對諾諾列笑了笑，然後溫和的對還在傻傻凝視他的安然說道：“走了，咱們不打獵也要好好逛逛林子不是？以後有的是時間給你看！”
不知沉浸在什麼美好幻想之中的安然，被李瑜一下驚醒，整個人像受驚的小鹿一樣蹦了起來，慌亂的跑到了姜淑英和小土豆中間。
“要死了要死了……怎麼看他看的就發起呆來，臭鹹魚說話不三不四，什麼叫以後有的是時間，誰要看你……”感覺自己臉上熱的可以煎雞蛋的安然，無措的站在兩個小妹妹中間。
她慌亂而羞喜的樣子，看的所有人都是一呆，馬敢這種口無遮攔的，更是喃喃着說道：“瑜哥好福氣啊……！”
結果那嗡嗡迴響的聲音，林中空地裡的衆人全都聽到了，使得安然更加無地自容，恨不得在地上找個洞鑽進去。
發現自己好像又“惹禍”了的馬敢，連忙警惕的看向李瑜，誰知李瑜卻得意的仰天無聲的哈哈大笑，然後衝馬敢比了比大拇指。
“嘿嘿……這樣也好，現在除了父母長輩，我所有的兄弟、朋友都在這裡，先給你身上打個‘李’字章！”
“寡廉鮮恥”的李瑜志得意滿的想着，然後一副撿到寶的樣子，抖着肩膀和諾諾列交涉終止打獵的事情去了。
聽到出“錢”的老闆不想繼續打獵，諾諾列很無所謂的聳了聳肩，畢竟進山打獵只是一個搭頭，他們的交易是用獵物換日用品之類的。
而使鹿部裡面獵物多的堆積如山，否則他們備年貨也不會開江下魚窩子，要不是李瑜他們提出要求，這些漢子不會再進林子和山神索取更多肉食的。
看了看天色，諾諾列招呼自己部落裡的獵人，從另一條路轉回出發時的谷地，畢竟李瑜提出了逛逛林子的要求。
不再打獵但是要多看看景色，諾諾列覺得反正這七八天是“賣”給這些城裡人，他們有什麼要求儘量滿足好了，雖然他並不覺得這林子有什麼好看的。
兄弟們對於不再打獵也沒有什麼抱怨，畢竟剛纔他們已經“圍獵”了五六隻狍子，和他們想象中的打獵根本不一樣，大家也早沒了期待感。
回程比進山時要輕鬆自在不少，進山的時候大家都是奔着獵物去的，所以腳步匆匆，甚至上氣不接下氣。
現在抱着遊玩的心態，冬日的山林還是很有些景色可看，銀裝素裹的大地，直刺蒼穹的大樹，這些都是一直住在城裡的李瑜等人很少見到的。
走到一片松林邊上的時候，前方一棵松樹的樹枝突然一晃，李瑜一開始還以爲自己眼花，仔細一看，那個松枝還在上下晃動。
“松鼠？！”
幾個眼神好的兄弟一起喊了起來，然後大步衝了過去，弄得以諾諾列爲首的使鹿人滿頭霧水。
“額……你們要打松鼠麼？松鼠沒有太多肉，只有這麼一點點……沒什麼意思的，而且很難打到，它們太靈活了！”諾諾列用食指和拇指對着李瑜比了一個“小小的”手勢。
正準備跟着那些兄弟們一起往前衝的安然一聽諾諾列的話，連忙停住了前衝的腳步，臉上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回頭看向李瑜。
雖然李瑜剛剛很合她心意的，決定不再打獵，可是現在見到了“獵物”，即使是“小小的”松鼠，會不會又起“殺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