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嘻……看你怎麼騙。”
或是因爲入了青雲門的關係,亦或者對於鄭書記盲目的信心,曲沫一時間對這件事並沒有表現出原本應有的擔憂和無措。
她像是一個等待男朋友去偷花回來的少女,人在花園外,稍有些緊張和擔心,但更多的,還是喜悅和期待。
隔天,鄭忻峰果然沒有來上班。
曲沫也沒有,她一早借了遊明羽的車等在鄭忻峰家的小區外,看見他的車出來了,就悄悄開車跟上。
車上放着《Hey Jude》,曲沫不時跟着哼幾句,一路陽光。
她沒有猜錯,一個多近兩個小時後,車到曲家。
曲家老宅子連院兒挺大,工廠破產後負債也不算很多,且都已經還清了。雖然斷了收入,日常生活較之多數人來說其實依然不算差。
只是那份心氣下不來,身份上的落差容易讓人生怨。過慣了優渥日子的哥嫂們,一時也沒法接受現在的狀態。
看着鄭忻峰前邊停了車,曲沫也趕緊找地方停車,然後在院牆外找地方藏起來。
畢竟是自己的家,她是那麼的熟悉。
曲沫看着他過來了,整理了一下衣服,舒緩表情練習了一下笑容。
“篤篤篤。”
擡手在院門上敲了幾下。
“進。”
門沒關,院裡傳來曲沫父親曲光山的聲音。
鄭忻峰進門,笑一下,“曲廠長……”
“你……”曲光山正攏地呢,院裡有個小菜圃,種了些蔬菜。
擡頭看見是鄭忻峰,老曲神情僵了僵,把手裡鋤頭用力摔在地面上,說:“你來幹嘛?”
“我找曲伯伯敘敘舊,另外再聊個事,沫沫她……”鄭忻峰討好地笑一下。
“你我之間沒得好聊,另外,我也沒這個女兒。”曲光山轉身,擡手朝後擺了兩下,說:“你走吧。”
說完,老曲就自個兒進了屋。
曲沫趴牆頭瓜架子後面看着,聽着,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尤其鄭忻峰臉上那種討好示弱的笑,她在外面還不曾見過。
院裡,鄭忻峰沒走,他依然就那麼站着,短暫沉默後有些過於用力地笑了笑,提高嗓門向屋裡說:“曲伯伯你看,我知道你心裡有氣,但是這個事吧……”
“這個事難道不是你和姓江的推我們曲家去死?!”
“咣啷啷……”
十點多,剛起牀,正在洗漱的大哥罵完這一句,把鐵臉盆摔了出來,砸在鄭忻峰腳邊。
一時間大嫂,二哥二嫂,還有曲沫的繼母都出來了。
大哥二哥一臉的仇憤。
嫂子們嘴碎,小聲罵罵咧咧,間或還帶着幾聲詛咒。
這就是曲家一直作坊式鋪攤子經營的其中一個壞處了,家裡人除了曲光山稍好一些,剩下倆哥哥倆嫂嫂,養成的都是少爺少東少奶奶的做派,像財主老爺的一面,遠超過像一個企業經營者應該有的樣子。
80、90年代,大量這樣的家庭式企業存在、興起,敗落。
曲沫有些看不下去了,同時也有些困惑:他今天怎麼會這麼老實?
院子裡,鄭忻峰彎腰把臉盆撿了起來,放在旁邊的架子上,“大哥這話說的,當時那種情況,產品問題已經被媒體盯上了,怎麼也瞞不住的。”
真要較真的話,鄭忻峰當場其實完全可以說:老子好心好意給你們家託進去了參加推廣活動,結果你們給宜家捅這麼大簍子,還好意思……
按過往一貫囂張霸道的作風,這情況他也不可能忍。
但是當場,鄭忻峰什麼多餘的道理都沒說。只因爲他要娶的姑娘,是這家人的女兒。
“是嗎?所以你們就推我們曲家去死,保你們自己,是吧?”二哥氣勢洶洶地反問。
“可當時情況,二哥你說我們還能怎麼辦呢?”鄭忻峰努力微笑。
“你,我……”二哥詞窮哽住一下,不準備講理了,嘴角帶着嘲諷,說:“你們兄弟不是那麼有本事麼,我怎麼知道?反正我就知道,最後宜家和姓江的,都活得好好的……光把我們曲家毀了。”
“這事可沒說的這麼簡單啊,二哥,江澈和宜家這一輪下來,實際也是險之又險。”簡單的解釋了一句後,鄭忻峰笑着說:“而且,不破不立啊,二哥,咱工廠當時的情況本就已經是那樣,如果繼續下去,說不定現在負債更多……”
鄭忻峰第一次把話說得有些直接而坦白,是想說給屋裡的曲光山聽的。
但是當場,曲家二哥直接惱羞成怒了,“你XX叫誰二哥呢?!”
鄭忻峰:“我,不好意思,我想着你是沫沫的二哥,就……”
“對對對,都是自家人。”這突然而來的一句,熱情而客氣。
原本激烈的場面下,曲沫的繼母突然站出來打了個圓場,笑着招呼,走近說:“就是說嘛,一家人,哪來這麼大矛盾啊,來,鄭總坐。” Wшw¸ tt kan¸ C O
她說着搬了條凳子過來。
“謝謝阿姨,您叫我小峰就好了。”鄭忻峰沒敢坐下。
“好啊,小峰,那什麼,過去的咱都不提了。”曲沫的繼母擺了擺手,湊近說:“其實這個事吧,主要就是我家老曲,他那個心氣下不來,堵着了,你懂吧?他原來那麼大個老闆,你看現在……”
繼母指了指院門,哀怨說:“門庭冷落啊,多少人背後笑話咱都不知道。”
鄭忻峰點一頭,等着她說下去。
“得,男人放不下面子,阿姨一個婦女,就不要臉面了。”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繼母自己墊了一句,接着說:“鄭總你要真有心……乾脆幫着家裡,把這關過了吧?這樣到時候沫沫出嫁,咱也好備齊嫁妝,讓她嫁得風風光光不是?”
“阿姨……”
“不瞞你說,錢的事,老曲算過,實際也出去借過,只是沒借着。”繼母小聲說:“一千萬,一千萬,家裡廠子就能再起來。”
鄭忻峰愣了愣,看着她。
曲沫繼母接着解釋:“咱是借的啊,借的,可不是說阿姨給你開價錢……”
這還不是開價錢?
一千萬?!
曲沫都聽不下去了,這一個“借”字好說,但那個“還”字,可不知道在哪處天邊。
而且實際情況,登峰現在正準備做奶粉,又是開牧場,又是請技術人員,又是買生產線的,還買了央視廣告,也根本拿不出來這麼多錢。
再者說,就算有,就能這麼給了?那是無底洞,我自己的責任,我已經盡力填過了,問心無愧……曲沫給自己打氣。
“我現在資金方面,其實挺困難的,阿姨。”院子裡,鄭忻峰開口說。
繼母臉色變化一下,收住了,笑着說:“鄭總說笑呢,你那個登峰……”
鄭忻峰:“沒,我是說真的,阿姨,登峰現在正……”
“還不就是不肯唄,哪來這麼多話。”大嫂那邊腔調諷刺插了一句。
“那還跟他說個屁啊。”
大哥跟着罵了一句,氣急敗壞之下更失分寸,把手上牙杯也扔了出來……險險砸中鄭忻峰面頰。
場面一下愈加僵化。
兩個嫂子嘴裡嘀咕聲罵聲不斷。
站在院子裡,鄭忻峰低頭默默緩了幾口氣,擡頭依然微笑了一下,然後彎腰,準備把牙杯撿起來。
“你別撿啊。”
曲沫出聲,夾着哭腔。
在場衆人都有些錯愕,循聲扭頭看去。
“不要撿。”又說了一遍,曲沫從院牆上跳下來,走到鄭忻峰身邊,一腳把牙杯踢開了,然後伸手拉住鄭忻峰的手,目光憤慨看着她的哥哥嫂嫂們。
“我的男人,什麼時候輪到你們這樣又打又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