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屋間,四方桌上,擺了三碟精簡的小菜。霧竹坐在竹椅上,託着腮,看着從菜上升起的騰騰熱氣,“公子,你什麼時候回來呢?”發呆之際,門外傳出急促的腳步聲,聽聲音有兩三人。接着是“咚咚咚”粗魯的敲門聲,就差點沒用腳把門踢翻。
霧竹景惕,拿起劍,迅速走到門前。這竹屋,地點隱蔽得很,本就不易找得着。再者海翔靈擔心柏斯的安全,在屋子周圍佈下陣法,沒有他們帶路,任何人都不能接近屋子,只會在林子裡轉。柏斯、海翔靈甚至白童子,都是波瀾不驚的高雅派,怎會這個敲門法?霧竹不景惕纔怪呢!
剛扭開門栓,門便猛被推開。霧竹閃到門後的陰影裡。夕陽在門前長長拖了三個人影。其中一個影子被另一個影子架着,那身形是霧竹最熟悉不過的!
“公子!”霧竹揮起劍直直向柏斯旁邊的人刺去。
“霧竹,停手……”柏斯想叫住她,可這微弱的聲音哪有迅雷不及掩耳的劍快?架着柏斯的是夜風,他不閃不避,眼看這劍就要刺中他。
一隻纖白的手伸過來,用兩指把劍接下,夕陽柔和地彌撒在四周,玉指的主人從金光中走出來。白裙素色,簡薄輕靈,身上沒佩戴任何飾物,可有種說不出的端莊華貴,就連落在她身上的陽光都沾她的光。銀髮金耀,紫眸深映,爲完美無瑕的五官添上神秘的色彩。夕陽下美絕人寰的夜離,與慘白如紙的柏斯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胸前赫然一把飛刀完全沒入,從傷口滲出的血浸染了大片衣裳。
驚恐讓霧竹腦裡一片轟鳴,但還不至於頭腦空白不知所措,當下立即幫忙把柏斯扶入房間,讓他平躺地牀。哪裡來得及追問柏斯因何受傷,找來藥物、紗布、繃帶……
那飛刀扎得又深又緊,霧竹那敢草率把它拔出。從把飛刀上下端把衣服小心剪開,輕微起伏的胸膛、銀色的刀柄,鮮紅的血暴露在眼前。顫抖着的手握上刀柄,卻遲疑着不敢把刀撥出來。生怕這一拔連柏斯的生命也帶走!淚水一直在眼框裡打着轉,終於忍不住流下來。
是柏斯伸出手把落下的淚水接住,卻沒有力氣把手再擡高一點,幫霧竹擦淚水。臉上沒有一點痛苦的表情, “霧竹,別怕……”雖然只說了四個字,卻像用盡了他所有的力氣,即使呼吸越來越困難,上涌的血又從嘴角緩緩滲下,他仍帶着一種輕鬆的微笑,意欲傳達,他傷得並不嚴重。
“還是讓我來吧!你再磨蹭下去,他必死無疑。”夜風把霧竹推開,握着刀柄,運力之際,霧竹跪在柏斯牀前,緊緊抓着柏斯的手。手是冰冷的,笑容卻是溫暖的。
一直冷眼旁觀的夜離心想,這個人,到了生死關頭,仍只顧着安慰擔心自己的人。尚若不是仇人之子,與他結爲朋友,何嘗不是一樁樂事?也罷, 如果他能熬過這一關,就勸哥哥不要再爲難他了……
“唰”一聲,飛刀抽離的身體的一瞬間,形出血豔的噴泉。腥甜的紅色液體噴濺了夜風民霧竹一臉。止血、上藥、包紮,在生命流逝的關鍵時刻,霧竹一點也不曾放鬆過。這個給了她活着希望的人,如果他不在了,她也不想再存在。
風也停了,林子也停了,知道有一點打擾,那個人永遠就不會醒來。這種寂靜的持續讓人窒息。透過重重的紗布,那刺目的紅未曾停止過向四周擴散。隨着紅色液體的滑落,緊存的餘溫散去,留下落寂的冰涼。那雙始終流露溫暖的眼睛,此刻已闔上,面容前所未有的平靜。平靜的還有那不再起伏的胸膛。
“公子,醒醒啊……”霧竹撲入柏斯懷裡,哇哇地哭起來。那冰冷的身驅,卻再也不能安慰霧竹的傷心。
風又吹,林子又響。風精靈用它最快的速度穿越了林子,去找那個遠在天涯的神人。或許,只有他纔有法子。凜凜冷風如刀片,括得林子竹葉紛飛。碎落的葉竹,依然青翠逼人,卻像極了正在調零的年輕生命。竹精靈守在柏斯旁邊, 沙沙地哭泣,可誰都沒有發覺它的存在。
夜風探了柏斯的氣息,道:“他已經死了,姑娘節哀吧!”他的語氣中,有興幸,也有失落。那很當然,柏斯是仇人的兒子,本來就因該死在自己手上。就算這次把他救活過來,以後自己還是要親手殺了他。其實他也是個好人,要殺他兩次,有點於心不忍。還不如就死在這裡,何必再讓他受罪?
“害死公子的是誰?”霧竹的淚水凝住了,慢慢地站起來,臉上寫着的只有仇恨。
夜風悠悠道:“是我。”
霧竹一怔,“這位大哥,你只是幫公子拔刀,不需自責。你把公子帶回來,我非常感激。我要問的,是用這刀傷公子的人?”
夜風淡淡道:“我誤傷了他後才知道他是我的仇人,救他也只不過爲了再殺他一次。你要報仇的話,就找我一個人好了。”
“公子是天底下最好的人,我要殺了你爲他報仇。”得到答-案後,霧竹變得陰沉無比,回到廳子拾起那柄剛纔在忙亂中扔到地上的劍,拔劍出鞘,向夜風攻去。
可是,連夜離都可以空手接住霧竹的劍,霧竹又怎是夜風的對手。
夜風不忍傷她,只避不攻。屋裡已經因爲霧竹凌厲的攻擊被打得凌亂不堪,就連那一桌冷卻了的飯菜,也被打碎在地上。
“小姑娘,停手吧,就算你把我哥哥殺了,他也不會復活了。哥哥,不要再抖纏下去了,刀劍無情,小心誤傷這位小姑娘的性命。我們走吧!”夜離道。
“好啊,你們殺了人就走溜,沒那麼容易……”霧竹聽了夜離一席話,再加憤怒。他們不但如此小看自己,還認爲公子的死是理所當然……
霧竹的劍路一變,全是不要性命同歸於盡的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