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自成雖然早已通過小烏的眼睛,探索過附近的房間,可仍然會感到不可思議。
在夾縫空間當中,並非每一個房間都有最初的那個大小,它們的大小是不確定的,形狀是不確定的,建築的材質也是不確定的。
有時候一個房間狹小到只能匍匐前進,有時候房間又大到像是廣場,能看到其他無數房間的入口和窗戶,就彷彿站在高樓底下——但實際上仍然處於一個大型的封閉房間當中。
而張自成在順着一處螺旋臺階上樓之後,就發現上方這個房間,竟然是一個帶有兒童滑梯的泳池。
最關鍵的是,泳池並沒有封邊,水應該是順着房間的邊緣流下去的,可張自成在樓下卻並沒有見到任何的水漬存在。他還特意盯着水流流出房間,眼睜睜的看着它們消失在半空當中。
看到這一幕,張自成微微眯起眼睛,意識到夾縫空間比他想象的還要特殊。
再參考一下空環的描述,或許這裡的每個房間,看似有臺階或是隧道連接在一起,但它們在時空上的狀態,可能都是獨立存在的。
搖搖頭,這已經超出了張自成的認知範疇,盯着看現象也只能看出表象,暫時沒有深究的必要。
隨後張自成在泳池的邊緣穿過這個房間,鑽入平整牆壁中間部分的隧道,離開了這個房間。
而在下一個,看起來彷彿某個沒有任何裝修的辦公大樓大平層一樣的房間內,張自成沒有繼續前進。
他在這個房間內對稱的承重柱中間慢慢走着,開口道:“我有些問題想要問你。”
隨後,被靈能強化過的耳朵,立刻聽到右前方最後一根承重柱後面,忽然急促起來的呼吸聲。
張自成說的,自然是經過系統翻譯後的語言,這種語言說出口的感覺,令張自成有點奇怪。
一方面它有些類似黏着語,另一方面,每當說出一個音節時,自己的靈能都會有一些微不可察的振幅。
這種振幅並不劇烈,就好像有人在一杯水旁邊彈吉他,聲音在水面上傳遞開的欠欠波紋一樣。
那個捲髮男人覺得自己是逃不掉了,他也不再隱藏,一邊累的氣喘吁吁,一邊從柱子後面扶着承重柱走了出來。
他滿頭都是劇烈運動後的汗水,滿臉疲憊道:“你……你就是那個烏鴉的主人?伱是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的?”
說完,捲髮男人就聽到身後忽然傳出了噠噠噠的聲音,他錯愕的回頭一看,就發現那只有着惡魔眼睛般的烏鴉,正悠哉的在地上蹦蹦跳跳,爪子和地板發出清脆的聲音,隨後一拍翅膀,回到了張自成的肩膀上。
不言自明,原來那隻烏鴉一直在偷偷跟着自己。
捲髮男人無奈嘆息一聲,頹廢的坐到了地上。
不過就在這時,他終於注意到張自成身上破爛的衣物,眼前一亮:“咦?你能穿衣服進來?”
張自成聞言挑眉,他記得空環說過,無法通過死物的,是時空口袋技術,也就是潘人們本身的設計缺陷。
但看這個男人的意思,對方進入夾縫空間中,竟然也無法佩戴死物嗎?
那個捲髮男人顧不上張自成在想什麼,原本還想站起身來,可在不用逃跑後,全身幾乎失去了所有力氣,從坐變爲了向前爬,最後甚至順勢趴在了地上虛弱的喘氣。
“那個……請問您有什麼食物嗎?無論如何,無論您想知道什麼,我都餓壞了,在回答您的問題前,至少不要讓被問話的餓死吧?”
張自成想了想,從本就破損的衣物上扯下來一根布條,纏在了對方的腰間,就像是拎着貨物一樣返回最初的房間當中。
“等等……請溫柔一點,好疼,好勒!我要被腰斬了……”
捲毛男人慘叫着,但他沒有選擇權,張自成可不想抱着一個赤身裸體的男人。
等回到了最初的房間後,張自成一愣。
因爲這裡除了捲毛男留下的血液外,變得空無一物。
空環不見了……這是小事。
張自成指揮着小烏在房間內探索了一圈,然而小烏卻自始至終都沒有消失。
時空口袋也不見了。
張自成微微蹙眉。
這下就有點麻煩了……難道說自己也要被困在這種地方了?
就在這時,靈敏的耳朵,讓張自成從另一個房間內聽到了動靜。
他湊過去一看,發現空環正在隔壁房間中,收攏着她上星期住在這裡時,遺留的種種殘渣。
骨頭是最多的,有些獸骨有些魚刺,其次是碳,顯然是那些木頭被燒掉後殘留的。
“你在幹嘛?”張自成出聲問道。
空環被嚇了一跳,看到是張自成,這才鬆了口氣,隨口道:“我在收集草木灰啊!原本的房間現在全是血液,我想試試看用草木灰加上水清洗一下。”
張自成挑眉,奇怪道:“時空口袋呢?你竟然能移動它,既然可以移動,幹嘛還要收拾,何不直接換個房間?”
空環頓時露出‘你不懂了吧?’的眼神,擡起手,搖搖手指道:“那可不一樣,雖然房間有很多,但是打開口袋後是地球的房間就這麼一個,很珍貴的。”
說完後,她聳聳肩,像是理所當然道:“再說,時空口袋本來就可以移動啊,不然幹嘛叫口袋?而不乾脆叫時空門?”
有道理。
原來口袋的意思主打的是便攜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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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不要怪我隱瞞了嘛……你之前不是還不信任我,抽了我十管血化驗嗎?我也要留點底牌啊,不然被人吃幹抹淨我就只能掉眼淚了。”
空環說着,摸了摸腦袋上的包,發出:“嘶——”地的吸冷氣聲音,氣憤道:“你下手可真狠!不就是讓你擔心了一下嗎?之前你還好幾次威脅我的性命,我都沒說啥。”
張自成搖搖頭,嘆息一聲:“難怪一直沒看你擔心有同胞追過來,原來時空口袋在每個房間打開後,通向的都是不同的世界,而你早就挪移了位置……”
空環眼神中流露出一絲落寞:“是啊……但絕大多數房間,打開後只是普通的真空而已。宇宙實在是太空曠了,能夠開啓通往符合人類生存的星球,簡直是難以置信的幸運。”
在兩人面前,那個捲毛男子,正穿着張自成原本備用的衣服,捧着個饅頭瘋狂往嘴裡硬塞。
“咳咳咳!!”
他毫無意外的噎到了,而張自成非常乾脆,一掌推在了他的腹部,直接將其打得雙腳離地,嘭一聲撞在了牆壁上。
嘴裡的饅頭被肺部擠壓的空氣推了出來,連帶着似乎也要把魂魄吐出來了,癱軟在地兩眼翻白,似乎不是被噎死,而是要被張自成給打死了。
“你不是吧?我可沒用多大的力氣?”
張自成連靈能都沒有使用,就純純的肉體素質,沒想到對方的體重比想象的還要輕。
“我……我感覺剛剛看到了聖光。”
過了好一會,捲毛男才緩過勁兒來,這下一邊喝水一邊吃饅頭,細嚼慢嚥,可算吃的沒那麼着急了。
享受完澱粉滿滿,甜味十足的白麪大饅頭,捲毛男愜意的長舒口氣,躺在了地上,輕聲感慨道:“啊,原來吃飽飯,是這麼幸福的事情。”
這下沒等張自成發問,他就從地上爬了起來,左手撫胸,右手上託,左腳向後,右腳向前,上身微微躬身,做出了一個看起來似乎很標準的禮節,自我介紹道:“在下,阿爾岡之子,希拉河畔的領主,阿爾岡森·雷戈,向您致敬。”
張自成輕描淡寫道:“你可以稱呼我爲司辰。”
如此,自我介紹環節直接結束,張自成開門見山的問道:“你之前使用的,是魔法嗎?”
“魔法?那是什麼?”
雷戈不明所以,他搖搖頭道:“我所使用的,是奇蹟,通過對神明故事的記憶,讓塵世迴響傳說景象的具現術。”
竟然不是魔法?說實話,張自成之前看對方施法的樣子,真就和遊戲裡的施法簡直一模一樣,還以爲會是什麼和地球產生過相互影響的世界。
不過看樣子,可能只是呈現方式上有所巧合。
張自成微微眯眼,直截了當道:“你來教我用一下。”
雷戈眨眨眼:“教……教您?可您並不信奉我們的神明,恐怕您無法將傳說具象在現實。”
“沒關係,我只是好奇其中的原理。”張自成平靜道。
他雖然原本只是個畫畫的,但現在,通過學習知道的越多,就越對陌生的知識體系感到好奇。
雖然按道理來說,張自成無論是面對地球的知識,還是面對銀河帝國,亦或是潘人的知識,全都是門外漢的水平。但這種沒有背誦要求,全靠實踐上手的路線,他非常喜歡,甚至有些上癮。
目前作爲一個手工業者,張自成不需要了解這些文明中那些最尖端的知識。有時候他也只是先按照別人的方案在現實中復刻一遍,如果沒問題,他反而學不到什麼。但只要出現了問題,他一步步排查是哪一步物理法則不兼容,又或者自己的設計出現了錯誤,這纔是他認知提升最大的流程。
一般來說,這種學習過程別人也無法復刻,因爲別人的實際操作流程卡殼,那就是真的卡了,解決這個問題可能要花費無數小時的鑽研。而張自成不需要……因爲他還有系統。
雖然系統對現實的物理也在一步步學習的階段,但至少指導張自成遇到的問題,已經是綽綽有餘的了。
然而……這種學習方式,在面對雷戈背後的‘魔法’後,終於遇到了難題。
雷戈所謂的具現術,真的教導起來,並不複雜。其實就是把他背過的那些傳說,生動的和張自成講述一遍,包括其中的人物心理,景色描寫,在對方口中,也全都是不能再簡化的內容。
只有徹底背誦完成後,能夠無時無刻將一個傳說的所有細節都在腦海中浮現一遍,這纔有了施法的基礎……然後就要看內心對這個故事的認同,自己的信仰,以及自己想要應驗情節的引導短語。
按道理來說,這比起張自成過去所學習的,更加複雜成體系的物理和機械工程要簡單太多了。
而對張自成而言,第一步也並不困難,因爲那種簡單的背誦,被靈能強化過的大腦,即便不是過目不忘,但聽兩三遍也就記住了。
問題是……對故事的認同。
張自成甚至想不明白,所謂的認同到底是什麼意思?這種亂七八糟的故事,到底什麼人才能升起認同感?
比如雷戈之前所用的復仇閃電,故事的主角,是復仇之神的右天使,只不過那時他還是個凡人。
右天使的凡人姓名叫加冉,刨除所有心理描寫的話,整體劇情就是:加冉的父親覺得,加冉是個無可救藥,無法無天的紈絝子弟,因此派遣侍衛將其帶往了鄉下,但隱瞞了他的身世,要求他像是一個農民一樣工作,好理解普通人的辛苦。
然而加冉在這個鄉下,遭受了慘無人道的折磨——具體經過就是,不相信他是公爵之子,不給他免費的食物,讓他親自下地幹農活,掏牛糞。
這個過程中,把他內心的屈辱寫的詳詳細細,幹活只用了兩句話,內心的痛苦簡直快有三千字。
與此同時,他又看上了村長的女兒,向其告白卻又被侮辱——具體經過是,雖然你是個村姑,臉上有雀斑,身材不完美,但你已經是這裡最好的姑娘,我希望你來服侍我,拯救我,減輕我的痛苦,成爲我的幫手和拯救者。等我重回公爵府,一定讓你當我的貼身女僕。
而最後,加冉由於天氣降溫,他自己劈的柴火又被他自己早早賣掉換錢,沒有足夠的儲存,冒着寒風大雪去劈柴時,失足落水,慘死在冰冷的河水中。
他內心的憤怒和仇恨,吸引了復仇之神的關注,於是對方一下獲得了難以言喻的神力,用復仇的雷霆殺死了所有‘侮辱’過他的人。
張自成聽雷戈代入感十足,一副大仇得報,滿臉舒暢的敘述,人都聽麻了。
這種故事,到底什麼鬼玩意才能代入進去啊?
再說從頭到尾,幾乎全是加冉自己作的吧?自己明明全程集中注意力,好像除了加冉自稱公爵之子時,周圍村民的嘲笑外,沒有聽到任何真正的迫害情節吧?
就這破玩意,也能當作復仇雷霆的傳說故事來用?
張自成說實話,一開始還以爲是什麼龍王歸來的情節呢……哪成想,就這?
張自成看着雷戈一臉暢快的樣子,低頭思索了片刻。
隨後他輕聲道:“雷戈,我們地球也有類似的故事,你看看有沒有用……”
“從前有個贅婿,他在家中受盡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