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李瑜這種在北方人裡也算高大的身材，和麪前這個漢子相比也只是稍高一線，加上因爲海風吹拂而造成的古銅色皮膚，似乎上面還有着積年的水鏽。
面前這個漢子整體給李瑜的感覺，就應該是那種大碗喝酒大塊吃肉，沒錢就下海乾一票的海匪一類人物。
可是爛腳蝦這種名字，卻將面前這個漢子的威風煞氣一掃而空，尤其加上他現在滿臉諂媚的笑容，更加容易讓人忽視他外貌的兇悍。
其實爛腳蝦心裡的驚詫要比李瑜還多，在他想來能在北方弄翻版磁帶，返銷到南方的人怎麼也應該是拳頭能站人、胳膊能跑馬的好漢。
尤其是當初他接手那批磁帶的時候，可是見過老貓和李瑜那些兄弟們的，統一的着裝、彪悍的氣質，作爲他們的大佬，怎麼也不該是面前這種學生仔吧？！
雖然心下很是狐疑，不過爛腳蝦這麼多年的風浪闖過來，還是馬上擺出了一臉的討好笑容，連連對着李瑜點頭示意。
“大佬怎麼稱呼？！之前一直是和貓哥接觸……”年過四十的爛腳蝦，一點沒有叫一個學生仔大佬的恥辱感。
“好說，蝦哥不用這麼客氣，你可以叫我小於，幹勾於！”雖然爛腳蝦姿態擺的很低，李瑜卻不想報真姓名，只是把當初對付趙四時候的化名拿出來用。
要知道爛腳蝦吃水上飯，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都是非法的，雖然李瑜判斷他不是那種心狠手辣的爛仔，卻也多少留了一份小心。
“於哥是吧？當初見到貓哥就很是感慨年輕有爲，沒想到於哥更是、更是那個……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對於自己掉的書包爛腳蝦感覺很是滿意，似乎自己拍馬屁的功夫又有進步。
“額……還真是多謝蝦哥誇獎了呢……”李瑜的嘴角抽動半天，也只好說出這麼一句完全言不由衷的感謝。
可爛腳蝦卻完全聽不出來李瑜語氣的古怪，他還真的以爲自己的馬屁把李瑜拍舒服了，見狀就想再接再厲一下。
不過李瑜哪裡還容得他繼續說下去，被人拍馬屁雖然很爽，可也要看對方拍馬屁的水平，按照爛腳蝦的水準，這根本不是什麼享受。
“蝦哥不要客氣，這次找你千里迢迢的過來，是爲了能夠和你繼續合作，不知道蝦哥……”
“哦？！”爛腳蝦見李瑜直入正題也馬上神色一凜，他緩緩的坐直了身體，用手指輕輕敲打桌面。
此時的爛腳蝦臉上再沒有剛纔的諂媚，整個人的氣質都變的很是正式，他沉吟了四五秒才說道：“現在的磁帶可不是很好賣，於哥的貨雖然質量很好，卻也沒法走太高的價格啊！”
原本剛見到爛腳蝦的時候，李瑜說實話心裡是有一點點鄙夷的，畢竟這麼一個高大威猛的漢子，外號這麼的衰。
加上他滿臉的諂媚討好，一點沒有男子漢的氣概，這些都很容易讓人輕視，可是現在談到生意，爛腳蝦的卻變得很是精明、幹練。
這讓李瑜有種刮目相看的感覺，也在心裡不斷提醒自己：“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能吃水上飯的，怎麼也不會是簡單人物啊！”
先是在心裡將爛腳蝦的等級調高了一線，李瑜輕笑一下說道：“蝦哥可能誤會了，這次找你過來不是要玩磁帶的。”
正在想着怎麼才能把價格壓到最低的爛腳蝦，聽到李瑜說不是玩磁帶，心裡一下就咯噔一聲。
原本他以爲李瑜是想繼續往南方返銷翻錄好的磁帶，這樣一來爛腳蝦接不到水上貨也沒關係，畢竟他是有着自己的水貨批發渠道，可以將李瑜手裡的北方翻錄磁帶鋪到全國。
說白了在爛腳蝦的設想中，自己應該屬於渠道商，李瑜是做供貨商，雖然他一直做水上貨，都是作爲面對華夏內地的供貨商。
不過他現在搶不過後起之秀們，拿不到水上貨，只能靠着原有的渠道來做批發，能把李瑜這個貨源弄好，纔是爛腳蝦這次來滬市的目的。
可是現在李瑜卻不玩磁帶了，這也就失去了這方面的貨源，而李瑜這次找自己過來，不玩磁帶那麼不管玩什麼，肯定都是看中自己吃水上飯的身份。
有苦自己知的爛腳蝦想了想，不敢隱瞞自己的實際情況，他很是坦誠的說道：“於哥，如果不是你提供貨源，想找我弄水上貨，可能沒法合作！”
“嗯？！”聽到爛腳蝦這麼幹脆的拒絕，一直安靜的坐在一邊的老貓，馬上雙目圓睜，身上的氣勢變得十分凜冽。
而跟着爛腳蝦一起進來的小舅子和他的一個老表，兩人也下意識的從牆邊上前了一步，虎視眈眈的和老貓對視。
房間裡的氣氛一下變得非常緊張，將李瑜另一邊的程田翹唬的臉色蒼白，他怎麼也沒想到，就是因爲好奇。
跟着李瑜來一起談生意想見見世面，可是和李瑜談生意的，竟然是這麼一個威猛彪悍的水上人。
說白了看起來就不像是善類，可是這麼兇惡的漢子，在李瑜面前也一直伏低做小，這讓程田翹在心裡對李瑜的佩服不斷提升。
可現在這一言不合就好像要動手了，這讓從小到大都沒打過架的小程同學，心裡一時間緊張的要死。
他很是慌亂的頻頻側頭去瞄李瑜的神色，卻發現自己的室友，此時竟然還是穩如泰山，一點沒有把房間裡的凝重氣氛放在眼裡。
“呵呵……老貓！”先是低低的笑了一聲，李瑜不帶任何語氣的喊了一聲老貓，然後斜着眼睛去瞟爛腳蝦帶進來的兩個兄弟。
“哼！”老貓聽到李瑜的招呼，很是不服氣的低哼一聲，整個人又變得懶洋洋的，輕靠在椅子上，好像剛纔想要擇人而噬的不是他一樣。
“艇仔、毛頭……”爛腳蝦也低聲招呼了一下兩個兄弟的名字，不過他的小舅子和老表，卻沒有老貓那麼“守紀律”。
聽到了自家大佬的招呼，卻沒有馬上做出反應，而是繼續緊張的站在爛腳蝦兩邊，目光炯炯的盯着老貓。
實在是剛纔那一瞬間，這個外號叫做老貓的少年人，氣勢實在是太恐怖，那種猶如猛虎下山的感覺，讓他們兩個現在還處於應激反應中。
就是這麼普通的一個對比，爛腳蝦和李瑜兩人的第一次小交鋒，瞬間分出了高下，實在是跟班不如人，爛腳蝦也只能徒呼奈何。
“你們兩個丟人現眼的東西，滾出去！於哥是做大事的，難道還能把咱們留在滬市麼？！”爛腳蝦實在忍不住心裡的羞慚，大聲呵斥起來，一手一個扯着兩個兄弟，就往包廂外面趕。
“姐夫……！”
“三哥……！”
兩人被爛腳蝦往外面推的時候，還不斷的招呼着爛腳蝦，看意思是想讓爛腳蝦跟着一起走，他們實在是被李瑜唬住了，不想讓自家大佬留在包廂裡面。
“呵呵……原來兩位都是蝦哥的親屬，難怪這麼緊張！”李瑜意有所指的說了一句，就從兜裡掏出香菸，放在鼻下輕輕捻動。
已經將兩人推到包廂門口的爛腳蝦，聽到李瑜這麼說一下僵在了原地，他遲疑一陣無力的放開兩個兄弟。
然後一臉諂媚的轉回身子，從兜裡掏出一個打火機，很是狗腿的湊到李瑜面前，準備給李瑜把煙點上。
“不好意思，我已經戒菸了，只是聞聞而已！”李瑜輕輕推開爛腳蝦手裡的打火機，繼續將香菸在鼻下捻動。
以爲李瑜還是在給自己下馬威，爛腳蝦也只好訕訕的將打火機收起來，回頭看了看還不知所措站在包廂門口的兩個兄弟。
爛腳蝦無奈的低嘆一聲說道：“於哥，真不是我小蝦給臉不要臉，實在是我現在接不到水貨，原本這次過來，就是想着能再從你這弄點磁帶，走我以前的渠道當做水貨批發出去！”
見李瑜沒有任何表示，爛腳蝦繼續說道：“說實話如果我能繼續拿到水貨，當初也不會找到貓哥，接你們的磁帶不是？！”
“唔！”李瑜低低的應了一聲，還是沒有說什麼，只是做了一個讓爛腳蝦坐下的手勢，然後等着他繼續說下去。
坐回剛纔的位置，爛腳蝦攤了攤雙手繼續說道：“剛纔確實是小蝦不對，想着壓您的價格，說實話沒有您的磁帶，我連飯都吃不上！”
見李瑜一直聞着香菸，爛腳蝦舔了舔嘴脣，想從兜裡掏出香菸吸上一支，可是想起剛纔李瑜說他戒菸了，爛腳蝦猶豫一下還是放棄了。
“現在您不玩磁帶了，這次找我過來，肯定是想要水貨，小蝦不能騙您啊，我是真搶不到水貨，現在內地經濟環境越來越好，船一到港立刻就被搶空！”
“你搶不到水貨，是因爲什麼？打不過還是錢不夠？！”李瑜聽爛腳蝦解釋半天，終於問了一句。
他現在也算聽明白了，和自己之前的估算差不多，這個叫爛腳蝦的漢子，應該是最早一批吃水上飯的。
可是因爲現在水上飯利潤大，吃這碗飯的人越來越多，說白了就是競爭壓力大了，這個爛腳蝦應該是被這個市場淘汰掉的。
“也打不過、錢也不夠……”爛腳蝦聽李瑜一下就問到了點子上，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很是坦然的說到。
“我手裡的兄弟於哥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全是自家親眷，我哪裡捨得讓他們去和爛仔拼命？！”爛腳蝦指了指自家小舅子和老表，語氣裡全是蕭索。
“至於說錢，當初幹這行就是因爲吃不飽，賺了點錢也只是全家餬口，現在哪裡能和大老闆們搶？！”
擺了擺手阻止爛腳蝦繼續說下去，李瑜笑了笑說道：“打不過就不要打，爛仔們玩的瘋，早晚要陷進去！再說他們從水上接的貨，雖然更賺錢，我卻不想碰！”
聽到李瑜這麼說，爛腳蝦十分明顯的鬆了一口氣，他最怕的就是李瑜想玩那些違禁品，說起來水上過來的貨。
最賺錢的肯定是正常渠道進不來的東西，像是冰箱、電視、汽車之類的，不管怎樣每年都能正常走海關進來內地一些。
這些東西的利潤也有，可是相比那些無論如何進不來內地的東西，利潤肯定是萬萬不如的了。
爛腳蝦可是見過當初老貓帶着的兄弟，統一着裝和彪悍的氣質，他怎麼能不把李瑜當成幹“大事”的。
如果李瑜想玩的是那些違禁品，爛腳蝦就要想着怎麼脫身了，他現在有家有業，可是不想陷進去。
“至於錢不夠……這倒不難辦，我給你下定金，價格可以比別人高一線，只要能拿到我想要的東西！”
一邊說着，李瑜一邊從老貓手裡接過皮包，一揚手扔給了爛腳蝦，然後老神在在的靠在椅子上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