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柔的暖風和緩的從寢室窗口吹了進來,雪白的窗簾被一下一下的浮起落下,看起來有種海面的波浪感,細細的看下去似乎都能感受到自然界的某種韻律。
可是正在滿地亂轉的程田翹,卻一點也沒有靜心觀察的閒情逸致,他現在滿頭的熱汗猶如小溪一般順着下顎滴下,眼裡的慌亂讓人觸目驚心。
“你能不能不要轉了?!我眼暈!”正躺在李瑜牀鋪上面的老貓,此時雖然看起來一臉的平靜,可是他的語氣卻多少有些焦躁的味道。
聽到老貓的呵斥,程田翹好像中箭的兔子一般,三兩下就躥到了半靠在牀頭的老貓身邊,他滿眼希冀的死死盯着老貓的眼睛。
“瑜哥、瑜哥沒事吧?肯定會沒事的吧?貓哥你說啊,你說說……瑜哥不是真的像他們傳的那樣,被部隊抓走了吧?”
輕輕的將眼皮合上,老貓不想搭理程田翹,話說他現在心裡也很焦急啊,從雪城出來的時候,杆子哥和壯子哥千叮嚀萬囑咐,結果李瑜被部隊抓了,自己卻無法可想。
見老貓閉目養神不理會自己,程田翹失魂落魄的倒退着踉蹌兩步,一屁股坐在了門口的光牀板上。
無力的將頭垂下用兩手捂住面孔,程田翹壓抑的哭聲一點點的響起,悲悲慘慘的樣子,配合着不時飄起的白窗簾,弄的寢室裡面陰風陣陣。
正在閉目養神的老貓用力的一拍額頭,他現在越來越想不明白,瑜哥那麼英明神武的一個人,怎麼來滬市收的小兄弟這麼慫包。
等到程田翹又哭了一陣,老貓看看外面太陽都偏西了,再也忍不住心裡的焦躁,用力的一拍小書桌,將那桌子拍的顫悠悠的似乎都要散架。
“不行!瑜哥都被帶走一天一夜了,我不能陪你這愛哭鬼在這乾等,你繼續在寢室嚎吧!我給‘家裡’去個電話,得想辦法救瑜哥!”
聽到老貓這麼說,程田翹一下收起了哭聲,緊接着用一種他二十年從沒有過的語氣說道:“我跟着你去!”
有些詫異的回頭看了看程田翹,老貓發現自己好像第一次見到對方一樣,此時的程田翹是那麼的陌生。
尤其是他眼裡的光芒,那種堅定的、勇氣的……似乎只是在兄弟們中見過的眼神,老貓竟然在程田翹這個軟蛋眼中見到了。
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老貓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語氣說道:“你別添亂了,我現在其實也六神無主,還要給別的兄弟打打電話,大家商量一下一起想辦法!”
原本以爲老貓一直表現的那麼平靜,是因爲胸有成竹的程田翹,現在聽到老貓實話實說以後,整個人突然平靜了下來,原本一直慣性的抽噎都停下了。
“雖然我不知道你和瑜哥以前的事情,不過我想肯定都被瑜哥搞定了,否則他不會考到復旦,政審他就過不了!”
見程田翹停了一下話頭,老貓下意識的點了點頭,畢竟當初在北疆的事情,確實是都被瑜哥搞定了,沒有什麼首尾留下。
“那麼這樣看來,瑜哥被抓只能是因爲遊戲廳的原因了!”程田翹輕輕的嘆息一聲,心裡充滿了自責。
那天是他帶着李瑜去的遊戲廳,程田翹還記得李瑜第一次玩遊戲機,那笨手笨腳的樣子,根本就是個弱雞,肯定從來沒玩過。
想到自己害得李瑜身陷囹圄,程田翹的眼中又開始霧氣朦朧,不過他這次卻忍住了,只是任由淚水滑落,卻沒有影響他的語氣。
“想救瑜哥很簡單,遊戲廳是我挑頭要乾的,瑜哥只是借給我一筆錢,這樣一來遊戲廳就和他沒有關係了!”
稍稍一想老貓馬上連連點頭,如果說李瑜是投資者,在遊戲廳有股份,即使是程田翹說是他挑頭乾的,李瑜也脫不了干係。
現在說是程田翹靠着同學情誼從李瑜哪裡借錢,就可以將李瑜徹底的洗出來,這樣一來確實可以將李瑜弄回來。
可是想了想如此做的後果,老貓嘴角動了幾次,最後化作一聲長長的嘆息,老貓其實一點不傻所以他知道,程田翹這是要用自己換瑜哥出來。
之前老貓確實很看不起程田翹,可是此時此刻他心裡不由得涌起了對小程同學的欽佩,雖然他也能爲了李瑜去頂罪。
但是自己和李瑜是什麼樣的感情,而程田翹才認識李瑜幾天,現在能夠做到這個程度,老貓覺得瑜哥看人的眼光真的沒錯。
似乎放下了心裡的大石,程田翹緩緩的站起身,他知道自己這麼做,和李瑜的感情只是一方面。
更多的還是因爲愧疚,他總是覺得,如果那天沒有帶李瑜去遊戲廳,可能就不會發生後面的事情了。
“小程……以後咱們就是兄弟!”老貓見程田翹走到了寢室門口,幾次擡起手卻又緩緩放下,最後只是說了這麼一句。
“好!”程田翹的嘴角輕輕揚起,笑容在不斷擴散,那聲好讓他說的清亮無比,然後毅然的拉開寢室的門。
“搞什麼鬼?怎麼我一路走來大家都奇奇怪怪的?嘢?小程啊?你怎麼哭的跟個小花貓似的?老貓欺負你了?!”
僵硬的猶如蠟像一般定在寢室門口的程田翹,還有起身到一半保持着半蹲動作的老貓,兩人的時間彷彿靜止了,只有眼睛跟着那個意氣風發的身影,一點點的在寢室裡移動!
進了寢室剛剛走了兩三步,李瑜就發現氣氛實在古怪的緊,他疑惑的看了看眼珠子已經偏到眼眶邊,卻不知道扭回頭的程田翹。
又瞄了一眼一直保持着馬步姿勢的老貓,李瑜摸了摸下巴軟軟的絨毛,一臉詭秘的說道:“你們兩個搞什麼鬼?是不是我走了一晚上,發生了什麼奇怪的事情?!”
配合着李瑜的眼神和調侃的語氣,如果是十幾二十年後的“老司機”,肯定能聽明白李瑜暗指老貓和小程搞基。
可惜現在這個年頭,還很是純潔的老貓和程田翹卻聽不明白這麼高深的調侃,兩人還是不言不動,只有眼睛盯着李瑜。
見自己開的玩笑沒有達到預期效果,李瑜也覺得很是沒趣,他見兩人還是一副被點了穴的樣子,又回想起回到復旦以後,所有同學避之無恐不及的樣子。
“老貓!你說說,到底怎麼回事?今天回來一進校門我就覺得不對,你兩還這麼古里古怪的,到底發生了什麼?!”
此時李瑜的心裡想的可就豐富多彩了,心裡的思緒是翻騰不休,反正每一個念頭都不是什麼好事。
見李瑜追問自己,老貓才終於從那種做夢一般的幻覺中脫離出來,就見他很是矯捷的兩步衝到李瑜身邊,一把就抱住了李瑜的肩頭,哭的像個月子裡的娃娃。
站在寢室門邊的程田翹也回了神,不過他卻和老貓的表現完全相反,剛纔李瑜沒回來的時候,一直是他在哭哭啼啼。
現在李瑜安全歸來,反倒變成老貓大哭不止,他卻很是平靜,似乎在剛纔做出那個用自己換李瑜的決定以後,某些東西在程田翹的心裡昇華了。
見老貓哭的完全停不下來,而李瑜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程田翹就將李瑜昨天從校辦,被兩個大校押走開始講。
當時目睹到那一幕的學生,是如何將流言傳出來的,流言又是怎麼越傳越廣越來越匪夷所思,最後老貓和程田翹是如何分析的。
這一切的一切都原原本本的給李瑜複述了一遍,聽到是這麼一回事,李瑜心裡先是狠狠的鬆了一口氣。
等心情穩定下來,李瑜卻不得不佩服復旦學子們的腦洞,這麼有聯想力,如此的會編故事,不去寫小說劇本實在是可惜。
雖然自己被人編排了一頓,李瑜卻並不是非常生氣,畢竟是他也經歷過網絡時代的洗禮,現在這點小流言,在李瑜看來完全是小意思!
等到程田翹講完事情的經過,老貓也冷靜了下來,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眼眶,他見程田翹沒有講他自己做出的決定。
老貓只好自己替程田翹說了一遍,李瑜一開始聽的還渾不在意,畢竟他知道自己並沒有被抓走。
可是到最後老貓說出,程田翹選擇自己一個人抗下所有事情,想用自己把李瑜換出來的時候,李瑜不由得凝視着程田翹的眼睛。
上一世只是一個“盧瑟兒”的李瑜,從來沒想過竟然會有人願意替自己做出這麼大的犧牲,要知道在所有不明真相的人眼裡,李瑜都是徹底栽了。
不過很快調整過來心理狀態的李瑜,馬上想起了薛冬至、高壯、馬敢……又看了看身邊淚痕猶在的老貓。
似乎自己重生以來,最大的收穫並不是那四十萬股的福耀原始股,也不是雪城的服裝專賣店,最大的收穫,應該是這些肝膽相照的兄弟纔對。
如果有可能,這些人應該都會爲了自己,然後做出和程田翹一樣的選擇,李瑜的心裡不由得如此想到。
“小程!雖然老貓已經說過一次了,不過我還是要正式的說一遍,以後你就是我們的兄弟!”一絲淡淡的微笑,在明媚的午後陽光中掛在了李瑜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