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泯滅的便是前胸處的那厚重的黑火,它如積雪般消融,而後是臂膀,雙腿,最後是那一對如墨的黑羽。赤白的火焰淹沒了我的軀體,我向毀滅的岩漿中墜落。
或許不待我墜入岩漿之中,便要化爲飛灰了吧。不,飛灰尚且有跡可循,化作輕煙,方是乾淨。
恰在此時,突兀的一陣狂風降臨,將那瀰漫的火焰驅散了幾許。那怪風又如有靈性般,順勢一卷,將我從那地獄的邊緣中卷出,落在石室冰冷的地面上。
我勉強睜開雙眼去看,只見胡奧緩步走來,一張老臉滿是悲痛之色,他並未對我說一句話,只是微微搖頭,示意讓我節哀。
又見柳青玄花易冷二人都背對着我,只向着那處火海之中凝望發呆。方纔那血紅怪蛇一擊,他們的武器都雙雙化作了廢鐵,墜入岩漿之中。
但我知他們此時向岩漿中凝望定不是尋找什麼武器,而是希望可以再看到那個可愛的小女孩。
那小女孩實在可愛,我也希望再度見到她,於是連滾爬的到了鴻溝邊緣探頭下望。
只見赤紅巖漿之中空無一物,原本翻騰的火浪也漸漸平靜,一切惘若未發生過。恍惚間一切如夢似幻,我連又向石室入口之處望去,原本的青火護罩早已消失不見,同樣消失不見的還有薇薇安。
龜裂的石板,斜插在殘壁上的斷天神劍,都在爲我講述一個我不願承認的現實。在不知覺間,淚痕便便悄然浮現在臉。
“你哭個什麼勁,但凡你稍微聽我一句勸,時刻守在薇薇安身旁,即便那怪蛇再強,你也能阻上一阻,何至於落得這樣一個結局。”柳青玄突然怒道。
我聽了低頭不語,只默默自責。
便在此時,忽聽不遠百米之處傳來陣陣歡呼,我又精神一震,奢望是薇薇安平安無事。
卻見尚進,賈義一衆人馬歡聲笑語着走來,賈義更是一手託着一枚金光燦爛的果子,時不時的還放在嘴邊親上一口。
尚進亦是滿臉笑容,微笑着把一枚果子收入懷中。
“哈哈,柳兄,這次多虧了你的絕技,我們才能順利得到這寶貝。”賈義哈哈大笑。
柳青玄惘若未聞,頭也不回,只對着難以逾越的鴻溝發呆。
胡奧先生一臉悲痛,搖頭嘆息。
尚進最先發現氣氛有些不對,便乾笑了一聲向胡奧先生問道:“這是怎麼了?”
胡奧搖了搖頭道:“薇薇安被一條聖境巔峰的怪蛇吞入腹中,只怕凶多吉少了。”
尚進聽了一愣,先是震驚於在第四層便遇到聖境巔峰的存在,而後露出一絲悲痛的神色道:“尋寶之事,吉凶難料,大家節哀吧。”
賈義此時喜在心頭,不免得意忘形,忍不住便小聲插了一句道:“這尋寶途中,即便聖者都有可能遵命,以她的修爲來到此地,本就是與送死無異。”
正在悲痛中的柳青玄與花易冷猛的轉身,緩緩向賈義走去。
我聽了賈義的話,更覺得氣憤難忍,一口氣未喘上來,又潛帶着體內火毒迸發,悶哼了一聲,一口淤血便噴了出來,又覺眼前一黑,意識漸漸模糊,竟直接昏死過去。
恍恍惚惚之中,我的意識遊遊蕩蕩的便到了一處無名地界,我獨身一人立與一根三米方圓的黝黑石柱之上,低頭下望,盡是一片死寂的黑暗,不可見底。
我惶恐不安,又向四周張望,目光所及,盡是一根根三米方圓高矮不同的石柱。每根之間又有一米間隔,排列無序,望之不盡。
“這裡究竟是何地?”我眉頭深皺,便在此刻,忽聽身後傳來一聲呼喚。
我連轉身去看,卻見薇薇安不知何時出現在離我極近的一根石柱上。此時正向我搖手打招呼呢。
我心中頓時一喜,連向她所在的那根石柱躍去。怪異的是,我縱身一躍,卻仍在原地。
我略微納悶,又用力跳躍了幾次,卻始終無法躍到薇薇安的身邊,那兩根石柱之間不足一米的空間,竟成了無法逾越的鴻溝。
我連向薇薇安呼喊,想讓她到我這裡來。
卻見薇薇安搖了搖頭,臉上不知爲何露出一絲憂傷。
忽的一聲驚雷炸響,薇薇安所在的石柱竟開始龜裂起來,我大驚失色,努力的想要救她,又跑又跳,卻始終無法逾越那小小的鴻溝。
薇薇安努力微笑起來,一如初遇時那般美麗,慢慢的墜入下方深不見底的黑暗中。
我無力的跪在地上,雙目垂淚。
“不要再哭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無限溫柔的聲音在我耳畔,那聲音是如此的動聽,如有着神奇的魔力,使如灰的心再度重生。
我聽到那聲音,便忍不住一骨碌爬起身來,喚了聲“夢曦!”又連向那聲音傳來的方向去看。
正見位與我右側的石柱之上,夢曦正微笑的向我走來,只是無論她如何走,卻始終無法走出她所在的那處小小的石柱。
我也連向夢曦走去,同樣無法走出自己的石柱,不由心中更加沮喪,淚痕未乾,便又添新淚。
夢曦卻突然停了下來,向我伸手過來,勉強摸到我的臉頰,輕輕爲我抹去淚水。
我連伸出手來,一把將她的小手捉住,試探着用力,想將她拉到我身邊來,卻只是異想天開。
“夢曦我好想你。”我說。
“總會團聚的。”夢曦只是微笑。
正在此刻,忽聽一聲異常熟悉的輕笑聲從我左側傳來,我與夢曦皆向那處看去。
卻見一位身着黑衣,頭戴鴨舌帽的俊美青年立在我們不遠處,他抱着臂膀,嘴角微挑,似笑非笑。
“永近!是你。”我見了心頭又是一喜。
卻聽永近哼了一聲道:“別叫的那麼親熱,我們組織可是和噬魂者誓不兩立。”
夢曦聽了,暗自撇開了我拉着她的手,神色暗淡。我亦左右爲難,只覺得萬分頭痛。
忽見永近四處張望了一圈,而後道:“不過這裡並沒有組織裡的人,也就無所謂了。”
我與夢曦皆是一愣,又聽永近向夢曦擠眉弄眼道:“弟妹,你準備何時與我這江兄弟結婚。”
夢曦噗嗤一笑,顯然是被永近逗樂了,卻並未做答。
我則是對永近笑罵道:“什麼弟妹弟妹的!”
夢曦聽了連低頭下去,暗自咬着嘴脣,也不說話。
永近歪着腦袋問道:“難道不對麼?”
我沉默了一瞬道:“你應該叫嫂子。”
夢曦又掩嘴偷笑,永近又笑罵了起來。
一片歡聲笑語之中,天際忽的亮起一道白光出來,黑暗漸漸驅散,緊接着便見周圍無數石柱之上,人影紛紛呈現。
我所認識的胡奧,柳青玄,花易冷等人赫然在列,皆在我的近處。
又有許多穿着軍裝,表情肅穆的中年人在永近的近處,這些人盡是我不認識的。
側目反觀夢曦身處,又見一位位披着黑袍的怪人在她近處,亦不是我所識得。
永近與夢曦皆有所感,臉上一抹憂傷一閃而逝。
“時辰到了。”永近突然說道。
夢曦聽了微微點頭。
我不知何意,剛欲發問,卻見永近竟背過身去,向那些身着軍裝之人靠攏。
夢曦又輕鬆撫摸了我的臉頰,眼眸中似是不捨,而後慢慢後退,與那些黑袍怪人站在一邊。
我連大聲呼喊他們,可永近與夢曦則惘若未聞,各與那些我不認得之人說笑。只是永近與夢曦的笑容很怪,那是一種我從未見過的笑容,就如臉上被上了發條一般,只在該笑之時便笑,顯得機械而僵硬。
“這都是怎麼了?”我茫然不知所措,又向四處觀望,只見人影綽綽,皆遊走與小小的三米石柱之上,時而與這人親近,時而與那人親近,忙的不亦樂乎。
獨我一人清清寂寂,如癡傻一般,只站着不動發呆。
忽又聽驚雷陣陣,不遠處又有石柱崩裂,有人跌入萬丈深淵之中,與他親近之人紛紛捶胸頓足,淚垂如雨。
又聽轟鳴之聲大作,極遠的空蕩處,又有新的石柱升起,石柱之上卻只有一幼童,孤孤寂寂,嚎啕大哭。
一時間整個無名之界熱鬧非凡,有人跌入深淵走向毀滅,亦有新的石柱升起,帶來新生。
我心有所感,搖頭閉目,恰在此刻,忽覺一陣地動山搖,只聽咔嚓咔嚓的石裂之聲從腳下傳來,只在一息之間,又覺腳下一空,似是正向那黝黑的深淵中跌落。
我心中慌亂,連睜眼去看,只看到眼前一片蔚藍,又覺身下傳來柔軟觸感,心中不由納悶。不由得凝神靜氣,微微擡頭,這才發現,此刻我竟正伏在胡奧先生背上,那蔚藍之色,正是胡奧先生身上的魔法法袍的顏色。
此時胡奧先生正一步步向前走着,石路顛簸,我伏在他的背上,當真就如地動山搖一般。
“原來方纔所見,盡是一場夢。”我略微鬆了一口氣,又靜靜向四處觀望,只見四處幽黑,怪石嶙峋,應還是在第四層的山洞之內。
此時尚進一衆人等行走在前,柳青玄與花易冷依舊走在隊伍最後,衆人都不說話,只是向前走着,氣氛頗爲壓抑。
胡奧先生感到背上有所異動,當即小聲問道:“你醒啦。”
我微微點頭道:“將我放下來吧。”
胡奧腳步一頓,輕笑了一聲道:“你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