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瀾妃娘娘今兒前來,安寧不勝榮幸。”千筱伊一面說,一面細細打量瀾妃。卻是一襲錦衣,雖料子算的極好,但已是半新不舊的模樣,想來是許久未新作衣裳了。
同千筱傜對視一眼,二人心下了然。這瀾妃身份高貴,進宮便是妃位,想來也沒少受宮內人排擠暗算。雖皇上稍有寵愛,然着實聊勝於無也,這麼久了還未進封便可見一二。只是不知今日瀾妃上門,爲的又是什麼。
瀾妃輕輕一笑,卻是有幾分淡然之色。“公主言重了。本宮今日前來,不過是受人之託忠人之事罷了。”
千筱伊麪上稍有閃爍,不過一時,便又是萬分平靜的模樣。對受誰之託,她心下已是有幾分瞭然。卻仍是笑問:“什麼人有這樣大的面子,竟央瀾娘娘傳訊。”
時有描雲奉了茶上來,放在瀾妃座位左手邊,然後又安靜退下。門尚大開,卻平白讓人生出一種封閉感來。
“惜墨如歸。”瀾妃說罷,也不繼續開口,只取了茶輕嗅,末了輕飲一口,香氣四溢。
聞言,千筱伊麪上不動聲色,口上卻是道:“安平,方纔揉了月季,手上尚有幾分粘稠。你吩咐下頭人準備熱水同胰子上來。”有朝瀾妃道:“若是我未記差,瀾娘娘最愛用些瓜果。趕巧有遐洉國新鮮的時令水果進貢上來,父皇賞賜了一些,左右安寧並無甚喜,拿上來給瀾娘娘享用,倒也算的物盡其用,豈不是極好的?”
千筱傜聞言,知她同瀾妃有私密話要講,當下便笑道:“是,安平省的。”
待她下去,千筱伊方道:“還望瀾娘娘不吝賜教。”
瀾妃放了茶盞,面上哪裡還有一絲笑意,神色凝重,道:“舍弟千叮嚀萬囑咐,交代本宮萬萬要好生護着公主。公主一年未回,卻是不知,宮中已有異變。皇后娘娘去後,安淑妃等人已有異心,雖尚不敢輕舉妄動,然指不定就是那背後一刀。”
千筱伊知夏侯燁既能將“惜墨如歸”一言告知瀾妃,想必瀾妃定是他所信之人。當下便道:“此事我已多加防範,多謝瀾娘娘關懷。只一樣,母后同碧娘娘殯天一事疑雲密佈,不知瀾娘娘可有頭緒,還望告知一二。”
瀾妃凝神細細思量,片刻後方緩緩開口道:“皇后自病後極少見宮妃,故而本宮不知。然那碧充媛之死,卻是大有文章可做。碧充媛生前一天,恰是採昭儀生辰。趕巧那日本宮在御花園聽見了採昭儀宮中的容秀同安淑妃言語,說是採昭儀體恤碧充媛有着身子,吩咐容秀送了盞桂枝湯去。”
千筱伊手一顫,“安淑妃同採昭儀?!”
瀾妃頷首,“想來有幾分可疑之處。”又道:“不知公主知是不知,那尤才人先前是先皇后宮中掃灑侍女,公主出宮後才新晉的。那沈芳人卻原是採昭儀宮中的人,先皇后一去,二人便得了寵,想是有人暗中出了力的。然卻不知,這出力的,是琳昭華還是誰了。”
千筱伊再是思及充伽宮中沈、尤二人開口嘲諷之時,安淑妃同採昭儀冷眼旁觀的模樣,不由心冷了幾分。
採昭儀借刀殺人之法用的真是好,自己宮中的人被琳昭華瞧上,給擡了宮妃,左右難堪的都是她,誰會料到沈芳人竟是她的人?安淑妃瞧着仁善,如今看來卻最是狠心不過,將冷眼旁觀發揮的淋漓盡致,叫人不由齒冷。
見她面色不善,瀾妃又道:“公主莫要平白疑心,怕的不是安淑妃同採昭儀異心,怕的若是暗處有人陷害,這人才是最讓人防不勝防的。”
千筱伊冷笑一聲,道:“安淑妃按下不提,那採昭儀卻是我一手提拔起來的,她有幾斤幾兩我最是清楚不過。闔宮之中能陷害她的怕是寥寥無幾。當日琳昭華宮中的佳銀,銀夫人得寵,溺死一事怕也同她脫不了干係。琳昭華縱使再笨,也犯不着在那等節骨眼上生事。”
瀾妃面帶凝思,只取了茶盞把玩,並無言語。
千筱伊卻是心思一轉,又想到了衛玄風。採昭儀若是存了心謀害,衛玄風在這之中又充當了什麼角色?!若是沒有也就罷了,倘若真的參與其中,不知千筱傜又當如何自處。
聽殿內靜下來,千筱傜卻是脆生生地道:“皇姐,熱水同胰子取來了。方纔瞧見小廚房正做着時令小菜,瀾娘娘可留下一同用膳。”
瀾妃以帕掩脣,輕咳一聲,笑道:“多謝安平公主美意,只是今兒皇上招了本宮侍寢,只怕不得空,來日有空必當細品。”
聞言,千筱傜想到碧充媛纔去了,皇上便招了瀾妃侍寢,當下心頭酸澀。面上卻強笑道:“安平吩咐人給瀾娘娘捎上一些便是。”
說罷,放下熱水同胰子便又出了門。
見她如此,千筱伊不由暗歎一聲。碧充媛一事尚且如此,倘若衛玄風再摻上干係,還不知要鬧出怎樣的亂子來。
這廂正在思量,卻聽得外頭有宮人哭道:“公主,大事不好了。太子殿下口吐白沫,像是出了岔子。”
“不好!”瀾妃聞言,當下面色大變。千筱伊也想到了這一層,心驚之下喃喃道:“自母后出世,太子大小事宜皆經安淑妃同採昭儀二人之手……不好!”
千筱伊站起身來,急匆匆向太子休憩處走去。
瀾妃見她亂了章法,一面跟上,一面急匆匆的吩咐下頭人去夏侯燁來。
千筱伊趕到時,千筱傜正抱着太子,一臉的眼淚。太子面色青白,隱隱有青灰之色,瞧着已是不中用了。千筱伊見了,不由一個踉蹌。
千筱傜見她來了,擡起頭望她,顫着雙脣啞聲道:“皇姐,是*……”她同歐陽語琴習得幾日醫術,自對一般毒藥識的。如今緩緩道來,卻更是心痛如絞。
“筱翊!”千筱伊痛呼一聲,上前摟了太子在懷裡,直哭的呼天搶地。皇后去時她尚且不在,消息傳達之時並未這樣悲痛。如今卻是看着太子在自己面前去世,那般的慘烈怎可以言語道出?
最痛不過,無能爲力。
“公主節哀!”瀾妃瞧着,雖同太子並不熟稔,心頭也不由暗歎。
“啓稟瀾主子,啓稟二位公主,燁親王求見。”
“燁親王?”聞言,千筱伊停了哭泣,似是瞧見了救命稻草一般,毫無儀態地朝宮婢喊道:“還不快請進來!”
夏侯燁進來,瞧見千筱伊這樣,暗暗伸出手捏了捏她的手,其中安慰,不言而喻。
千筱伊用祈求的目光望他,眼中還盈着淚光,哀聲道:“救他。”
夏侯燁上前把脈,卻是朝她無奈搖首:“公主,太子已是殯天而去,臣,無力迴天。”
千筱伊呆呆望着他,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