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以往看來,他雖然不喜歡說話,他雖然不喜歡人多,但他臉上也總是流露靦腆的笑容,絕無此刻那麼凝重。
百里情微微嘆了一口氣,她將百里問情視如珍寶,又怎麼願意讓他去復仇?
當然,復仇也並非不可以,只是她並不願意自己的孩子從小就活在仇恨的陰影裡。
這是每一個當母親的人都不願意的事。
一張竹製的大桌子,上面擺放了不少可口的美食,多以素食爲主,少見葷食。
在通幽谷最不缺的食物,食物裡面最不缺的素食,倒也不用擔心生活裡面的繁瑣事物。
“問情,你另外幾個母親明天就要離開通幽谷了,你明天去送送。”
百里情給兒子碗裡夾了一塊肉,這樣的年紀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她可不希望他跟他父親一樣消瘦。
母親的疼愛永遠是無以倫比,這一點很多父母都是這樣的,當然,無獨有偶,也總會有那麼幾個別的。
雖然彼此沉默寡言,但這頓晚飯吃下來已是深夜了,這當中有着太多情緒。
剪不斷,理還亂,離別時的夜總是那麼的漫長而遙遠。
百里問情獨自走出了小木屋,穿過漫長的田園小徑,他來到了那塊已被打磨光滑的大石上。
這是他十來的習慣,每逢夜深人靜的時候,他都會來到這裡坐一坐,緬懷一下那個未曾見面的父親。
今夜有月,明月有缺。
有人說,當一個人心情不是很愉快時,那麼他的人就好像此刻的明月一樣殘缺。
這會不會是一種詛咒?還是人類無法擺脫的枷鎖?
讓他想不到的是,他的母親竟然也來到這裡,像個多年未曾見到的老朋友一樣坐在他身邊。
“你父親也時常喜歡坐在這裡。”她微笑着說道。“跟你一樣,也總是喜歡仰視着明月。”
百里問情嘆道:“可惜我卻未曾見過他一面。”
“是啊!”百里情嘆道:“還未曾走上巔峰,他卻已經隕落了。”
“這算不算一首悲歌?”
“不算。”
百里問情眉宇緊鎖,良久又問:“爲什麼不算呢?”
“因爲他有了兒子。”
百里情嚴肅道:“他的兒子會替他完成所有夙願。”
她忽然又糾正道:“但不是現在這個時候,等你成長到蒼天都無法掩蓋你的光輝時,你再去也不遲。”
百里問情點了點頭,雖然不想等的太久,可是也沒有反駁的餘地,因爲她是他母親,最疼愛他的母親。
涼風習習,明月在悄然掩去,從天邊吹散來的陰霾緩慢的遮住了天,亦擋住了明月的光輝。
儘管如此,可仍然無法吹散他心頭壓抑已久的疑問,這就是像是一根卡在喉嚨裡的魚刺。
他問:“據說父親的死是跟一個女人有關?”
百里情微微錯愕,良久又平靜道:“你聽誰說的?”
百里問情吸了一口,卻笑問:“您打算隱瞞我多久?”
百里情忽然站了起來,面無表情道:“你父親的死跟她沒有關係,她只是被人利用了而已。”
百里問情執着道:“可是她卻是間接殺死父親的兇手,難道不是嗎?”
“住口!”百里情呵斥道:“你懂什麼,別在那裡給我自以爲是!”
說完她轉身就走了,還沒走遠,又回頭道:“記住明天的事,別讓我來提醒你。”
這次她真的走了,百里問情看着母親消失的背影,忽然深深嘆了一口氣,道:“錯了就一定要受到懲罰,我不是我父親,我沒那麼仁慈!”
歲月匆匆,光陰決然似箭,山河面貌亦發生了驚人改變。
這已經是玄琴隕落的第二十年,這二十年來人間萬界一片平靜,世間再無任何波瀾。
天地間的生靈彷彿又歸於了最初的和睦,但這是短暫的,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會有殺戮。
人非聖賢,人本來就有私心,只有有的人善於僞裝,用華麗的光環來掩飾住自己私心。
白凝天就是這樣一個人,擊殺玄琴之後,他並沒有離開天玄,也沒有前往他的出生地。
那一戰過後,敵對方所有人都消失了,再也沒有在諸天萬界現過身,彷彿人間蒸發了。
可是他卻仍然不太放心,那些人恐怖絕倫,只要有一個跳出來那就大禍,無邊的災難。
爲避免這種事情,天界強大的修者紛紛出動,在前往天界的各個通道中佈下了重兵,鎮守天關。
時光荏苒,歲月無情似劍,轉眼間又過了八十年,這八十年來依然風平浪靜,沒有任何波瀾。
這期間白凝天只睜開了一次眸子,瞳孔的眸光破妄魔界,宛若兩柄天劍掃向封印人魔的古洞。
眸光洞悉古洞內部,赤火之鏈“錚錚”作響,不大的古洞充滿了狂暴的皇者神力。
“放我出去!我要滅光你們這些卑鄙小人!”
人魔仰天大吼,魔音似海嘯般掃蕩天地。
他人在烈火中煎熬,身影在扭曲,一頭漆黑的長髮亦如野火般狂舞,表情猙獰,兇悍之極。
見到這樣一幕,白凝天又緩緩閉上了眼睛,不再理會繽紛的外界,如世俗聖賢般盤坐大殿下方。
對於他而言,只要人魔衝不出來,那麼一切都相安無事,現在的人間萬界還有是他的對手?
在這些年內,易千凡卻帶着欣瑤及紫怡他們走上了通天之路,遠離天玄,遠避白凝天的人。
這並非逃避不敢面對而逃避現實,只是在絕對實力面前一切都顯得蒼白無力。
正是因爲如此,他才走上了通天之路。
這個世界又有什麼地方能比天界更加危險?還有什麼地方能比天界更加容易提升修爲?
這是一種修爲與毅力的考驗,玄琴能登上天界,他不相信自己就做不到。
在冥域,赤炎的人也是遠走越遠,冥域本來就奇大無比,他可能需要漫長的時間來走完。
在這期間發生了無數次大戰,每一次大戰他都是險勝,雙方修爲相差了那麼毫釐。
在這個過程中,他的追隨者越來越多,轉戰冥域各個角落,他的收穫也是頗豐,他的人更是邁入了神王境。
只不過這時的他卻跟十年前狼狽的自己有所不同,他的心態早已轉變,因爲在十年前的某個夜晚他見到了一個人。
而當他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時,他才明白自己錯的太離譜了,可惜玄琴卻再也不給他道歉的機會。
這成了他心中永遠的痛,也就在那一刻他立下重誓,在有生之年內必當掃平天界,擊殺白凝天。
跟赤炎相同的是,赫連文軒、蕭破天、以及跟玄琴有關不少人已在天界嶄頭露角。
只不過跟赤炎不同是,他們的做法沒那麼極端,這裡畢竟是天界,萬一被某個大人物盯上了,那就有死無生了。
靈禪子獨自前往西漠,他的識海里時常會傳來那麼一句,“去尋找記憶,去尋找往昔。”
他就這麼一個人來到了西漠,來到了這片廣博無垠的大沙漠。
黃沙,高原,風沙卷天。
烈日懸浮頭頂,無邊的沙漠似海天雲蒸,空氣中流淌着滾滾熱浪,整個西漠宛若火爐。
這跟冥域對比,是兩個極端的世界,也許在這片大沙漠中有着比冥域更加恐怖一面也不一定。
可是他卻沒有一絲驚慌,他臉上的表情永遠都是那麼平淡,他的人亦永遠那麼與世無爭。
他在黃沙中行走,腳步輕柔神態輕鬆,即便在如此熾熱的大沙漠,也未曾見到他留下過一滴汗水。
他這種人本來就心如止水,任何事情都無法在心中掀起波瀾。
黃沙翻滾,席捲的塵土遮掩了半邊天,他依然不曾動搖,連動作都沒有放慢半點。
就在這時,在遠處已形成龍捲的風沙中,他看到一些殘磚瓦礫,以及佛寺頂上的殘垣斷壁。
這彷彿是千古前的遺留,這個地方顯然遭遇了極大的破壞,他從當中更是感知到數股不曾散盡的皇者餘力。
這個地方究竟發生了什麼?
他在沉思,從他平靜色臉上不難看出帶有那麼一絲怒氣,“這就是我的前世麼?爲什麼一切都毀滅了?”
奇怪的是,他竟然感覺到這裡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吸引着他,這種感覺就好像靈魂與肉體間的分離,現在它們卻要結合在一起。
歷時三天,他扒開了埋藏在風沙裡的古寺,也終於見到這座千古前的古剎。
因爲沒有風雨的侵蝕,這座古剎並沒有留下多少斑駁的痕跡,但卻依然殘缺的可怕。
右邊一間廂房更是留下了巨大的手掌印,被人已無上神力破壞的不成樣子,左邊那些本該規矩擺放的佛像也已倒在了風塵中。
靈禪子只覺心臟在抽搐,推開了封閉已久的大堂,他終於看到了一個人,一個盤坐在蒲團色上的老和尚。
可是他卻失望了,因爲這尊未曾腐爛的老和尚根本就沒有溢出任何生機,只是空留一具不朽的肉體。
大殿佛像也破壞的不成樣子,每個角落都結滿了蛛網,灰塵更是足足有一尺厚。
整個西漠都死了,可是他卻仍然覺得什麼地方不對,總是感覺有一雙陰森的眸子背後盯着他的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