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齊國建立的消息,最受衝擊的,還是如今已經病倒在了牀上的錦朝皇帝。
他沒想到趙懷琰會有這一天,沒想到他引以爲傲的錦朝,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皇上,該喝藥了。”太監貴喜端了藥來侍立在一側,卻被皇帝一巴掌打翻。
“太子呢?”他嘶啞着嗓子陰沉着臉問道。
貴喜連忙跪在了地上,道:“太子現在正在跟西夏對戰呢。西夏的人現在已經反撲了回來。”
皇帝一聽,更加生氣了:“怎麼到了現在還在跟西夏糾纏……”話沒說完,他便重重的咳嗽了起來。
等咳嗽完,才道:“吩咐下去,立即召他回京!”
“可是現在……”
“怎麼,朕的話現在連你都敢質疑了嗎?”皇帝怒道。
貴喜連忙跪伏在地:“奴才不敢,奴才這就去給您擬旨。”說罷快速出去了。
等出了養心殿,貴喜才招了身邊跟着的小太監來,回頭冷淡睨了眼皇宮,纔跟他道:“趕緊讓人傳消息給殿下,皇上打算召他回京,怕是有別的動作。聖旨我會拖兩天再發出去。”
小太監立即應了是。
等他走了,貴喜才諷刺輕笑了一聲,纔回頭進去了。
皇帝如今的身子,已經是熬不久了,這錦朝也一定是太子的,皇帝現在還想着作妖,可不會有人再如曾經的太子一般慣着他了。
消息很快送到趙闞身邊。
他得到消息時,剛好用之前的十座城池,一舉殲滅了西夏守軍七萬有餘,西夏士氣大減,不過錦朝鏖戰這麼久,國庫早已消耗的差不多,糧草更是運送不及時,只能暫時停下追擊。
“太子,您說皇上召您回去,意欲何爲啊?”孫尚書跟在一側揣測道。
“還能是做什麼,當然是以作戰不利爲由打壓本宮。”趙闞現在太瞭解皇帝了,只想着把一切都抓在手心,但現在他早已經沒了這股能力。
孫尚書面色微緊:“那我們此番可要回去?”
“當然要回。”趙闞回到營帳,看着一封封的糧草耗盡的急報傳來,就是皇帝不下這聖旨他也是要回去的。
“可是萬一……”
“沒有萬一,此番回去,本宮不會再如之前一般,帶着大軍逼宮了,你放心。”趙闞涼涼看了眼心有餘悸的孫尚書,這個人的能力,根本不足以勝任尚書一職,如今糧草短缺,也全是因爲他沒有先見之明早早安排好。這等的人,也不知趙敏爲何將他提做尚書,只是爲了籠絡勢力麼?
趙闞心中諷刺,見他還要說,擡手便將他給打發了下去。
等他出去了,才招了人進來,道:“今日開始,撤走孫有道身邊的暗衛,他出去也不必攔着了。”
“是。”
底下的人很快應下出去了,但孫尚書卻全然不知道這一切,他只知道,等趙闞坐上皇位後,他就是開國的功勳,必然要成爲封疆大吏光宗耀祖。遙想曾經他各種討好哀求的徐家,心中更是諷刺,等到自己成爲封疆大吏的一日,一定要讓他們跪在自己跟前好好的磕頭行禮!
想到這裡,他覺得心情大好,乾脆也不留在府上,出了門就往城南的煙柳巷子去了,渾然不覺曾經暗中保護他的人早已不見。
進了花樓,跟姑娘在房間醉生夢死的時候,房門猛地便被人踢開了。
他甚至都來不及反應,便被人一劍給殺了。
他瞪大了眼睛,捂着胸口的血倒在地上,看着反應遲鈍的護衛進來抓刺客時,這才知道趙闞原來已經撤走了保護他的人,換而言之,他要捨棄自己了。
那些個西夏的刺客看着他瞪着眼睛沒了呼吸,也不多糾纏,很快跳窗逃走了。
孫有道被刺殺的消息很快傳回京城,蔣青書知道後卻並不意外。
他看着還要走的羅大人,笑道:“羅大人最好今晚連夜離開,不要留在錦朝。”太子能殺孫有道,回來後也能殺羅大人。
羅大人聞言,一聲嘆息:“若是離開錦朝,我還能去哪裡呢?”
“去齊國。”蔣青書淺笑道。他相信,趙懷琰的成就必不止這一點,說不定以後的錦朝都會是他的。
“齊國?你是說曾經的……”
“沒錯。據我所知,現在林家人已經在那裡了,林少夫人應該也在,羅大人去投奔林少夫人便是了。如今齊國的君主乃是重視賢能之臣的人,羅大人過去,必然能謀一份出路。”蔣青書道。而且最重要的,送了羅大人過去,萬一將來趙懷琰真的攻下錦朝,自己也能算是早已明珠暗投,不必擔心將來無立足之地。
羅大人看了看他,沉思半晌,才起身朝他拱了拱手:“蔣大人思慮周全,這的確是個好主意。自從平章無端被害,我便再無忠君之心了,如今投奔齊國,我亦無所愧疚。”
蔣青書起身也朝他行了禮,淺笑:“羅大人好走。”
“告辭。”羅大人說罷,便快步轉身出去了。
蔣青書看着他離開的背影,露出笑意。等他走了,纔看着手裡正在規劃的徵收糧草的奏章,神色淡淡,他也要取得太子趙闞的信任纔是,興許將來能幫上錦嫿他們。
林錦嫿晚上睡得很安穩,第二天一早醒來時,袁小公子便已經帶着徐昭昭和舅母過來了。
等在皇宮見到時,徐昭昭人消瘦了不少,手上還有幾道傷疤,袁紹也差不多,可見此番他們過來的並不算順利。
徐夫人則是激動的熱淚盈眶,在徐昭昭急急就要撲過去的時候,立即被徐夫人拉住了,穩穩給林錦嫿行了禮:“臣婦見過皇后娘娘!”
徐昭昭嘴角抿着笑,等得了林錦嫿一句‘免禮’後,才立即站了起來上前抱住了林錦嫿:“表姐,你可算苦盡甘來了……”
林錦嫿笑着拍拍她的後背,看了眼後面站着的袁紹,依舊冷靜而沉穩,她不得不懷疑袁紹到底是什麼身份了。
她看着袁紹,發現袁紹也看了過來,四目相對之時,他只露出淺淺笑意,林錦嫿眉梢微挑。
轉頭讓徐昭昭和徐夫人先去看孩子後,纔跟袁紹道:“袁小公子,隨本宮到御花園走走吧。”
“是。”袁紹早知道她要問的。她看自己有着不同尋常人的成熟,她又何嘗不是一樣?十幾歲的年紀,膽識和智慧比同齡的男人都更強。
林錦嫿讓宮女們隔了幾步在後跟着,才慢慢跟袁紹一道走在了御花園的湖邊。
很大的湖泊,上面一座直達湖心白玉拱橋立着,湖心便是一座八角涼亭。涼亭四角掛着風鈴,清晨的風兒一吹,叮噹作響,很是悅耳。
“你知道我今日會問你。”林錦嫿站在涼亭邊,看着滿湖鋪開的綠色荷葉,清風吹過,已經結成蓮蓬的荷花在風裡搖曳,散發出淡淡清香。
袁紹看得出來她心情不錯,見她如此問,也只如實道:“草民想要迎娶昭昭,皇后娘娘必會過問的。”
林錦嫿看他坦誠,倒也笑起來:“那你直接說吧。”
“草民不是袁紹。”袁紹說完,頓了頓,才又道:“亦或是說,草民只不過是借了袁紹這具身體,安放着草民自己的靈魂。”
林錦嫿還是第一次知道這樣的事,但對於自己都能重生這種奇事都能發生,如今再聽,也沒有那種驚嚇和恐懼了,只轉身問他:“那你曾經是誰?”
袁紹頭一次露出笑意來,看着她道:“娘娘可還記得錦朝皇宮,曾有一個自小體弱多病被扔在冷宮活活餓死的十八皇子?”
林錦嫿只隱約聽人說起過,但皇帝的兒子們實在多,年少去世的也多。
她詫異不已:“你也曾是懷琰的……”
“是。不過那是曾經,草民現在是袁紹。”袁紹淡淡一笑。
林錦嫿看着他,目光復雜起來,所以這就是他從不喜歡笑的原因麼。
“你可曾恨?”
“恨過,還想過報復,後來遇見昭昭,就不想恨了。我只想好好活下去,跟她一起。”袁紹淡淡看着她道。
林錦嫿卻能看到他眼眸裡的希冀和渴望,就算他面色淡淡,但那股強烈的愛意她能感受得到。
林錦嫿看着他略帶着幾分緊張,到底一笑:“此生你真能護好昭昭麼?”
“我能做一個正常人活下去的希望,都來自於她。”袁紹淺笑。他還記得初見她時,她渾身的熱烈,洋溢出來的鮮活的氣息和純真,讓他如同中了毒一般,不可自拔,也是在那以後,他決定成爲袁紹,好好過完這一生。仇和恨他都不要了,他只要看着她笑。
林錦嫿莞爾淺笑,她有了前世的經歷,所以很擔心身邊的人也如她一般遇到薄倖人,但所幸,他們都很好。
“婚期你可能舅母商量過?”
“明年開春。”
“爲何?”
“從頭開始。”袁紹的笑容漸漸大了起來,他沒說,他死時是在春天,所以他希望一切從春天開始,徹底忘卻曾經的十八皇子,他只是袁紹。
林錦嫿與他相視一眼,均是笑了起來。
剛好乳孃抱着孩子領着徐夫人和徐昭昭過來了。
徐昭昭還未靠近就朝這兒招手,林錦嫿笑笑:“既然能成爲袁紹,那就好好珍惜。”
“是。”袁紹說完,看了看林錦嫿,想要問她的心思也淡了。她聽到自己說時,那樣的鎮定,她的遭遇也與自己差不多吧。
“皇后娘娘。”徐昭昭過來後,還特意行了禮,惹得衆人一陣好笑,酒兒不知大家爲何笑,也跟着咯咯笑了起來,小手揮舞着,很是開心。
林錦嫿隨幾人坐在涼亭後,纔看着她們逗弄起孩子來,葡萄偶爾會笑笑,但大多數時候,都是好奇的在看着,酒兒則是不管什麼,先笑再說,氣氛很是融洽。
“有蓮蓬了!”徐昭昭瞧見那湖中的蓮花差不多都凋零完了,望着嫩嫩的蓮蓬興奮不已。倒不是多愛吃,但是下去遊船摘蓮蓬好玩啊!
林錦嫿會意的立即讓人備了小船,讓袁紹陪同着,便由着他們去玩了。
等走後,她纔看着徐夫人道:“此番多虧了袁紹。”
“是啊。”徐夫人也是感慨,看着那穩穩站在船尾盯着昭昭的少年,也是感慨:“若不是他,徐家人此番怕是真的熬不過這一關了。此番來時,你不知道昭昭差一點出事,多虧了他捨命相救。”徐夫人想起那件事,還是心有餘悸。
“好在過去了。”林錦嫿也感慨道。
但話才說完,就發現跟着乳孃後面的那丫環不對勁。
她的眼睛一直盯着孩子,眼底泛出狠意。
她微微皺眉,忽然問道:“這個丫環是……”
“是來時路上幫了我們的,昭昭與她很要好,所以便留在身邊伺候了。”徐夫人解釋道。
這一問,那丫環很快垂下了眸子,皮膚微黑,看起來很有幾分拘謹的樣子。
林錦嫿沒出聲,但總覺得這丫環有些眼熟,好似在什麼地方看到過……
她暗暗看了眼跟在一側的墨花,墨花會意,小心在一側站着沒出聲。
等徐昭昭摘了一大兜的蓮蓬回來時,立即就叫了墨花墨風幾人圍過來剝蓮子,好不開心,但那丫環的動作卻越來越不對勁,直到她趁着大家剝蓮子時,走到抱着孩子的乳孃身邊,猛地就把她往湖裡一推。
若是孩子此番掉下去,就算及時救上來,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丫環面色發狠,用了最大的力氣,但沒想到孩子不僅沒飛出去,連帶着乳孃一起都被飛身過來的墨花抱住給拖了回來。
她抽出簪子,咬着牙轉頭便朝林錦嫿刺去,卻轉頭被徐昭昭一腳給踢開了。
楚昭昭失望的看着她,咬着牙沒出聲。
就這一會兒的功夫,護衛們已經趕了過來,將那丫環押倒了。
林錦嫿這才站起身來,看着被嚇哭的孩子,只輕聲跟乳孃道:“先帶太子和公主回去休息。”
“是。”乳孃也嚇得出了一把汗,忙抱着孩子走了。
等她走後,林錦嫿纔看着地上的人,道:“你是誰的人?”
“你知道又有何用?”丫環眼眶發紅:“有本事你就殺了我,否則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林錦嫿看着她半晌,終於是認了出來:“朗月夏蘿的人。”但朗月夏蘿不是死了麼,聽聞是弦月的人動的手,那她爲何來找自己報仇?
丫環冷哼一聲。
徐昭昭帶着幾分不忍,道:“那你這一路幫我們,都是故意的?”
“否則你們怎麼可能活着到這裡來?不過我告訴你們,殺了我也不要緊,反正還有無數的人等着呢,你們誰都跑不了!”丫環狠聲說完,便聽侍衛道:“皇后娘娘,奴才先把她關押起來,再嚴刑拷問吧!”
“嗯。”林錦嫿淡淡應了聲,看着那丫環面上驚懼的神色,才道:“你們是受了弦月的蠱惑,還是長孫玄隱的蠱惑,纔過來對我下手的?”
丫環眸光微閃,咬着牙沒出聲。
林錦嫿也不必再問了,左右就是他們其中之一。她讓人將丫環拖走後,纔跟徐夫人道:“你們先去休息,我在宮裡安排的了寢殿。至於袁紹,先出宮去見舅舅吧。”
“我跟他一起去吧……”徐昭昭失望看了那丫環一眼,才忙道。爹爹見到袁紹,肯定不會客氣的,他這麼冷的性子,萬一激怒了爹爹可怎麼辦。
林錦嫿看着她如此緊張,笑道:“醜媳婦總要見公婆的,你去做什麼。”
徐昭昭臉唰的一紅,支支吾吾的,就是說不出話。
徐夫人看了看袁紹,淺笑:“你去吧。”
“是。”袁紹行了禮,纔跟徐昭昭道:“不會有事。”
徐昭昭自然知道不會有大事,但這就是擔心能怎麼辦。
她輕咳了兩聲,撇過臉去:“知道了。”
林錦嫿看她這小傲嬌的樣子,也只笑笑不再多說。
等袁紹走了,她才道:“有些男人間的話,你去了,反而影響舅舅發揮。”
“真的嗎?”
“真的。”林錦嫿看着天然呆的徐昭昭,點點她的額頭,這才讓徐夫人帶着她一道下去休息了。
等人都走了,墨風才走了過來,看着她慢慢冷淡的面色,道:“娘娘,可要去查查方纔的事?”
“宮裡怕也有不少人被他們收買了。你先派人好生盯着,宮中但凡有異動的宮女太監,全部打發出宮去吧。”這宮裡的人不少都是忠於舊主,對自己意見很大,若是再受人一挑撥,還真不知會做出什麼事來,她還是提防着些好。
正想着,外面傳來消息,長公主朗月閔秋攜小公主朗月夢求見。
這兩位公主都是曾南疆的公主,長公主朗月閔秋早已出嫁,如今兒子都已經滿了十五了,至於小公主朗月夢,如今也才十六歲而已。
林錦嫿略有些頭疼。
墨風在一側道:“這兩位公主心思很多,您此番可要見?”
“若是不見,豈不是叫人說我們言而無信?”帝王都要一言九鼎,畢竟懷琰答應了善待這幾位公主,她若是冷待了,話傳出去,對於才坐上皇位的懷琰來說的確不利。
“那奴婢請她們過來。”
“嗯。”林錦嫿神色淡淡,但見歸見,她卻並沒有什麼一定要讓着她們的心思。
很快,這二人過來了。
長公主朗月閔秋生的還算端莊,就是面容嚴肅些,帶着些戾氣,小公主朗月夢則顯得活潑許多,但走路時,那眼角眉梢的春意林錦嫿看得很清楚。
她記得朗月夢還是沒有議親的,而那這副媚意是哪裡來的?
二人來後,便規矩行了禮。
林錦嫿見她們倒不是笨的,只淡笑道:“免禮吧。”
“多謝娘娘。”朗月閔秋起身後便道:“此番來,是有一事想要娘娘成全。”
“公主請說,畢竟皇上答應前朝皇帝善待你們,本宮若是力所能及,自然會幫你們。”林錦嫿輕輕撥弄了下茶蓋,不至於失禮,卻也不會給她們太多的優待。畢竟前朝和今朝還是要分清楚的。
朗月閔秋看着她,端端坐着,只淡淡的語氣,便自帶一股居高臨下的威儀。
都說她是一路隨着趙懷琰從戰場上走到今日的,難怪有這份氣勢。
她態度也恭謹了許多,淺笑:“是夢兒,她年歲也不小了,卻至今未婚。我們不敢奢求能入宮伺候皇上,但前些日子,剛好夢兒與徐大人曾有一日的緣分,希望娘娘能成全。”
朗月夢的臉也唰的紅了起來。
林錦嫿卻是正色起來,她是說徐程青跟朗月夢已經生米煮成熟飯了?曾經的南疆風氣雖然開放,但已經開放到了這樣的程度?
“此事本宮不能擅自做主。”林錦嫿自然不會憑她一句話就做決斷,但卻聽她忽然笑道:“娘娘的意思是,任由徐大人糟蹋夢兒了?皇上曾說的善待,便是如此善待麼……”
朗月夢也瞬間擡起了頭,蒼白着嘴脣微顫道:“娘娘,難不成……”
林錦嫿看她這模樣不似作假,越發覺得奇怪,難道徐程青當真與她有了肌膚之親?
“自然不是。公主且先回去等着,賜婚之事並非憑本宮口頭一句就能作數。若是徐大人當真已於夢公主有了緣分,本宮自然會下旨賜婚。”林錦嫿道。
朗月閔秋這才拉着朗月夢起身行了禮,面色冷淡:“如此就多謝娘娘了。不過若是徐大人不認,我們定也不會善罷甘休的。”說罷,轉身便拉着嚇壞般朗月夢怒氣衝衝的走了。
等她們一走,林錦嫿立即道:“去請徐大人入宮。”
“是。”
墨風立即應下去了,林錦嫿卻覺得朗月閔秋二人好似並未說謊,方纔朗月夢眼裡的委屈也不似作假,但徐程青她是瞭解的,素來剋制謹慎,怎麼會犯這樣的糊塗?
很快,徐程青便入宮來了。
他一進宮,聽到了這事兒後,當即就頹然的坐在了凳子上,道:“我前幾天的確因爲跟下屬喝酒喝醉過,但之後的事……我不記得了……”
“那你可曾去過公主府附近?”
“我只記得醒來時,是獨自一人在公主府外的後巷裡,而且衣衫不整……”徐程青緊張道。
聞訊趕來的徐夫人聽着,都是恨鐵不成鋼的敲了敲他的腦袋。娶誰不好,非要娶前朝的公主,以他現在的身份,娶前朝公主,不知道要給趙懷琰惹多少麻煩,而且最重要的是,若是不娶,又對不住那個公主。
但林錦嫿卻總覺得其中有蹊蹺,看了看墨風,道:“最近的黃道吉日是在什麼時候?”
“是在一個月以後了。”
“先把婚事定下,至於何時娶,等查清楚再說。”林錦嫿道。
“查清楚?”徐程青不解,難道這裡面有蹊蹺嗎?
“你以前從未見過這位公主,怎麼就去了公主府?而且後面的事你說不記得了……這等事你還能半點印象都沒有,要麼就是真的醉得不省人事,要麼就是被人迷暈了。而且她是堂堂公主,怎麼會容許你獨身一人入府,與她肌膚相親?”林錦嫿好笑道。
徐程青撓撓頭,但他又覺得這樣猜想一個清白的姑娘家不好,可讓他莫名其妙的娶,他也覺得委屈。
只道:“那先定親。”
“嗯。若是你真的輕薄了人家,成親後就好好待人家吧。”徐夫人在一側擰着他的耳朵道。
林錦嫿看着他們,心思卻是沉了下來。徐家人各個都是心善的,發生這等事,肯定不會推脫,而且誰都知道,徐家人現在在齊國和在她跟懷琰心裡的地位,她總覺得不是那麼簡單……
等到夜幕降臨時,朗月夢洗漱乾淨後,便特意挑選了一條繡着鴛鴦的紅色肚兜,裹着輕紗的寬鬆外袍便在牀上等着了。
每到入夜,那個男人都會過來,身上帶着好聞的藥香。
沒多久,窸窣的聲音又傳來了。
她緊張又興奮的等着,直到那冰涼的肌膚貼在她身上,直到他進來,她纔敢擡手抱住他。
“徐大人,你慢點,夢兒受不住……”
朗月夢還是第一次敢出聲,但話一出,身上的男人卻更加激烈了。
她一次又一次被推上最高的浪潮。
事後,他又一言不發的穿上衣服準備離開,她才道:“徐大人,今日我已經按你的吩咐,進宮讓皇后娘娘賜婚了。”
“很好。”男人清潤的聲音傳來,含着笑意。
朗月夢臉色微紅,也不顧衣衫凌亂,直接起身從他背後將他抱住了,一臉的幸福道:“徐大人,今晚可不可以別走。皇后娘娘說會賜婚的,你陪着夢兒好嗎?”
朗月夢才說完,男人卻淡漠撥開了她的手,淺笑:“那就等賜婚的聖旨下來。”說罷,拉開房門,直接離開了。
朗月夢想追,但腿腳痠軟,差點摔倒。
她從未看清過他的臉,但他離開時,頎長的背影和他身上那股淡淡的藥香都刻在了她心上。
離開的人出了公主府後,沒有回去,而是去了另一處府邸。
朗月閔秋早早將駙馬打發出去了,今兒的她,穿着顯得嬌嫩的粉色裙衫,描着精緻的妝容獨自在後巷等着,直到那道身影出現,才微微紅了臉。
“公子來了。”
“辦好了?”
“你放心,皇后一定會賜婚的。”她輕笑。
男人靠近,獎勵般將她抵在牆邊淺笑:“多謝了。”
“你不必與我如此客氣,畢竟是你,讓我知道做女人該有的快樂是什麼……”她覺得渾身燥熱起來,慢慢承受着他的熱烈。
駙馬年紀大了,小妾一羣,而且動作粗暴,早已不如年輕時能讓人愉悅。
可現在的男人不同,溫柔,而又年輕有力,尤其在屋外,更讓她覺得興奮……
但這股興奮沒有持續很久,她便感受到了男人抓着她脖子的手,手越來越緊,漸漸讓她無法呼吸。
她瞪大眼睛想要去推開他的手,可浪潮一次又一次襲來,讓她渾身虛軟,直到徹底失去呼吸。
她如同破布娃娃一般被男人扔在地上,只得他一句諷刺。
就在男人準備轉身離開時,巷口一道人影才慢慢靠近了。
“師兄做這一切都是爲了讓林錦嫿拆穿,然後來對付我麼?”長孫玄隱看着跟自己的臉九分相似的男人,淺笑道。
“你居然發現了?”男人冷諷一聲:“不過想必林錦嫿的人已經看到我從朗月夢的房裡走出來了。可惜,天下人都只知道一個長孫玄隱,而不知道被他易容成跟他一樣的毒君子。”自稱毒君子的男人陰鷙笑起來。
清幽冷冷道:“既然你這麼自信能替代師父,那你便替師父去死吧。”
毒君子卻是冷哼一聲:“就憑你們也想抓到我?”他說罷,轉身便要走,卻聽長孫玄隱道:“師兄何必再逃?”
“上次毒不死你是你好運,你以爲這樣的好運氣你還有幾次?長孫玄隱,我告訴你,你的秘密我全部都知道了,你根本就是想……”
“那師兄真是知道的太多了。”長孫玄隱嘴角勾起幾分涼意,不等毒君子反應過來,清幽手裡的弩箭便射了出去,但毒君子很快便躲過了。
只是躲過的一瞬間,那毒箭還是擦破了他臉上一絲絲的皮膚。
他無所謂的笑笑:“對我用毒,長孫玄隱,你是瘋了……”他話還未說完,便覺體內一股灼燒感傳來,讓他覺得內裡好似都被腐蝕了一般。
他詫異擡頭看着長孫玄隱:“不可能的,你所有的毒我都知道,你不可能對我下毒的,而且你的煉毒技藝根本不如我……”
他話未說完,一口黑血便吐了出來,血落在地上的瞬間,將地面都腐蝕了。
“你——!”
“所有的毒,師兄未免也太誇海口了。最毒的藥,是我的血。”長孫玄隱淺笑看着他絕望又憎恨的瞪着自己,直到身亡,才慢慢越過他身邊,走到朗月閔秋的身側把了下她的脈搏,已是回天乏術。
“師父,怎麼處置他?”
“既然他被人認作是我,便讓人以爲我死了吧。”長孫玄隱說完,看了眼清幽。
清幽會意,取了長孫玄隱定王府的腰牌扔在了毒君子身側,便跟他一道走了。
今夜月光很好,讓行走在底下的人都染上了一層溫柔。
清幽跟在他身後,看着他獨身一人慢慢往前走着,心中微微嘆了口氣,不再多說。
第二天一早,‘定王’的屍體跟朗月閔秋的屍體便被一起發現了,但由於兩人均是衣衫不整,很多人懷疑是駙馬在發現他們二人的姦情後,直接殺了他們,所以也沒從別的地方懷疑,但林錦嫿卻是不信。長孫玄隱這麼輕易就能死了?之前花生傳來的消息,說他早已身中劇毒而未死,現在怎麼可能死?
趙懷琰下朝之後,便立即派人去處理這件事了,但對於徐程青和朗月夢的婚事,現在卻是死無對證了。
朗月炎知道朗月夢要嫁給徐程青時,第一時間趕了過來,隨她一道入了宮。
等見到了徐程青,才道:“徐大人,想不到你竟然如此喜歡夢兒,想必很快就會迎娶她過門吧?”
徐程青看到過來的朗月夢時,總覺得陌生,他真是一點也不記得見過她。
墨風跟在一側,看了眼垂眸的朗月夢道:“夢公主,昨夜您歇得可好?”
“很好。”朗月夢羞得不敢擡頭,便又聽墨風道:“昨夜徐大人跟皇上徹夜商討你的婚事呢,他可是沒歇好。”
“徹夜?”朗月夢詫異擡頭。
林錦嫿淡淡捧起茶盞,又對一側還什麼都不知道的徐程青道:“徐大人,你昨夜跟皇上商量的如何了?”
“若是臣真的玷污了夢公主,臣願意負責。”徐程青忙起身道。
朗月夢卻在聽到他聲音的一瞬間怔住了,這不是這幾日晚上出現的聲音。
她怔怔看着徐程青的身影,雖然也很高大,但他身上明顯只有一股自然的清香,並無藥香氣,他並不是晚上那個他……
她渾身都僵住了。
朗月炎只以爲她是太興奮了,冷笑着對徐程青道:“往後徐大人就要喚我一聲姐夫了。”
徐程青看着他得意的樣子,沒出聲,反倒是朗月夢驚愕的張張嘴,又把話嚥了下去。
林錦嫿只對她道:“昨夜的事想必公主很清楚。”
“皇后娘娘……”朗月夢的淚倏忽一下便落了下來,看得其他人均是一怔。
但朗月夢清楚,墨風方纔問她昨晚如何,肯定是已經知道自己與別人歡好了,但昨晚那個人,不是她以爲的徐程青……
朗月炎還以爲她是被威脅了,當即冷哼一聲,道:“若是皇后娘娘看不上我們前朝的公主,那就算了,我們不勉強,只不過徐程青如此的狼心狗肺……”
“五王爺,你說話注意措辭,你是在皇后娘娘跟前!”墨風直接斥責一句,十分的有氣勢。
朗月炎暗暗咬牙,想起身回懟回去,就見朗月夢居然徑直就跪在了地上:“皇后娘娘,我不嫁了。”
徐程青還皺眉,但看林錦嫿面色清寒,知道其中必是生了意外,倒也不多出聲。
“夢兒,你在說什麼呢!”朗月炎急道。嫁給了徐程青,徐家多少也不會那樣偏向趙懷琰。徐程青也算是如今開國的功臣,若是有他肯幫着朗月家族,朗月家復辟都不是難事……
“我心意已決,還請皇后娘娘成全。”朗月夢其實是在求林錦嫿給她一條生路罷了,如果她執意實話實說的話,非但不能嫁給徐程青,怕還要毀了自己的名聲,毀了朗月家的名聲,到時候她絕對活不成。
林錦嫿看着還要上前的朗月炎,只道:“此事究竟如何,本宮不指望你公佈天下,但你起碼要告訴五王爺。另外,本宮不希望至此之後,滿城風雨,指責徐大人,你明白本宮的意思嗎?”她也同情她,所以願意放她一條生路,但她不能因爲這一點憐憫之心反而遭人利用,害了徐程青,也壞了如今才建立的齊國的名聲。
朗月夢咬着脣,點點頭。
等她跟還一身的戾氣的朗月炎離開後,徐程青才終於忍不住問了出來:“皇后娘娘,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徐大人,你被人算計了。你根本沒有跟夢公主發生什麼,是有人玷污了她的清白,她還不自知。”墨風說來,覺得她即可悲又可笑,與男人歡好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居然到現在都不知那男人是誰。
徐程青聽罷,則是驚愕不已:“居然是這樣?”
墨風頷首:“昨夜遣了侍衛親自去盯着的,不過可惜只隱約看到那個人是長孫玄隱,可今日一早就被人發現死在了城中。”
林錦嫿倒是不相信外面那人就真的是長孫玄隱,他不可能這麼輕易就死了的,但這事還真是蹊蹺的很。
“還好朗月夢還活着,若是昨晚她也死了,你就真的跳進黃河都說不清了。”只要有人一造謠,說是徐程青殺人滅口,誰都找不出證據來。本來初建立齊國,百姓們都很浮躁,縱然不至於謀反,卻也不安定,這對於如今依舊受西夏和錦朝兩國威脅的懷琰來說,是極其不利了。
她想了想,忽然看着徐程青道:“表哥,幫我做一件事。”
“娘娘儘管吩咐。”徐程青躬身道。
“我要見見‘長孫玄隱’的屍體。”林錦嫿道。她跟長孫玄隱是單獨相處過一段時間的,若是見到他,一定能分辨出來。
墨風有些擔心:“娘娘是要親自出宮?”
“嗯。”林錦嫿點點頭,徐程青見狀,倒是想了想,而後才道:“好,我帶娘娘出去。”
林錦嫿這才笑了起來,也立即讓墨風跟着去準備了。
等她一出去,宮裡的牛鬼蛇神們,肯定也會忍不住有所行動的,正好一把揪出來。
宮外,朗月炎在聽了朗月夢的話後,一巴掌便把她打得摔在了桌角上,疼的她白着臉就跪在了地上。
“五哥……”
“你別叫我,你這個不知廉恥的女人,你真是丟我朗月家的臉,你方纔要死咬住徐程青也就罷了,居然還放過了他!真是又蠢又不知廉恥,你怎麼不去死了算了!”朗月炎朝她怒吼着,朗月夢卻也覺得心如死灰了。
等他一頓打罵發泄完後,才獨自捂着臉哭了起來。
半晌後,房門被人從外面推開,她才嘶啞着嗓子道:“都出去,我不要人伺候。”
“你受傷了。”
溫潤的聲音傳來,熟悉的藥香也跟着傳來。
朗月夢一擡頭,看到那俊美無儔的臉,瞬間就怔住了,直到他微涼的手輕輕拭去她眼角的淚。
“你是……公子……”
長孫玄隱淺淺一笑,這魚餌既然師兄替自己備好了,他若是不用,就浪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