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在秦莊離開後,我轉頭回去,看着店裡留下的人,他們此刻像一副畫,因爲他們都靜止着。當一切真相展開後,卻任誰都再沒有後悔的機會。

我也是。

我不會說,如果我早知道是這樣,我會拼盡全力留下樊宇。因爲那是已經過去的事,這個時候,有比後悔還要有用的事去做。

我始終不知道,樊宇在什麼時候,在我心中佔據了這個位置,甚至,是什麼樣的位置我都不知道。我唯一清楚的是。那一刻,沒有什麼比他重要。

我打破了那個靜止的畫面,因爲,我問出一句話

“秦莊的店在哪裡?”

三個人都看着我,在那雪白的雪花的背景下。我吼了一聲“秦莊的店在哪裡?!”

答案是川哥說的。他本來還要再說什麼,但是我沒有給他機會。我奔出去。

那個店在一個並不是很繁華的地方,外表上看不出什麼,走進去,也沒有什麼特別。只是,女客很少。

我一進去,就有很多目光射過來。並且很快有人過來打招呼,帶着令我討厭的氣息。

我說“我找樊宇。”

貌似領位似的人,彆扭地看了我一眼。然後說

“帥哥,我們這兒厲害角色多着呢。”

我沒表情的說“我找樊宇!”

他瞅我一眼,說“沒這個人。”

我周圍看了一圈,大家都好像在若無其事的聊天,也有些人,是會走到後面去,或者出去。我對着那個人說“那麼,秦莊也可以。”

他嚇了一跳,正在不知道怎麼處理,我忽然看見了胡威,他也看見了我,然後徑直衝我走過來“怎麼啊,小子,活的不耐煩啦?還是,你打算入行啊?嘿嘿…”他齷齪地笑起來。

“我找樊宇。”我再說了一次。我那個時候,胸腹間有火焰在燃燒,我敢說,如果胡威再多說一句變態的話,我會不顧一切地揍他。

他只在我的話後叫了一句“莊哥。”我順着他的視線回了頭,看到yin暗燈光下的秦莊,正拿着一杯紅酒,搖了幾下,然後擡頭看着我,又站起來,對着我說

“進來聊聊。”

我跟着他向後走,進入了一間像正常辦公室的房間,他坐在沙發上,我站着沒動。

“坐啊。”他說。

“不必了。”我說“我找樊宇。”

“怎麼那麼在意他啊?他一對你沒意思,二也已經不是啥純情小孩了。那麼在意幹什麼啊?”他看着我問。

“不知道。”我說。我說的是實話,我確實不知道。

“呵呵…”秦莊笑。“有意思。一看就是個沒經過什麼事兒的,哥哥教你,如果在這個人身上得不到什麼好處,別上趕着,有啥意思啊?”

“你那個合約有什麼意思嗎?你如今也得償所怨了,該報復的,都報復一圈兒了。再留着樊宇也不會令你更愉悅,你放了他,也算對得起你曾經喜歡的人!”

“你說什麼?!我爲什麼要對得起他?他他媽的該死!”

“莊哥…”我叫他“如果再給你一次機會,如果張橋當時沒有跳樓,你會不會出錢救他?”

他楞住。隨即冷笑“救?我買把刀送他上西天。”

“這話算你回答我的,你對自己,也有個答案吧?”他曾口口聲聲罵着川哥和駱淇是狗屁朋友,沒有救張橋,從他內心,我想,他並不盼着張橋死。甚至,他的死,也曾讓他心痛!

“狗屁!”

他有點惱羞成怒,這更說明,我說的沒錯。

他yin沉地看着我“想找樊宇啊,這個容易。”他走出門去,對着外面喊“胡威!!”

胡威很快跑進來,秦莊對着他說,“帶他去,找樊宇。”

胡威楞了一下,很快點頭。

我不知道樊宇在哪裡,用什麼樣的狀態等着我,我甚至想,也許我會再次看到如屏幕上的那一幕,不過,都無所謂,我今天,一定要把樊宇帶走!

沒有想到,後面,還有個院子。我跟着胡威,進了那個院門,才發現裡面別有洞天。古樸的裝修裡面竟然是十分現代的設施,伴着復古的傢俱,刺繡絲綢,顯然一個世外桃源。

有人跟胡威打招呼,胡威問“樊宇在哪兒?”

那人說“928號。”

在這個時候,我的精神緊張起來。但我還是堅定了步伐,向928走去,那裡,有消失過的樊宇,不管他怎麼樣地再度出現,不管,他經歷了怎樣的變化。

胡威小心翼翼地推開了門。

裡面的場面完全出乎我的想象。那裡,居然是個按摩房。我看到有個男人,頭衝下趴着,身上蓋了一條毛巾,有人正在給他推油。當我的眼光順着那個推油的人的胳膊向上看,看到他的臉的時候,即使,他戴着口罩,我還是認出了他,他那清澈的眼睛,沒有感情地看着某個地方,手上用着力道,一下一下地在那個男人又厚又肥的背上,運動着。

我剛要叫他,卻被胡威推到門外,我要進去,胡威低吼

“他有客人,等會兒再說!”

我可以說我當時的心情是激動着的麼?可以。一定可以。

這激動一直延續着,直到,那個客人裹着毛巾走了出來,我一個箭步走進去。樊宇正在那裡收拾東西。我叫他“樊宇!”

他的背影一怔,然後慢慢轉回頭,他的眼睛望向我的一剎那,我猛地抱住他,緊緊的,幾乎要把他融進我的體內!

樊宇在我那個擁抱中,沒有任何反應,他的雙手始終垂着,我慢慢鬆開他,他看着我,我把他戴着的口罩摘開。剎那間,萬般思緒涌上心頭。他的臉還是一如既往的清秀,他的嘴角在嘴巴禁閉的時候,還是微微向上翹着,黑白分明的眼神看着我,依然有些孩子氣的臉,卻那麼讓我不能抑制。那一刻我想吻他!

他的眼神在我臉上飄忽着,我以爲他會哭,他卻沒有。他只是看着我。我說

“樊宇,我們回家去!”

“家?”他終於發出一個聲音。

“是啊,走!”我拉着他向外走。

“家哦?”他又說。

“是啊。”我忽然覺得有什麼不對,我轉頭看着樊宇,他衝着我,那是笑嗎?爲什麼完全不覺得他想笑呢。

“樊宇!你怎麼了?”我的腦筋在麻木着,不,他一定沒有怎麼樣。

“你可以等等哦。”門外突然傳來一個聲音,我看出去,秦莊靠在牆上,不懷好意地看着我笑。

我回頭看樊宇,他正好透過我看到秦莊,我看到他似乎一抖。

“秦莊!”我吼。

“別擔心。小孩子嗎,經歷點兒事兒,給嚇到了吧。他不總這樣哦。聽說,這叫間歇xing神智不清…呵呵,真是的,禁不住旱澇!一點小事搞成這樣,唉。”他挺惋惜地搖搖頭。

我瘋狂地衝向秦莊,秦莊往後退,然後說“你別來哦,再打我臉,我不客氣!”

我的拳頭狠狠地落在了牆上,那一刻,我更想打自己!

劇痛從手上傳來。

但是,我身體裡,此刻有一個地方更痛!

我禁不住眼眶發脹,忽然這時,有雙手扶上了我的肩膀,我回過頭,忍住極力要涌出眼眶的東西,我對上那雙清澈的眼睛,他看着我,我說

“樊宇,回家!”

我拉着他。秦莊站在我面前。我吼道

“秦莊!今天你敢攔着我,我跟你拼命!”

他兩隻手手心對着我,意思他不會怎麼樣。而胡威在不遠處虎視眈眈地看着我,我拉着樊宇,他跟我走着,沒有反抗,我每次回頭,都看到他在看着我。

“喂!”秦莊喊。

我沒有停下,還是往前走。

“在我面前這麼把人帶走,我很沒面子啊!”他說。

我站住,樊宇還在慣xing地往前走,差點撞上我。我攬着他的肩膀。

“秦莊!這就是你爲什麼拿那張盤過去,抒發了一通你的感慨的原因吧?如果不是樊宇變成這樣,在他被你揉碎捏爛之前,你恐怕,還不會去讓我們真相大白吧?你他媽的混蛋!”

秦莊懶洋洋地說

“你這樣罵我,讓我很鬱悶啊。說實話,我對他不薄,駱淇那次之後,我都沒有讓人碰他。雖說他神智不清,但是,能用的地方還可以用啊,而且,他看你一眼,你就暈了,客人也喜歡啊,是不是?你該偷笑纔對!”他突然貼過來,熱熱的氣息吐在我耳邊“你看看,你三番兩次對我又打又罵,我說什麼了麼?樊宇是個寶啊?嗯?又傻又髒的,你也要,戚!留我這兒,還能給客人按摩什麼的,帶回去幹嗎呀?再說,他還…”

樊宇的手突然緊緊攥着我的胳膊,我把他的手拉下來用手攥住。

“莊哥。”我呼了一口氣,打斷了他的話“事已至此,請你讓路。”

他看着我,又看了一眼樊宇。

我拉着樊宇繞過他,向大門口走去。

“展暉!”秦莊又叫了一聲“他清醒的時候,是不會跟你走的!”

我當作沒聽見,我不管他想告訴我什麼,無論什麼樣的樊宇,我也要帶他離開這裡!

我們坐在出租車上。樊宇靠着座位,看着外面的燈紅酒綠。

我說“樊宇,餓麼?”

他轉頭看我,搖了一下頭。

“回去就看見東東了哦?”

“東東?”

“是啊。你的狗啊,你每天都要帶着它玩的。”

他點了一下頭。顯然,他完全不對他和東東的感情有任何概念。我不知道他的神智到底被什麼矇蔽了。

不知道爲什麼,在這麼晚的時候,路上仍舊這麼堵。

樊宇確實有些呆滯,他看着我的時候,顯然是沒有什麼思想的。那空洞的眼睛,讓我心如刀絞!

電話響起來,是川哥,我猶豫了一下,接了起來。

他似是很焦急地問“展暉,你沒事吧?”

“我沒事。”

“樊宇他…”

“在我旁邊。”

“你把他帶出來了?!”

“對。”

隔了一會兒,他說“那太好了!”

我把手機掛了。看了一眼樊宇,他在一旁睡着了,仰着臉,張着嘴,像個孩子。我把他的頭巴拉到我肩膀上,他繼續睡着。

車子停到衚衕口,樊宇睡得很香,我把他弄下了車,背起他向家門走去。

一如往常,還沒到門口,就聽到了東東的叫聲。自從樊宇失蹤以來,這叫聲顯得特別淒厲。

我開了門,東東已經衝上來,我說

“東東,樊宇回來嘍。”

東東的叫在我耳朵裡都喜悅了。

我把樊宇揹回他的房間,東東迫不及待地趴在牀沿上,樊宇動了動,東東汪汪叫了兩聲。

我看到樊宇慢慢睜開了眼睛,他慢慢地看向東東,然後慢慢地坐起來,東東發出愉悅的嗚嗚聲。

我說“樊宇,這個就是東東啊。”

他慢慢站起來,蹲下,東東在搖尾巴。

樊宇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東東。

忽然,樊宇一把把東東抱住,“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我看着始終抱着東東哭着的樊宇,鼻子一陣陣地發酸,我俯下身,用手捏着他的肩膀,他的肩膀在一直在顫抖,他哭起來越發像個孩子,沒有節制,沒有顧忌。

我不知道他看見東東是否恢復了他的神智。

在他哭得只剩抽泣後,他抱着東東,眼淚還在唰唰往下流。

我也蹲下,我說“樊宇,哭累了沒有?”

他擡眼看着我。

“我都餓了,你餓不餓?”

“展暉哥。”他叫我。我神經一緊。這個稱呼,原來已經會牽動我的神經。

“看你哭的,怎麼這麼愛哭啊?”我說他。

他神色一楞,本來要慢慢止住的眼淚,又流下來。

“好了好了。”我探着身,把他抱緊懷裡“沒事了哈。”

我希望,他真的像小孩子一樣,哭過以後,一切不開心,不高興都會忘記。

我到廚房煮方便麪,他過來說“我來煮。”

我放了水在鍋裡,把方便麪包遞給他,他熟練地煮起面來。我看着他腫得像桃子似的眼睛,還往鍋裡下着調料,一會兒,回頭說:“展暉哥,你加醋麼?”

“你愛往裡面加醋啊?”

“嗯。”他點了一下頭。

“那加吧。”我把醋瓶子拿出來。他倒了一些,然後,用筷子蘸了點湯兒嚐了嚐味道。

他給我盛了一大碗,自己盛了一碗。我們倆坐在廚房的餐桌旁,我從冰箱裡拿出一根黃瓜,他接過去洗了,遞給我,我掰了一半兒給他,他接過去咬了一口。

他還是那麼乖巧。

可我爲什麼那麼心疼?

和着吸流聲,我們把面都幹掉了。他要洗碗,我說你先放着吧。他還是堅持在水池子把碗洗了。

我知道,他的心裡堵着東西。那是我幫不了他的,只有他自己可以解決的東西。

他洗碗後,在那兒擦着水池。我看着他背影,

“樊宇。”我知道,有些話,早晚要說。

“啊?”他扭轉頭看我。

“你今天好好睡一覺,明天起來,就是新的一天。有些事,可能像惡夢,但是,惡夢總會過去的。”

“嗯。”他點了一下頭。

“嗯是什麼意思?”

“嗯就是嗯。”他扭過去。

“嗯是說你不會明早又從這兒跑掉了是不?”

他擦着水池。

“是不?”我等着他的回答

“展暉哥…”

“嗯?”

“我想,回老家去了。”

我楞住。他扭過身子,靠在水池上,說“我想回老家去了。想回去了。”

我不明白,爲什麼當初他明知秦莊在到處找他,他不走,這個時候,卻要離開?因爲他經歷了這些東西,對這裡失望了?我知道,這也許對他,是個好的決定,可是,我不想讓他走,不想讓他離開我的視線。

他神色萎靡地說

“這麼回去,灰溜溜的。我當初出來的時候,覺得自己是可以賺錢養家了,我自己還想過,好好掙錢,寄回家裡去,讓媽媽和姐姐輕鬆點兒。我知道自己高中都沒畢業,幹不了什麼好工作,可我想的特別好,就覺得自己長大了,能承擔這個家了。現在,我什麼也沒幹出來,跑回去,特別難受。”

他擡眼看着我

“其實,我特別想要報答你的展暉哥,我想竭盡全力報答每一個對我好的人,可我什麼也做不了,什麼也做不了。以前也是,現在也是。如果不是我,橋哥也許不會死,如果不是我,你也不用這麼操心。我真想爲你們做點什麼,做什麼都行。”

“這些天,橋哥的話一直在我耳邊轉,他在太平間的樣子一直在我腦子裡,我不僅報答不了他,連喜歡上他,都做不到!他從樓上跳下去的時候,還一直說,樊宇,你憑什麼爲了我去囧囧?!咱倆什麼都不是!”他的眼睛又紅紅的“什麼都不是啊…”

“他只是想阻止你。”我接了一句。

他不說話了。

“爲什麼喜歡駱淇?”我突然問。

他一呆。卻答非所問“我想去報答橋哥,我要跟他上牀,但是,他把我從牀上扔下去了。摔在櫃子上,我疼得要死。那一次,他發了很大的火,他跟我說樊宇你有種就給我追駱淇去!我半天沒爬起來,但是,我沒哭。我知道我們三個人的關係,誰也打破不了。我第二天就準備離開北京,但是,在車站被橋哥找到了,我第一眼看見他那個樣子的時候,我就知道我不能走了,我不能走。橋哥後來說,樊宇你答應我不要離開北京。我答應他了。因爲,橋哥對我太好了,太好了。”

我忽然爲張橋感到悲哀,他這樣對樊宇,算是,愛得太極端嗎?

樊宇沒有再繼續說下去,我也不知道他爲什麼喜歡駱淇。到後來,我發現,我並不是想知道他因何喜歡駱淇,我想知道的是,經過這次,他的駱淇在他心中要怎麼樣變異?或者,還是不會變?

第二天早上,我到樊宇的屋子,看見他抱着東東在睡覺,他聽到我的聲音醒過來後,眼睛還是腫的。我遞給他大門的鑰匙,告訴他換了門鎖。他說:“我今天就買火車票去。然後就還給你。”他突然想起了什麼,轉身從包裡翻出了錢,遞給我“看病的錢,我一直沒有還你呢。”

我說“拿回家去吧。”

“不行。”他往我手裡塞。我塞回給他。

“我不希望你灰溜溜地回去!”

他看着我,眼睛裡又流露着感激。

說起他的病,我說“你的病都好了嗎?還咳嗽不?”

“不怎麼咳嗽了。呼吸道可能還有點問題。不過沒什麼大事。”

“你別急着走。今晚我們吃個飯。”

“好。”他點頭。

我走出那個院子的時候,才感到自己的失落感。

到片場的時候,川哥來問情況,我只簡單說了一些。然後就開始拍攝了,我沒有再顧得上他們。

今天拍的是一出感情戲,要和女主角接吻。

誰都預計着不會一次成功,我捧着那個女主角的臉時,慢慢閉上了眼睛,耳邊傳來一個聲音

“展暉哥…”

我的嘴慢慢地吻了下去,那一刻,有東西涌出我的眼眶。

鏡頭意外得很唯美,導演連連誇讚。

好幾個人說,顧展暉明顯有豐富經驗啊。連苗苗都五迷三道了。苗苗是女主角。

只有我知道爲什麼。

中間接到樊宇的電話,他說,“展暉哥,我買了菜,在家給你做飯吧?”

我說好啊,又問了一句“火車票買好了?”

我希望他說沒買到。

“嗯,買了,明天。”

惆悵失落剎那涌上心頭。

駱淇在下午的時候過來的,他直接走向我。我盯着他,居然還是有些憤恨。

他說“我想見樊宇。”

我的火騰的躥了起來,冷聲說“不行!”

“拜託。”他說。

我轉身就走。他說“展暉!我不會傷害他!”

“你說這話相當可笑!”

他憂鬱了臉“我想補償。”

他說這句話,我想抽他。我不留餘地地說“如果我給你一刀,然後真誠地告訴你我想補償,你覺得可行嗎?”

我扭頭就走。他突然在我後面說

“我會愛他!”

這句話,不得不令我站住,我有一剎那是無力的。如果,這句話,是駱淇對樊宇說的,他是否還會買車票?

我回視他,他說

“展暉,我知道,你對他,只是照顧成分居多,我從來沒有懷疑你是個直的。把樊宇交給我,我會好好愛他。”

我心裡有股邪火,不知道到底是因爲他句子裡的哪個字。

我對他說

“很遺憾,他已經走了,離開北京了!”說到這裡,我突然明白了一個事實,樊宇當初堅持不離開北京,也許正是和駱淇有關,現在,張橋死了,他這個夢也破碎了,於是,他要走了。

駱淇睜大眼睛

“走了?他走了?”

“對!”

我轉回頭。心裡很不平靜。駱淇沒有追過來。我討厭他這麼做,討厭!

在回家的路上,接到一個陌生的電話,裡面傳出yin陽怪氣的聲音

“展暉啊~樊宇還是呆呆的麼?”

是秦莊。

我啪地把電話掛了。

他馬上又打過來“掛我電話,你活的不耐煩啦?”

我又把電話掛了。

他再次打了過來。我對着話筒吼“你丫神經病吧!”

他在裡面哈哈大笑。然後他把電話掛了。

張橋,愛的極端,秦莊,更是變態!

我剛進家門,就聞到一股飯菜香,快步進去,樊宇又在那兒拿着鏟子嘗。

我說“你怎麼老是把口水當佐料啊?”

他嚇了一跳,然後吐了下舌頭,說“我老怕鹽放多了,你那次不是說吃鹹的對身體不好嗎?”

那次,我發無名火兒,對着樊宇做的飯,說了這麼一句。他竟然還記得。

都是我喜歡吃的菜。其實,我沒有說過我喜歡,大概,那時總是那些菜下去的比較快吧,於是,他記住了。

我吃了兩碗米飯,菜也沒怎麼剩。他本來要把剩下的東西倒了,我說別,我明天接着吃,你走了,我沒現成飯吃了。

他說“沒事啊展暉哥,我明天下午的火車,走之前,再給你做幾個菜,你晚上回來熱一下就行了。以後,就,就不行了。”

我假裝開玩笑似地把他摟在懷裡,說“要不你別走了。”

他嘿嘿地笑。

晚上,坐在院子裡。正是季節轉換的時候,快要來臨的秋天已經令晚上有點涼了。

樊宇望着天空說“那個就是北斗星吧?”

“北極星。”我說。

“北京的好天兒特別少,這麼晴朗的天空,還真不多。”

“對阿。”

“我把東東先留下,等我回去安頓好了,再來接他,行麼?”

“行!”我立刻說,還有些高興。那就是還能見到他。

“我回去可能就不用這個手機了,家裡也沒有電話。不過,我記着你的手機號呢,逮着電話了,給你打哈?”

“好。”

“那個,你這兒地址我得記一下,我給你寄東西過來,我們家得花生可好吃了,我自己刨出來,寄給你。”

“嗯。”我心裡越來越不是滋味,我說“你在北京好幾年了,回農村去,習慣嗎?”

“嗯。慢慢就習慣了。”

“咋習慣。”

“幫我媽幹活啊,或者在村裡那個什麼廠找個工作,要不,到我表姑那個飯館兒工作去。然後,就,就那樣了唄。”

“再找個媳婦?”我順下去說,卻猛地收住了嘴。

他低下頭。半天才說“我真對不起我媽。”

“那就在北京吧,都習慣了,而且,你媽也不會…知道。”

他搖頭。

“我現在只有一個心願了,看着我媽好好的,還有我姐。你,也要好啊。”

我覺得我要哭了。把頭扭向了一邊。

“展暉哥…”他想說什麼,突然喘氣聲越來越大,然後,他的手抓住了我的胳膊,伴隨着更粗重的喘息。我猛地回頭,發現,他竟十分艱難地呼吸着的樣子,一下一下,隨時要呼盡最後一口氣。

“怎麼了樊宇,怎麼了?”

他激烈地喘息着,喘息着。我手足無措,我不知道該怎麼樣,我只是看得出,他在拼命地呼吸,我用手揉搓他的前胸。他抓着我的胳膊,一邊喘一邊說

“展暉哥…好難受!”

我快要瘋了,在我無能爲力面對着這麼難受的他的時候。

10分鐘後,他慢慢平復了下來,歪在那裡。

“展暉哥………我完了………”他說。

我知道那是什麼了,我耳邊是醫生的話“如果不好好養,得了哮喘就麻煩了。”

爲什麼,會這樣?

我說:“樊宇,沒事。哥會看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