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廂的火很快大了起來,徐府頓時兩處冒煙,小廝丫環們也全都驚醒了,院子裡也一下子亂了起來。
林錦嫿就坐在房中等着外面的消息,小廝丫環們端着水盆來來回回的跑,根本沒有注意到院子裡多了陌生的面孔。
林錦嫿從窗戶看出去,看到外面的人,垂眸將手裡的粉末撒到了燃着的油燈裡,登時一股馨香傳了出來,外面欲要靠近的人才聞到這香氣便停住了腳步,他們早知道林錦嫿擅長煉藥,也擅長製毒,但凡出現這些奇怪的味道,他們都不會靠近。
外面的陌生面孔停了會兒,看到投影在窗邊的人兒一動不動,猶豫了下,還是轉身離開了。
林錦嫿瞧見人離開,立即看向墨風,墨風會意,立即悄悄跟了上去,不過墨雪之前也被打傷,想來這些人不僅有備而來,而且武功極高,她也不敢跟的太近。
林錦嫿沒有走出房間,她知道暗處必然還有人盯着,就等着她一個人出去。
沒多時,院門口傳來響動,定睛一看,不是徐家人是誰?而且身後跟來的婆子懷裡還抱着暈過去的採兒。
她見狀,這才跑了出去:“這是怎麼回事。”
“不知道,採兒被扔在了我的院子門口。”徐昭昭揉揉惺忪的睡眼,看了看林錦嫿,又看了看着火的西廂,道:“錦嫿姐姐,你沒事吧,也不知這夜裡怎麼了,竟是都着了火。”
林錦嫿眉心微緊,徐泊山跟徐夫人對視一眼,心裡卻是有數,八成是誰又要算計錦嫿或是徐家了。
林錦嫿則是道:“等明日天一亮,我還是先搬回林家……”
“你一個女兒家,搬回林家去豈不更危險?舅舅縱然不如你爹爹武功高強,但也不怕那些牛鬼蛇神,你不必擔心,這縱火之事舅舅一定會細查清楚,把徐府中那些個下作東西全部揪出來!”
徐程青也跟着點頭,無所謂般笑看着她道:“說不定只是意外,與你何干。只是今兒你這到底着了火,不安全,不若今晚去昭昭屋裡睡吧。”
徐昭昭也沒有絲毫害怕的意思,連忙點頭。
林錦嫿心中微暖,卻也警惕。那幕後之人居然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將採兒帶走,還特意扔到了昭昭門前,必然是想警告她,可是警告她什麼呢?
林錦嫿笑看着徐家人,輕聲道:“不必了,這院子挺好,丫環們都醒了,會在周圍伺候着。時辰不早了,舅舅明早還要去早朝,不必擔心我。”
徐夫人還要再勸,徐泊山倒是見她堅持,便只多調派了些人來伺候,這纔回去了。
林錦嫿送走他們,微微舒了口氣,看着一側昏迷不醒的採兒,眸光微黯。
如此直到天亮,都不見墨風回來,林錦嫿等徐府大門一開,立即就把以前的老管家和他兒子叫了來,定下了親事,便直接讓老六秘密安排她們出京城了。
採兒雖然不捨,走時哭得淚眼朦朧,卻也知道自己根本不會武功,也不夠聰明,留下只會給林錦嫿添亂,再不捨也還是答應了。
林錦嫿不敢相送,只看着老六安排他們上了馬車,便立即回了院子。
院子裡,楊媽媽不在,採兒白蘭也不在,一下子便空寂起來。
今兒天氣尚算晴好,天上堆着濃密的雲,林錦嫿一個坐在院子裡拿着手裡的玉蝴蝶來回的看。玉蝴蝶只有遇到有蠱蟲時,纔會發熱,而昨兒遇到趙闞幾人時,玉蝴蝶更是熱的厲害,難不成昨兒他們帶上了跟厲害或是更多的蠱蟲?
蠱蟲乃是明令禁止私下養着,但趙闞昨兒出現時便有了徵兆,那景王府必然更多才是。
這般一想,她忽然想到了如今終於得太后召見的慧覺,沉寂這麼久,他也該發揮下作用了。
想罷,她立即起了身備了轎子就要去尋定南侯夫人,但還未出門去,羅府的人便找上了門來,一同來的還有羅尚書本人。
羅尚書有幾分王夫人的影子,不過看起來比王夫人更老一些,而且五官冷硬,面色微沉時嘴角往下抿起,很是瘮人。
徐泊山一早上朝去了,到現在都還沒回來,徐夫人便親自接待了他到屋裡。
羅尚書也不是個不體面的人,再有情緒,也是到了屋裡才爆發出來:“林錦嫿呢?”
“羅大人,你尋錦嫿何事?她到底只是閨閣姑娘……”
“你若是不現在把她找來,就不要怪本官親自把她抓出來!”羅尚書的怒氣已經寫在臉上了,但說話時仍有幾分剋制。
徐夫人看出端倪,只對旁邊婆子吩咐去請林錦嫿過來,纔看着他道:“羅大人,聽聞羅老夫人最近身子不大好,你這般怒氣衝衝,可是爲了此事?”
“想來你也知道了。”羅尚書聲音更冷了幾分。
徐夫人見他如此,又試探道:“那大人此番前來,是要叫錦嫿再去看看嗎?”
羅尚書沒說話,以前對於林錦嫿的醫術他也是持懷疑態度的,但這次羅老夫人的病症爆發的很猛很迅速,兩個御醫雖然都說是林錦嫿所開的藥方有問題,但他知道文人相輕,劉御醫和章御醫對林錦嫿一直就存在偏見,這次也不排除是因爲偏見而產生的誤診,最重要的事,他們對老夫人的病症束手無策,他只能再次寄希望於林錦嫿了。
不多時,林錦嫿便已經過來了。
林錦嫿是走到門口看到羅家的馬車時,自己折返的,羅老夫人的病她也一直很疑心,若是有人假借害死羅夫人來栽贓自己,下一個說不定就是駙馬,或是定南侯夫人……
到了花廳,看着滿面怒氣的羅尚書,林錦嫿不緊不慢的上前見了禮,才道:“尚書大人,若是不介意,我們現在便先去看看羅老夫人吧。”
羅尚書本以爲她過來至少要先辯駁一番,沒想到竟是一句話也沒說。
他頓了頓,遲疑的看她問道:“你就沒什麼想問的或想說的?”
“錦嫿雖然行醫不久,但絕不至於出現開錯藥之事,而且老夫人的病症不過是簡單的婦人病,症狀單一且簡單,就更加不會出錯了,所以既然羅老夫人病了,必然是某一環節出了問題,所以錦嫿纔想先去看看,再做定論。如若錦嫿錯了,絕不會求饒,羅大人儘管罰就是。”林錦嫿淡淡直視着他道。
羅尚書聽這話,道鬆了口氣:“好,你還有幾分膽氣,我也不爲難你,但若真是你的藥出了問題,我也絕不會輕饒了你。”說罷,直接提步往外而去。
徐夫人立即上前一步拉着林錦嫿的手道:“這事兒你可有把握?”
“我的藥沒問題。”林錦嫿很堅定,但問題出在哪兒,她只有見過羅老夫人才知道。
“我讓昭昭隨你一起去……”徐夫人忙道,林錦嫿想起昨晚那人的威脅,看了看徐夫人笑道:“我還想請昭昭幫我個忙呢。”
“何事?”
“幫我去一趟公主府,讓駙馬一定要小心最近的飲食和奇怪的人或氣味,其他的不必多說。”林錦嫿道。
徐夫人明白她的意思,點點頭,但還是堅持道:“我讓青兒陪你到羅家去,不然我不放心。”
林錦嫿見她如此,只得應下。
一行人很快上了馬車往羅府而去,但此時的墨風卻糊塗了,她跟着昨晚的人先一路到了景王府,又從景王府到了九皇子府,再到鄭府……每一處他都有認識的人,每一次都要聊許久,雖然都是些廢話,臨到天明,她才放棄了繼續跟蹤,因爲她發現這些人分明就是故意在拖着她而已。
她在暗處看了看,轉頭就要離開,那盯着的人卻忽然轉過頭喊住了她。
“告訴你們小姐,不要妄圖跟我們主子爭什麼。”
“你們主子是誰?”墨風回頭反問,那人只是涼涼一笑:“到時候你們便會知道,你現在只需要告訴她,她絕不是我主子的對手。”
“你不告訴我你們主子是誰,我家小姐如何知道能不與她爭?”墨風甚至猜不到他們主子是男是女。
那人眨眨眼,想了想,才道:“等寧王從外辦事回來,你們很快就會知道的,這幾日的事兒,就當是初次見面,打個招呼。”
墨風見他沒打算說,只得轉身離去。
等她一走,那灰衣小廝才淡淡一笑,慢慢揭下了面上那張易容用的人皮。
林錦嫿到了羅府外時,便覺得玉蝴蝶已經隱隱開始發熱了,卻又不似蠱蟲出現時的那般熱,彷彿那蠱蟲還藏在這府邸深處,卻能散發出強大的危機感了。
她隨着羅尚書一路到了羅老夫人院子裡,還未進去,就見到了熟面孔。
孫婉婉從裡邊跟趙闞說說笑笑出來,剛巧見到迎面而來的林錦嫿和徐程青,嬌媚的面容一下子僵住。
徐程青對她無感,只淡淡掃了她一眼,便朝趙闞行了禮。
趙闞眯起眼睛笑了笑,道:“正巧,想不到還能在這兒遇見徐公子,方纔我還跟婉婉說,徐公子一表人才,雖然沒有職位在身,但爲人穩重,又是徐家出來的,日後前途必然不可限量。”
“還是景王殿下有眼光。”徐程青似乎沒聽到他親暱稱呼孫婉婉暱稱一般,得體笑道。
孫婉婉見狀,略有幾分尷尬,乾脆躲到了趙闞身後不出聲。
林錦嫿只淡淡攥着手裡的玉蝴蝶,但玉蝴蝶並沒有因爲靠近了她們二人而變得更熱,難道昨日那蠱蟲不是在她們身上?昨兒跟他們在一起的,也就多了個鄭如意而已。
趙闞轉頭把目光落在林錦嫿身上,開口:“林小姐……”
“臣女還急着給羅老夫人看病,不知王爺能不能讓一讓?”林錦嫿直接道。
羅尚書也是這個意思,好在林錦嫿已經開了口,對她的印象也好了些許。
趙闞面上笑容微微一滯,也只冷笑道:“自然是羅老夫人的病重要,且看林小姐有沒有這回天之術了。”
林錦嫿微微垂眸:“臣女自當盡力而爲。”
趙闞也不再攔着,退在一側,林錦嫿這纔跟着羅尚書急急走進了裡屋。
纔到房間,玉蝴蝶立即*起來,林錦嫿擡頭一看,那坐在羅老夫人牀邊的人不是鄭如意是誰?那厲害的蠱蟲便在她身上?
羅夫人面有憂色,瞧見林錦嫿來,嘴巴張了張,又沒說出話來,倒是鄭如意假意抹了抹眼角,破涕爲笑般道:“林小姐來了,趕緊看看老夫人吧。”
“怕是要先請鄭小姐出去,最好先出羅府纔好。”林錦嫿淡淡道,她一在,她便無法確定羅老夫人忽然病至此,是不是因爲有蠱蟲作祟了。
但這話她不說出來,外人只以爲她這般是爲下鄭如意的臉面,與她算私仇。
羅夫人微微皺眉,道:“鄭小姐也是羅府的客人,林小姐,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呢?”
徐程青倒是相信林錦嫿絕不是如此不顧大局的人,只上前問道:“錦嫿,可是有什麼原因?”
“有,但現在不能說,還請鄭小姐先出去,否則這病看不了。”林錦嫿不指望羅夫人,只看了看羅尚書:“錦嫿若是爲泄私憤,也斷不至於蠢笨至此,在這兒跟鄭小姐撕破臉。”
鄭如意麪色微微泛紅,眼底盈出淚水,卻只做大方道:“羅夫人,沒關係的,如意先出去便是了。”
羅夫人感激的看她一眼,倒對她有了幾分心疼。
鄭如意轉身走到林錦嫿跟前,規規矩矩的給她見了一禮,才怯怯道:“林小姐,如意知道你一直不喜歡我,下次我一定會注意,不會出現在你眼前礙你眼的,只求你能放過我。”
林錦嫿看了眼羅夫人對自己越發懷疑的眼神,只幽幽嘆了口氣:“鄭小姐何必將我至於如此不義之地,待看完羅老夫人的病,我自會給你交代。”
“都怪我……”
“好了。”羅尚書有些不耐,只忍着性子對旁人道:“好生送鄭小姐去外間歇着,不許慢待了。”他還不算糊塗,鄭萊是什麼人,女兒八成也好不到哪裡去,即便羅夫人性子軟,他卻眼明心淨。
鄭如意聞言,知道再說下去討不到好,只作強忍着委屈的樣子給羅夫人見了禮,這才退出去了。
等她一走,林錦嫿能感覺到玉蝴蝶的溫度迅速降了下來。
而後她纔看着躺在牀上眼眸緊閉的羅老夫人,她印堂微微發黑,臉頰卻發白,看起來已是瀕死之像。
她走到牀邊先把脈,從似有若無的脈象上看,的確像是中毒。
她頓了頓,道:“取銀針來。”
徐程青親自替她打開藥包取了銀針。
林錦嫿刺破羅老夫人的手指,擠出一滴鮮血,再以銀針染上,半晌,銀針沒有變化,反倒是玉蝴蝶漸漸發熱。
她想了想,將玉蝴蝶拿出來扣在羅老夫人扎破了的手指上,羅老夫人面上立即呈現出痛苦的神色,
“這是怎麼了?”羅尚書沒看懂,只焦急問道。
林錦嫿心裡卻是有了答案,略有幾分沉重看他:“羅老夫人體內八成是有蠱蟲。”
“蠱蟲?這怎麼可能?京城裡早已無人餵養這種東西了。”羅夫人慌起來。
羅尚書臉也微微有些沉,如果蠱蟲被發現在羅府,保不齊會有人污衊是羅夫人有人養蠱,前朝因爲養蠱之事而故意污衊侵害的達官顯貴,實在太多了。
他面色微微沉了沉,看她:“林小姐,這可不是一件小事。”
“我明白,現在可還要救羅老夫人?”林錦嫿收回玉蝴蝶,羅老夫人面色立即正常了。
羅尚書看着自己母親,微微咬牙,到底點了點頭:“救!”
林錦嫿這才又取了銀針,這次直接扎破了羅老夫人的手腕,鮮血溢出,她迅速將玉蝴蝶摁了上去,不多時,羅老夫人的面色越發難看,呼吸也急促起來。
林錦嫿心裡也有幾分不確定,這法子還是在她從長樂庵回來後,翻閱幾本跟玉蝴蝶相關的古籍上查到的,但古籍只說逼出蠱蟲,卻未說如何解蠱蟲之毒。
她不敢再分神,仔細觀察着羅老夫人的狀態,終於,在她額頭沁出細汗時,羅老夫人的袖子裡直接竄出一條溼滑的黑色蠕蟲來,拇指大小,林錦嫿認得出來,這便跟趙闞給自己用的一模一樣。
羅夫人嚇得尖叫一聲,好在徐程青眼疾手快,立即拿了一旁的茶盞扣住裝了起來,衆人這才長長舒了口氣。
林錦嫿看着羅老夫人面色的黑色迅速散去,再看自己手裡抓着的玉蝴蝶,卻彷彿覺得自己的氣血好似被它抽走了一半般,讓她稍稍一用力,便覺得虛軟到顫抖。
“這是蠱蟲……”林錦嫿緩了口氣,才慢慢道。
羅尚書這下算是信了:“羅府怎麼會有蠱蟲……”她忽然想起林錦嫿方纔一定要鄭如意出去,而且一直跟羅府沒什麼交集的鄭如意的確在前兩日突然來拜訪,說要看看母親,難道是她?
林錦嫿收起玉蝴蝶,才道:“我也是最近翻閱了古籍,才知蠱蟲可殺人一事,聽聞年前京城來過不少南疆的奇人異事,只怕便有這養蠱人,而且我方纔必須要鄭小姐出去,便是因爲她身上的蠱蟲氣味,比從老夫人體內驅出來的這一隻,強了百倍不止。”
“那爲何她沒事?”羅夫人有些不信。
林錦嫿看了看她,道:“古籍上說,有兩種蠱蟲不會侵蝕寄主,一種叫連心蠱,聽父親說,我林家一房遠親的父輩出現過,還有一種,名叫蠱母,不但不會噬主,還會護住,因爲她要將寄主當成未來小蠱蟲們出生時的第一口肉食。”
聽完這話,羅夫人又驚嚇又噁心,差點吐出來,唯獨羅尚書神情更加嚴肅:“那鄭小姐身上的是哪一種?”
“哪一種都有可能,這件事,羅大人知道該怎麼處理,錦嫿只是大夫,便不參與了。”林錦嫿看着他道。她並不擔心羅尚書會去好心提醒鄭如意,他們現在便還懷疑着鄭如意,而且最怕的,便是蠱蟲一事走漏風聲而招來橫禍。
羅尚書深深看了她一眼,偏過臉去。
羅老夫人這會兒已經迷迷糊糊醒來了,這幾日她彷彿並不知道自己一直陷入沉睡一般,看到林錦嫿,有幾分高興:“你怎麼來了。”
“來替汝嫣看看您。”林錦嫿沒再管羅尚書,只輕笑道。
“汝嫣……”羅老夫人是知道王汝嫣的事兒的,聽到她的名字嘆了口氣:“我可憐的嫣兒。”
“現在怕還只是個開始。之前遇到曾公子的姨娘葉氏,她竟四處說些什麼,王家和羅家馬上就要做他們曾家的墊腳石……奪位什麼的,我也沒聽清,只想着汝嫣這樣單純的女子嫁過去,怕過不上好日子了。”林錦嫿微微嘆了口氣惋惜道。
羅老夫人聞言,目光立即凌厲起來,卻沒有表露給林錦嫿看,只惋惜搖頭:“還能怎麼辦,若是不嫁,豈不是被人戳了脊樑骨。”
林錦嫿知道若不提曾家妄圖利用羅家,羅老夫人必然爲了家族的面子逼着王御史把汝嫣嫁過去,但現在知道後,八成也有些猶豫,便道:“聽聞太后待字閨中時,曾有一庶妹,也是遭此一劫,後來該女子便請了大師親自替她剪了一支頭髮供在長明燈下,代替自己的罪孽,而後又得大師指點爲觀音坐下玉女,吃齋唸佛半年,便順利嫁的高門大戶,若不是前些年因病去世,也是一段佳話。”
這件事羅老夫人也知道,當初一樣鬧得滿城風雨,但當時一位頗有名氣的大師指點她爲觀音坐下玉女後,誰都是搶着要娶,當然,最重要的是那女子不但冰雪聰明,還有着傾國之貌,若是用在汝嫣身上,也不是不行。
羅老夫人笑着看了看林錦嫿,道:“汝嫣得你爲知己,實在是三世修來的福氣。”
“老夫人說笑了,聽聞宮中有一位慧覺大師,在民間已是活菩薩般了,老夫人不若去問問,看看汝嫣可有這機緣。”林錦嫿繼續道。
羅老夫人當即點了頭。
羅尚書看着舌燦爛花的林錦嫿,又看了看一側用茶盞封起來的蠱蟲,嚴肅的目光少了些,等伺候老夫人歇下,才親自送了她出來,到了門口時才道:“林小姐,羅府這事……”
“我必然不會說,但保不齊有人會假借我的名義去傳,羅大人,錦嫿如今父兄都不在身邊,王爺也離開了京城,不想捲入任何事情裡,也不絕不想掀起風浪,您應該理解。”林錦嫿垂眸站着,相對於高大的徐程青來說,她更顯得嬌小瘦弱。
羅尚書在吏部這個大染缸裡摸爬打滾這麼多年,如何不知其中彎彎繞繞,只點點頭:“剩下的事情,本官會親自去查,京城如若出現蠱蟲,本就是死罪。”
林錦嫿見他會意,也不再多說。
從羅府出來,便看到了似乎在等她的鄭如意。
鄭如意笑意盈盈的行了禮,才上前道:“你發現了?”
林錦嫿早知她會知道自己能發現那蠱蟲,倒是對她感興趣:“你身上的蠱蟲,若不是連心蠱,便是蠱母。”
“何爲連心蠱?什麼又是蠱母?”鄭如意想起那吃下去的噁心蠱蟲,一直心有餘悸。
“所謂連心蠱,便是兩條能互相感應的蠱蟲分別存於不同的寄主體內,互相感知痛苦喜樂,還有生死,換句話說,你們其中一個人死了,另一個人也會死,你覺得給你吃蠱蟲的人,會跟你吃連心蠱嗎?”林錦嫿見她自己竟是不知,知道她八成是被趙闞利用了。不過趙闞這個人,前世將自己利用殆盡,便一杯毒酒處置,今生對前世他愛得死去活來的鄭如意,竟也下了這般毒手。
鄭如意麪色微微有些白,強自鎮定看她:“什麼是蠱母?”
“蠱母便是能誕下無數小蠱蟲的母親,在她成熟之日,千百隻蠱蟲便會活活從你體內吃乾淨你的皮肉再爬出來,期限不出一年……”林錦嫿如實告訴她,看着她驀然發白的臉,知道八成是蠱母了,趙闞真夠狠。
她猛地搖搖頭,冷笑看着林錦嫿:“你以爲我會信你嗎?這東西我可是親口吃下去的,我比你再清楚不過!”
林錦嫿嘴角淡淡勾起:“那你希望好好孕育體內的蠱母,而且不要被我揭發。”
鄭如意聽得渾身一陣陣發麻,直到林錦嫿從她身前走開,才朝她背影喊到:“你以爲你能贏我嗎?我什麼都不在乎,不像你,什麼都在乎,渾身的弱點!”
林錦嫿手心微緊,腳步卻未停,直到坐上馬車,才冷冷合上了眼睛。
徐程青坐在一側,面色有些嚴肅;“錦嫿,你跟鄭小姐到底有什麼恩怨?”
“表哥,我們去一趟綢緞鋪。”她不能慌,不能亂,一旦亂了,就會給人可乘之機,將她一擊即潰!
徐程青看她縮在馬車一角的陰影裡,不再繼續追問,吩咐馬車轉道去了她名下的綢緞莊。
綢緞莊自朱無才走後,還依舊保持着正常的運轉,因爲這裡的管事乃是林錦嫿早早去請了的張小姐。
林錦嫿下了馬車,才走進鋪子裡一看,四處佈置好似也做了改動,更加的清晰有條理,也更加的乾淨整潔,鋪子裡請的全是一溜兒標緻的姑娘,穿着一樣的衣裳,帶着一樣的髮飾,標準的露八顆牙微笑臉,瞧見人來,看也沒看便是整整齊齊甜甜美美一句:“歡迎光臨徐記綢緞莊。”
林錦嫿眨眨眼,徐程青也覺得好玩,笑道:“掌櫃的呢?”
“掌櫃的在二樓,奴婢引公子和主子上去吧。”小丫頭彎着眼睛笑眯眯道。
林錦嫿覺得奇怪:“你們認識我?”
小丫頭依舊甜甜的笑:“掌櫃的讓人描了您的畫像放在二樓,讓我們每日都看,就怕您突然過來,慢待了您。”
“倒是聰明。”徐程青哈哈笑起來。
林錦嫿也覺得這位張小姐是個奇怪又聰明的人物。
看了看,倒也不急着見她了,只道:“既如此,告訴她,剩下的四個鋪子讓她也一併管起來。”
小丫頭微微一怔,林錦嫿已經是轉頭走了。
等瞧見人走了,她才嘀咕道:“原以爲掌櫃的夠奇怪了,這位小姐主子更是奇怪。”
“小丫頭片子,又背後說我壞話,罰你扎馬步半個時辰。”
女子的聲音傳來,小丫頭也只縮了縮脖子,回頭看着從樓梯邊伸着脖子來看的掌櫃的,笑眯眯道:“奴婢可不敢說您的不是,您就放過奴婢吧。”
“就你嘴甜。”張曉芳瞧着林錦嫿遠遠離去的背影,手也託着下巴嘟囔起來:“古代人真是奇怪,不過這個林小姐倒像是個開明的,說不定我真能在這兒掙一大把銀子,然後拐個美男回現代?”她滿意的眯起眼睛笑了笑,看着手邊一把許久不曾開封的劍,搖搖頭:“罷了罷了,闖江湖哪有賺銀子有意思……”說罷,扭頭蹬蹬蹬又上樓去了。
林錦嫿離開綢緞莊,便轉道去了定南侯府,她也要入宮一趟見見慧覺纔好。
這會兒的鄭如意,因爲知道了自己體內的乃是蠱母以後,沒有直接去景王府,而是先回了鄭府,不過纔到鄭府門口,就看到了正帶着兒子來要銀子的劉夫人。
劉夫人瞧見她來,也知道客氣,笑道:“如意,你這是從哪兒回來啊?”
鄭如意淡淡掃了她一眼,連敷衍也不願意,直接提步就走了進去。
她一走,劉夫人身邊的還在流口水的高大男子一把便撲住了她,死死把她抱在懷來含含糊糊喊着:“如意姐姐,陪我玩不要走……”說罷,急不可耐的就去解自己的褲腰帶。他娘跟他說,要跟房裡的小妾們這麼玩。
劉夫人也嚇了一跳,忙把他拉開,把鄭如意推了出去,才衝她笑道:“小孩子不懂事,不過鄭小姐,你下次也注意些,不要化這麼濃的妝,在男人眼裡,這就是勾引……”
鄭如意氣得面色發青,這冷冷看着他:“你沒事就回家去……”
“怎麼會沒事呢,你們那一萬兩還沒給呢。”劉夫人反正不急,她最擅長就是好言好語的死纏爛打。
鄭如意看她絲毫不知收斂的樣子,氣得太陽穴直跳,扭頭便走進去了。
剛走進屋子,看到迎面而來的鄭嬌嬌,微微咬牙,又把氣焰掩蓋了下去,上前笑道:“嬌嬌,你怎麼……”
“你離我遠一點。”鄭嬌嬌忙倒退一步鄙夷看她,還故意扇了扇鼻子前的空氣,彷彿要揮散什麼難聞的氣味一般。
鄭如意早知她不喜自己,只站在原地,眸光也冷了起來:“你來做什麼?”
“做什麼?你自己做了什麼你不知道嗎?你想死就自己去死,可別再拖累了鄭家。”說罷,略帶幾分得意的走了。
鄭如意聞言,只微微咬牙,就見鄭老夫人已經聞訊趕來,走到她跟前,還不等她行禮,一個巴掌便狠狠打在了她臉上:“不孝女,你要害死我和你爹是不是?”
“如意不明白……”鄭如意捂着臉,勉強隱忍住眼淚。
“不明白?”鄭老夫人微微咬牙:“你悄悄放出葉氏,指使她害死了林側妃,是不是?”
“我沒有……”
“沒有?”鄭老夫人嗓子更尖了:“嬌嬌都去官府查明白了,我思來想去,能這麼做的人除了你還能有誰?你爲了嫁去景王府也是用盡手段了,到時候再讓官府查出來,你可就拖累我鄭府了你知不知道?”
“那你想怎麼辦!”鄭如意有些絕望,她這些親人有跟沒有一樣,她冷漠看着鄭老夫人:“要不然,你乾脆把我逐出鄭府。”
“你想都別想,但我要你答應,若是出事,你一力承擔,跟鄭府無關!”鄭老夫人寒聲威脅道。
鄭如意看她又捨不得在自己身上撈好處又不想惹麻煩的樣子,只冷哼一聲,扭頭往外而去。
鄭嬌嬌既然這般容不下自己,那她也不要怪自己心狠手辣!還有劉氏母子,還有林錦嫿,她一定不會叫她們好過!
鄭府外不遠處靠着大樹似乎在打瞌睡的乞丐瞧見鄭如意才從裡面怒氣衝衝的跑出來,這才慢慢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悄悄離開了。
林錦嫿一路到了定南侯府,巧的是,今日曾學海也在,他正在跟定南侯說些什麼,定南侯面上笑得隱晦,時不時跟他說上一兩句,直到看到林錦嫿來,纔將目光落到了她身上,許久不見,她又長大了些,五官更加明豔,身子也發育的更好。
定南侯夫人扶着肚子坐在一側,瞧見她來,笑道:“快坐下,許久不見你,還以爲你把我給忘了。”定南侯夫人看似開玩笑,實則說的心裡話,林錦嫿名氣越來越大,就連端慧公主都爲了駙馬沒再刁難她,她還以爲林錦嫿已經攀上了公主這個高枝兒,看不上自己了。
林錦嫿淺淺笑起來,道:“錦嫿自認跟夫人交情深厚,莫不是夫人不以爲如此?只是最近雜物繁多,這才抽出空來,還請夫人見諒。”
定南侯夫人見她態度誠懇,一下子笑出聲來:“與你開玩笑你還當真,你前兩日不是都纔來過麼。”
林錦嫿莞爾,察覺到定南侯異樣的目光,頓了頓,道:“夫人也有三四個月了吧,胎兒可還穩?”
“胎兒很好,託了你跟慧覺大師的福。”侯夫人笑起來。
林錦嫿莞爾:“說來許久不見大師了,還想着要跟他求一張平安福好好驅驅最近的黴運呢。”
“你這樣一說,我倒也想見見,不若明兒我們一道去宮裡怎麼樣?”侯夫人忙道。
林錦嫿知道她是急性子,方纔說這些的目的也是爲此,自然點點頭,卻聽定南侯道:“正好,明日本侯也要入宮,請皇上給學海賜婚。”
曾學海略有幾分挑釁的睨了眼林錦嫿,現在寧王不在,又是在定南侯府,他可不怕林錦嫿,只笑道:“那就多謝叔父了,嫣兒是個好姑娘,我可不能負了她,等皇上賜婚,最好再把婚期提前,我早已急不可耐了。”
他這話說得出格,但定南侯只是瞭然一笑,林錦嫿便知道他們也是一丘之貉。可汝嫣才心碎去了普濟寺,若是此時賜婚,必然是壓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林錦嫿不管曾學海的挑釁,只看了眼侯夫人,笑道:“侯夫人,來時我瞧見院子裡的花兒開的正好,不若我扶你去走走吧,孕婦多走動,往後生產纔不會太痛苦。”
“好,我也正覺得乏呢。”她笑眯眯點點頭。
曾學海看她竟不反駁,還要再說,忽然一側徐程青陰測測一個眼神甩來,他竟是遲疑了一下,抿脣沒說話。
林錦嫿順利帶着定南侯夫人離開,跟她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閨房瑣事,走着走着,林錦嫿忽然停下腳步,指着路邊一叢看似不起眼的青草道:“居然有迷迭香?”
“怎麼了?”定南侯夫人不以爲意。
林錦嫿則是淺淺掩脣輕笑,悄悄在她耳邊輕聲道:“迷迭香若與其他香料混合,可是上佳的*藥……”
“這……”定南侯夫人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也許久未伺候過侯爺了。
“夫人是該小心些。”林錦嫿臉微微泛紅,頓了頓,低聲道:“若是擔心侯爺去了別的姨娘房裡,夫人可以試試其他法子。”
定南侯夫人瞧她臉紅的如煮熟的蝦米,頓了頓,忽然想起那壓箱底的冊子裡曾提到過的用手和……
她臉也微微一紅,卻低聲問她:“要和什麼藥物混合,會不會被發覺?”
林錦嫿說了幾味香料,才道:“混合後放於香爐之中,便如尋常薰香一般好聞,不過侯夫人,你可千萬注意。”
定南侯府人掩脣輕笑,卻是眸子盈盈發亮的點了點頭。
林錦嫿淺笑着垂眸,方纔眼裡的羞澀卻全部化作了冷意,薰了這香料,定南侯明日下午都別想能清醒過來去上朝,至於曾學海……
林錦嫿跟侯夫人告辭後,看到馬車附近一直朝自己瞟來的小乞丐,知道是老六的人,支開徐程青先去牽馬車,才上前道:“可是出了事?”
小乞丐將在鄭府門前聽到的都說了:“老六不在,我怕耽誤小姐的事兒,便忙趕來了。”
林錦嫿看他年歲不大,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他羞澀撓撓腦袋,道:“小的賤名花生。”
“好,花生,我現在要你替我辦一件事。”
花生忙認真睜大小眼睛看她:“小姐請吩咐,花生一定辦妥!”
林錦嫿眸光微微一寒,她要做的,就是讓曾學海知道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