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瀾妃宮中出來時已近黃昏,原瀾妃是要留着用晚膳的,然皇上命人前來通傳,說是今兒相同千筱伊一同用晚膳,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公主,”描雲一面扶了她往臨璽宮,一面揣度着道:“依奴婢之見,倘若外頭領兵的乃是衛公子,公主大可讓安平公主前去勸降。瞧着衛公子待安平公主,不像是無情的模樣。”
千筱伊聞言,卻只是搖頭,髮髻上瓔珞輕晃,略帶冰涼。
“我在這節骨眼上要安平去小佛堂,不過是想叫她躲開這一劫。當日她揭穿衛玄風真面目已是重重捱了一刀,我又如何能夠再叫她的傷口血肉模糊一次?何況衛玄風同我朝有血海深仇,如今盡數發泄出來,單憑一個安平,卻是萬萬不能善了。”
“血海深仇?”
“也是我派人去查探消息的緣故,微生暮旁的不曾查出來,卻將衛玄風同凝舞摸了個通透。”
描雲大吃一驚,“難不成凝舞姑娘也同此事有什麼相干?”
千筱伊搖首,“凝舞尚不知此事,她同無痕不理紅塵多年,輕易怎會趟這趟渾水。”
當年南宮將軍獨攬西北軍防大權,同當朝禮部尚書頞家更有着千絲萬縷的羈絆。南宮將軍生有一子一女,取名風舞同凝舞。而額尚書只得一女頞柳柳,二人要南宮風舞同頞柳柳訂了親事。原是極好的兒女親家,誰料南宮將軍一朝被人誣告通敵叛國,落得個滿門被誅的下場。便是頞尚書也難逃一劫,滿門抄斬,唯頞柳柳一人逃出生天。
雖皇上明察,多年後查出南宮將軍的清白,然陷害南宮家的卻是那頞尚書不加,故而頞柳柳仍舊是罪臣之女,只一點無從狡辯。
想是南宮風舞攜幼妹逃出生天之後,將南宮凝舞放在南宮一族撫養成人,而自己卻改名換姓,成了衛玄風。他應是不知當年叛國案內幕,否則又怎麼救了頞柳柳。
思及此,千筱伊麪上浮現淡不可見的微笑。衛玄風什麼都算好了,然他唯一沒有料到的,便是他原以爲幫自己的,原纔是他真正的仇敵。千筱伊微笑,在他得到自己以爲想要的之前,她不會將任何真相告訴他。
他以爲赫連宇幫了他,然而他不會知道,赫連宇的父親,當年一手策劃了這個陰謀。便是連頞尚書之死,也在他意料之中。
他以爲頞柳柳是自己最後的救贖,然而他更不會知道,便是頞柳柳,一步步送他走上這條不歸路。
你看,萬事不過是你以爲。
然而你以爲的,難道那就是真相?
“公主可算是來了,皇上等了公主許久了。”臨璽宮早有內侍在外候着,見千筱伊一行人前來,忙賠笑着隨她進去。
千筱伊一面穿過外殿,一面問道:“父皇怎麼突突地想起來叫本宮陪着用晚膳?可是有什麼要事?”
那內侍笑得更是張不開眼,只奉承道:“回公主的話,那可是大大的喜事兒,奴才先給公主道喜了。”
千筱伊微笑着不說話,描雲知她之意,上前道:“你說說這喜從何來?若是敢有一絲一毫胡言亂語,公主回頭回了皇上,看你還敢亂說話!”
“奴才哪敢對安寧公主胡言亂語,誰不知道公主是皇上的心尖尖,眼珠兒……”
“你說就是了,用不着這麼多話!”描雲見他囉嗦的很,將柳眉一橫。
“是是是,這不是皇上不日前賜了婚事,趕巧今兒準駙馬來給皇上請安,皇上這不是一高興,便給公主定下了日子。這十月初十可是好日子,奴才可不得給公主道大喜!”
聞言,描雲若有所思的望了千筱伊一眼。千筱伊倒是面不改色,依舊淡淡微笑的模樣,道:“多謝公公。”說着,朝描雲使了個眼色,描雲瞭然,將手中的銀兩不着痕跡地塞到那內侍手裡。
“公公帶路勞累了,這是我們公主請公公喝茶的。”
內侍眯着眼睛笑,顛了顛手中銀兩的分量,而後滿意道:“公主進去吧,皇上同準駙馬想是等了許久。”
走進內殿纔看見,皇上同赫連宇正在對弈。見她進來,皇上朗聲笑道:“伊伊姍姍來遲,朕同白玉已是連下了三局。”
千筱伊促狹笑道:“父皇的棋藝兒臣可是領教過了,可是三局皆被擊的片甲不留?”
“朕不過略輸几子……”話雖如此,皇上面上卻有幾分訕訕的。
赫連宇朝千筱伊微笑,溫潤如玉的模樣。“伊伊……”
千筱伊別過臉去,面上略帶了一份傷心。心裡卻是冷笑一聲,不過是戲,你演得,我自也演得。
皇上一早問過赫連宇二人爭執一事,如今見了這幅模樣,哪有不知的道理。然卻並未多言,只開口道:“傳膳。”
早有宮人應聲出去傳膳,又聽得有人通傳:“啓稟皇上,蘇修媛求見。”
“朕不得空,叫她改日再來。”
“是。”
有宮人將菜端了上來,道:“請皇上用膳。”
“你們的事,朕也有所耳聞。伊伊你,雖貴爲公主,然到底是女子,丈夫之事,還是要遵從爲好。”
那皇上身在此時,自然是這般的思維。千筱伊也不再反駁,只輕聲道:“是,父皇,兒臣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