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酉時,玉凝他們便到了一個小鎮準備歇腳。魏初打聽到了個不錯的客棧,便依着鎮上的人的指引將馬車停到了這個客棧旁,魏初叫了聲:“爺,玉凝,你們下來吧!”
玉凝在魏初的搭手下下了馬車,蕭禹宸也跟着跳了下來。玉凝擡眼見眼前的客棧名爲聚鑫客棧,從外面看裝點的倒還不錯,一樓也有不少食客在用晚膳。莫寒去拴馬,魏初和掌櫃的要了幾間房間,玉凝則是和蕭禹宸四處看看。魏初辦完了房間便走到了蕭禹宸的身邊,問道:“爺,房間訂好了,咱們是讓給夥計將飯送到各自的房間還是在這裡吃。”
蕭禹宸看向了玉凝,玉凝知道蕭禹宸是在問她的意見。想了想,說道:“我想在一樓吃,我吃飯喜歡熱鬧。”這話確是如此,玉凝打小的習慣便是喜歡熱鬧,在族裡吃飯都是和瑤環瑜珥在一起的。
蕭禹宸聽了她的話,便對魏初說:“咱們也在這裡吃吧!吃過飯後再上樓。”魏初知道了蕭禹宸的意思,便說道:“那您和玉凝姑娘先坐下,我去吩咐幾個菜,玉凝姑娘可有忌口的禍不愛吃的嗎?”
玉凝想了想,說道:“我不愛吃魚,其他的倒是沒什麼了。”對於自小就討厭的食物,玉凝真是沒什麼辦法。
魏初聽到了玉凝的話便去找小二吩咐起了菜餚,恰好莫寒也從外面回來了,玉凝和蕭禹宸還有莫寒三人便找了個臨窗的位置坐下了。玉凝等着飯菜上桌,閒來無事便託着腮幫子望着窗外的街道,雖是要到了黑天,但是外面卻也有不少行人,也有許多婦女上街買菜,想來是爲了一家人的晚飯吧!玉凝還看到一羣孩子在街道上嬉戲玩耍,好不歡樂。自己望着他們,臉上不由得已有了笑意。一旁的三人見玉凝臉上的笑意也不清楚是爲何。
小二端來了幾碟菜和四碗米飯,說道:“菜齊了,四位慢用。”玉凝這纔回過神來,見三人都望着她,便問道:“怎麼了?”
“方纔看你望着窗外不知不覺臉上就有了笑意,等到了小二端菜你纔回過神來,我們便想着你是在想着什麼好事。”莫寒說道。
“哦,原來如此。我只不過是看着這外面一派祥和替這些人感到開心罷了。”玉凝回道,又對他們說:“既然菜都上了,我們便趕緊吃吧!“
玉凝先動手夾了片肉,放進了口裡,津津有味的品嚐起來。玉凝和莫寒與魏初認識不到一天,如今一個桌上吃完,再加上玉凝沒有食不言的習慣,倒和二人聊了起來。
“魏初,你和莫寒多大了?”玉凝問道。
“我過了生辰,便十八了。莫寒他比我大四歲。”魏初笑着說道。
“你什麼時候過生辰?若是那時我還在,便要送你份禮物。”玉凝問向魏初。
“不用,我一個下人,不用玉凝你送我禮物。”魏初推辭道。
玉凝不管魏初的推辭,看向莫寒,眼中盡是詢問之意。莫寒見玉凝如此望着她,便也明白她是意思,回道:“魏初是八月十五的生日,正是中秋節那天。”說完還看向魏初,一臉的得意。
“八月十五?是個好日子。我記下了,倒時自會給你一份禮物。”玉凝笑着說道,又喝了口茶。
“玉凝,我們接下來要向哪裡走啊?”莫寒走在馬車前面,自然要知道該如何領路。
玉凝在腦中想了想,說道:“我們下一步是要穿過祁朝邊境,再走到雲朝。之後的事便等到了再說吧!”
“到祁朝邊境?那豈不是能見到祁將軍嗎?那爺和祁將軍又能見面了!”魏初聽到要穿過祁朝邊境便開心的說道。說完還看向蕭禹宸。
蕭禹宸只顧着儒雅的用膳,哪裡向玉凝他們那樣吵吵鬧鬧的,見話題引到了自己身上,便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淡然道:“小七倒是最近一直在那裡,能不能見面倒要看天意了。”
“想來若是真的見到了祁將軍,那爺和他又要打一場了。”莫寒感嘆道。
玉凝聽他們說的內容,有些不太明白,魏初見玉凝聽得雲裡霧裡的,便解釋道:“玉凝,你有所不知,我們所說的祁將軍是爺當年遊歷的時候認識的一位知己良朋。平日裡駐紮在祁連山,也就是祁朝的邊境。他和我們公子若是見上了面定要先打一架再喝個不醉不歸才肯罷休。祁將軍可是個性情中人呢!”
“哦,願來如此,那我們不妨去看看這位祁將軍好了。”玉凝說道。
“這次我和他來不及敘舊了,畢竟我有事情在身,刻不容緩。若是真遇見了,便只能陪他吃頓飯,等到我的事情解決了再與他敘舊。”蕭禹宸說道。若是放在平日,他倒是可以和小七好好聊聊,奈何他的事情緊急,而且父親重病在身,沒有多少時間留給他了,便只能先不和小七多聊了。
玉凝點點頭,她理解蕭禹宸的決定,朋友可以找時間再聚,而父親卻等不了。
等吃完了飯,玉凝他們便上了二樓自己的房間。巧的是玉凝的房間挨着蕭禹宸的房間,蕭禹宸進房間時還說若是有事便來叫他,玉凝點了點頭,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房間佈置的還算雅緻,這茶想來也是後泡的,從壺嘴中還隱隱冒着熱氣。玉凝將隨身的東西放好,喚了客棧裡的丫鬟燒些熱水準備一會兒沐浴。等丫鬟將水放浴桶之後玉凝便鎖好了門,自己退到了屏風後,屏風後便是熱氣騰騰的浴桶。旁邊架子上放着幾個盒子,裝的是草木灰,胰子之類的東西。
玉凝坐在了木桶中,周身被熱水擁裹,只覺得暢快,這幾日的身心疲倦在這方寸之中得到了釋放,玉凝的精神也放了下來,舒舒服服的開始泡澡連帶着用草木灰來洗頭髮。洗過了頭髮,玉凝便取了塊胰子擦拭身體,這塊胰子想來是茉莉花的,聞起來有股茉莉花的清香。玉凝頓時覺得這間客棧成爲這鎮子上最好的客棧不是沒有理由的。
泡在水裡約麼有半個時辰了,玉凝見自己洗的差不多了,水也有些涼了,便從木桶中出來,穿上了自己準備好的裡衣,又喚了丫頭進來將水倒掉,丫頭臨走的時候玉凝還給了她點賞錢,算是當做伺候得力的報酬了,這丫頭自是感激帶德,連忙說有什麼事儘管交於她辦。玉凝點了點頭,便讓她退下了。自己洗過澡,弄乾頭髮之後再看外面的天色也要近亥時了。玉凝關上了門窗,依然能聽到窗外的風呼呼作響。
想着明日還要趕路,玉凝便掀開被躺在了牀上想要安寢,外面仍有風呼呼的吹着,這六七月的天說變就變,白日裡還是個豔陽天,等到了晚上就陰風大作。玉凝不怕別的,她就怕下雨打雷。小時候親眼看着母親離世,玉凝如何哭喊母親卻再也不能像往常一樣起來安慰她,那天她哭的聲嘶力竭,卻並沒有什麼用,母親身邊的宮女被帶走了,宮門被封。整個映荷宮中只有她和母親。那時雷雨大作,玉凝就躲在母親的牀角,蜷縮着身子,臉上掛着淚痕,屋內的燭火時明時暗,看着窗外的雷閃,再看着牀上已無生氣的母親,玉凝的心裡防線就這樣崩潰了,她心中有個聲音告訴自己她不想聽雷雨,不想看到閃電,然而這雷雨一直下到了第二天,玉凝就這樣畏懼的蜷縮在牀角,一直瑟縮的哭到了天明,之後便落下了這個毛病,害怕雷雨,有時候還會在雷雨天裡夢到當年的那個場景。
玉凝的雙手抓着被角,側身面對着牆壁,她將自己裹在了被裡,雙腿蜷縮起來,就像個剛出生的嬰孩一樣的睡姿,眼下的玉凝只能期望今晚上能得到安眠,雙眼緊閉,心中默唸起了心經: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密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玉凝念着念着才勉強能入睡。果然不出所料,等到了丑時外面便雷雨大作,一道道閃電劃過天空,一聲聲雷鳴響徹雲霄。窗外狂風暴雨,一時間攪的是不得安寧。玉凝彷彿又回到了那天,那個害怕又絕望的晚上。
牀上的玉凝不知是不是被外面的天氣干擾着,臉上的表情極爲痛苦,似乎在忍耐着什麼,一滴眼淚順緊閉的眼角滑落,玉凝的一隻手緊抓着被,另一隻手卻無意識的敲擊着牆壁。嘴裡喃喃道;“母親,母親,別丟下我,別丟下我。”似乎又在夢裡夢到了什麼,聲音也不覺加重了許多。
這客棧哪裡都好,可就是隔音並不怎麼樣,再加上今晚風雷大作,叫人睡得着實不安穩。
蕭禹宸的房間正挨着玉凝的房間,蕭禹宸的覺本就輕,奈何今晚的雷聲滾滾,讓他也被弄醒了,便聽見身旁的牆壁傳來了一聲聲的撞擊,蕭禹宸覺察不對,便將耳朵趴在牆壁上,聽着玉凝那屋的聲音,習武之人的耳朵本就靈敏,再加上這牆並未有多厚,蕭禹宸便聽到了玉凝近乎悲涼的聲音。
套上外衣,蕭禹宸便出了自己的房門,跑到了玉凝的房門口,玉凝的房門早就在裡面上了鎖,玉凝深陷夢魘,蕭禹宸在外如何叫門都不見有人開門,便更覺得玉凝可能是出了事情,便深提了口氣,將房門一腳踹開,正好又是一道響雷,這踹門聲倒是沒引起其他房客的在意。
蕭禹宸走了進去,翻開簾子,走進內室,便在牀幔的掩映下見牀上有個瘦弱的身影,也顧不得男女之別,便一把掀起牀幔,只見玉凝將自己裹在被子裡,手還在敲擊着牆壁,像是在發泄什麼,而臉上的表情更是痛苦難忍。蕭禹宸知道她可能是深陷夢魘了,爲今之計便是叫醒她,當下既想出了主意,便準備實施。蕭禹宸坐在牀邊,嘴上喊着玉凝的名字,一邊又將玉凝扶起來。此刻的玉凝就像水中的浮萍一般無助,想要逃離卻有不知如何逃離,這時耳畔有人不住的呼喊她的名字,搖動着她的身體,倒真是讓她有些回神,微微睜開雙眼,眼前的人模糊不清,玉凝卻將蕭禹宸認成了她的母親的面龐,一把抱住蕭禹宸,不願鬆開,嘴裡還喊着:“母親,你終於來救女兒了,你是不是又活過來了?你帶女兒走吧,女兒捨不得你。”這眼淚在也止不住的留下來,沾溼了蕭禹宸的右肩。蕭禹宸若是剛纔有些驚異於玉凝的一抱,而今在聽到了玉凝的話便也明白了,想來她是將他錯認成了她的母親。當年父皇征戰秦國,其中的緣由他後來也知道了一點,都和玉凝的母親有關,想來是因爲玉凝的母親是婼姜族人的原因,但是當年玉凝的母親蓮妃逝世卻是因爲感染了瘟疫,想來當年蓮妃的死對玉凝而言是個心結啊!蕭禹宸沒什麼辦法只想着先穩住她不再哭泣,便輕拍着她的後背,鼻間卻聞道了一股淡雅的茉莉花香。
玉凝雖然將蕭禹宸錯認成了她的母親,但是一番折騰之後她的心神也清明瞭,再仔細的看着她所抱着的人也着實嚇了她一跳,趕忙放下自己的抱着的手,這才知道這人是蕭禹宸。
“你,你怎麼會?”玉凝被嚇的有些結巴了。
蕭禹宸哪裡能想到玉凝突然就恢復過來了,任何女子大半夜裡醒來見自己的牀上坐着個男子,想必都會有些害怕,但他是情有可原啊!
“方纔我在屋裡聽到你拍擊牆壁的聲音,敲你的房門卻沒有人應答,以爲你發生了什麼事,我便踹門進來,見你深陷夢魘,便想着叫你醒來,沒想到你將我認作了你的母親••••••”蕭禹宸說道這裡便止住了,剩下的玉凝也就知道了。
玉凝知道蕭禹宸是爲了她的安全才闖進來的,也知道他是爲了她好,便說道:“多謝你了。”說完便自覺的向後挪了一點位置,離蕭禹宸一些距離。見玉凝的舉動,蕭禹宸也知道是怕再尷尬,自己便也後退了些。聞不到方纔的那股茉莉花香了,心裡卻有些說不出的不得勁。
一時間,二人都未說話,氣氛顯得有些尷尬。
“你先歇着吧!現在還早,再睡一會吧!”蕭禹宸說道。外面的雷雨也過了猛勁,現下倒是有停的趨勢了,玉凝這一晚上睡得本來就不好,如今讓蕭禹宸一說也是覺得渾身疲累,但她卻也害怕一會兒再夢到那夢,不放心入睡。
蕭禹宸見玉凝面色爲難,便也能猜出七八分,便出言道:“你先睡吧,我在外室守着你,正好我也有些公文沒看呢,等我將公文拿過來在外面批閱,你便在內室睡吧,等你睡熟之後我再回去,如何?只是還望你不要介懷。”
玉凝知道雖然不合規矩,但是她被噩夢驚醒,再睡着卻是個難事。知道蕭禹宸是好意,玉凝又能介懷呢?“有勞你了,等我睡着之後你便回去吧!想來應該不會再像方纔一樣了。”
蕭禹宸得到了玉凝的同意,便回房去取了公文到了外室,在桌上,點上了蠟燭。玉凝也重新躺了下來,覆上了牀簾,在閉上眼睛之前玉凝看了看外室的蕭禹宸,他在燭光下批閱着公文,玉凝心中對蕭禹宸滿是感激,很久沒有人這麼關心她了。看着看着,玉凝疲累的閉上了眼睛,陷入了睡眠匯中,之後的幾個時辰竟是好夢安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