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翔靈將明月抱起,輕輕放在閏牀上,溫柔地蓋好被子。碧遊居寂靜得只剩下海翔靈的呼吸聲。就連那可憐的眼淚,只能無聲悄然落下。用袖子擦乾淚水,海翔靈扛起那把沾染鮮血的刀,直奔杜府。他要找杜天報仇!
杜天,早就在等他了,直立在正堂,右手握着刀柄。奇怪的是,胳膊上的被海翔靈砍的傷口,已經痊癒了。被他柄着的刀半插入地面,鋒利如此!露出地面的刀身竟有四尺長。刀背上刺目地反光着倒在杜天腳下那具身首異處的的屍體,小翠的屍體。
海翔靈眼睛又紅了,又悲哀又憤怒:“杜老爺,明月小-姐畢竟是你女兒,你怎能下此毒手?小翠從小就服侍明月小-姐,忠心耿耿,無微不至。她倆情如姐妹。杜老爺,做得太過分了……”
杜天看着海翔靈冷笑:“你說得沒錯,明月是我女兒,我當然不會害她,她很快便會活過來,這個不用你擔心。至於小翠這個賤丫頭,就是她活該了!居然敢偷杜府的至寶,而且,是爲了成全你和明月?我呸,就你這種人,怎麼配得上我的寶貝女兒?今天,我要將你剁成肉醬!”
“你在說什麼?我不明白!”海翔靈看到杜天那柄寶刀,心口又抽起一陣刀割般的痛。
杜天陰森森的盯着海翔靈:“臨死前不防告訴你,杜家的人吃過龍肉,有長生不死之身。明月太單純,把珍貴的龍肉分給小翠吃也就算了。那小翠不識好歹,還要偷龍錐子,這世界上唯一的龍肉。她妄想也讓你得個不死之身,好讓與我女兒長相廝守。哼,龍錐子是留在以後龍肉效力下降時服用的續命寶物,豈能浪費在你身上。”輕輕摸了摸那柄刀,銳利的眼睛在海翔靈驚恐的臉上掃帶一眼,繼續道:“這把軌龍刀,連龍都可以殺。吃龍肉的人被它砍下腦袋,自然是不會復活的。”
海翔靈腦海裡轟的一聲,幾近崩潰。杜家的血,杜天的刀,杜天的話,令許多血腥畫面強行在他腦海中出現:屠龍,剖腹,焚燒,血腥……
一個男童的聲音對海翔靈說:“主人,是覺醒的時候了。你是神龍白龍郎君與爲若的兒子!當年杜天帶領一衆邪惡貪婪人類,害死你父母!他們食你父親的肉,飲你父親的血,活生生剖開你母親的肚子,將你未出生的胞弟殺死泡在酒裡……他們的罪行,真是罄竹難書!”
杜天嚇得臉都發青,其實早就看到海翔靈第一眼,他就應該覺察到了。海翔靈跟白龍郎君長得十分相像!當年那件事,知道的都是自己人。還有誰?哪個聲音是誰?眼前這個海翔靈,是必須剷除的。軌龍刀能殺死神龍,就能殺死神龍的兒子!我有軌龍刀在手,還怕什麼?想到這裡,杜天輪起軌龍刀,向海翔靈劈去。
海翔靈還在過去的悲痛中徘徊,哪裡還對杜天留神,眼看無堅不催的軌龍刀就要劈下來,一道白影擋在海翔靈前面,一隻小小的手,硬把那兇猛無比的軌龍刀接下來。
原是一個看上去只有十歲的小孩。那皮膚光亮如珍,那錦邊白衣飄然若仙,那神態卻靜如止水。眼睛空靈寒光,與杜天對視,足令杜天倒吸一口寒氣。好俊的小孩,好冷的眼神。
不等杜天反應過來,杜天手中的軌龍刀已經被小孩奪走。
海翔靈定了定神,問小孩:“你是誰?”
小孩把軌龍刀恭敬地交到海翔靈手裡,道:“主人,我就是你口袋裡那顆寶珠。二十四年前,我的法力微弱,只能救走你一人。剛纔主人流血受傷,我無意中吸收了你的精血,功力大增才得以化作人形。”回頭瞟了杜天一眼,嘲笑:“沒有妖怪幫你布縛龍陣,軌龍刀對我家少主人來說,形同廢鐵。不過,用來了結你的性命是綽綽有餘的。”
海翔靈緊緊握着軌龍刀,仇恨和羞愧充滿了他的全部。父母死無全屍,自己卻寄居在仇人籬下,過着風花雪月的生活!他的表情從來沒有如此陰沉過。
杜天跪在地上,哭着道:“別……”話沒說完,海翔靈一刀下去,杜天的人頭即時滾落地。
小孩看着斷頭處噴射的鮮血,道:“主人,您太仁慈了。這個死法便宜了他。”這話不能安慰海翔靈。殺人的滋味不好受。
“父親!”海翔靈聽到身後明月的聲音,眸然回首,看到失魂落魄的明月,斜斜地靠在門。
明月吃過龍肉,自然會死而復生。海翔靈看到明月活過來,開心地衝過去,想摟住明月,明月卻用力把他推開。
“不!你別碰我!你殺了我父親……”明月強忍着哭泣,又道:“我也吃過龍肉,你把我也殺了吧!”
他們的對話,明月聽到了。當年,杜天只跟她說,這是餓龍江裡一種罕見的魚肉,十分滋補。明月疼愛小翠,把肉分給她。起初爲那永不衰老的容顏而沾沾自喜;漸漸知道自己是不老不死的怪物,慶幸神對自己的眷顧;知道實情後,對杜天的行爲感到不恥,可就是懷着這份不恥苟活於世。老跟杜天吵架,卻不能排斥內心的不安;悽美的琴曲哀禱怨恨的靈魂,卻不能撫慰心靈的罪過。每隔十年,杜家的搬遷一次,以免長生不老的樣子引起周圍人們的猜疑。搬遷前假裝成山賊將所有下人殺死,是杜天的習慣。帶下人離家出走卻仍然躲不過杜天的屠刀。
“明月……你是天底下對我最好的人,我不會傷害你……”海翔靈咽梗了。
“即使有萬般不是,他也是我的父親。要麼你殺了我,爲你父母報仇。要麼,我殺了你!”
“你殺了我爲你父親報仇吧!”海翔靈把軌龍刀遞給明月,閉上眼睛。沒有明月,就沒有現在的海翔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