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鵝卵石鋪成的小道上,趙懷琰才往前走了幾步,就見林錦嫿正帶着衾息一起匆匆往府外而去。
一側高稟見狀,笑道:“想不到衾息這麼快便得了小姐信任了。”
“沒這麼快,方纔不是說徐程青中毒麼?”趙懷琰目色淡淡。
高稟頷首:“對,要不要屬下先去看看?”
趙懷琰淡淡看着林錦嫿的馬車離開,才道:“不必,癥結不在徐程青中毒,而在下毒之人的身上,備馬,去大理寺。”
“是。”高稟知道王爺對林小姐的事最是上心,立即應下。
大雨停了些,馬車快速跑動時,吹進來的風都夾着溼潤,讓人越發覺得悶煩。
不多會兒馬車便在大理寺府衙前停下了,門口圍了不少人,林錦嫿一下馬車就看到了正在門口焦急等着的徐昭昭。
“昭昭!”她輕喚了聲,徐昭昭看見她,才忙讓圍着的人退開,便快步上前拉着她淚眼悽悽道:“錦嫿姐姐,哥哥他……”
“先進去看看。”林錦嫿拉着她的手便急急往裡而去。
大理寺她已經不算陌生了,穿過左邊的垂花門再往後去,便是大人們用來暫時休憩的屋子,徐程青已經被擡了出來,放在暖榻上,魯御醫就跟在一側伺候着。
他看着面色微黑的徐程青,只覺得是沒救了,不停的在搖頭。
“錦嫿。”站在一側的徐夫人瞧見林錦嫿來,心裡生出一絲希望,勉強忍住淚水道:“你快來瞧瞧。”
林錦嫿顧不得那許多禮數,連忙上前,魯御醫也讓在了一側等着看結果。
林錦嫿的心裡也是緊張的,看着似乎沒有絲毫活氣的徐程青,慢慢去把了他的脈搏,眉心當即擰起:“拿銀針,再準備一副藥……”她迅速開出藥方,但這毒她也不陌生,就是之前毒死鄭萊的砒霜。
一側,衾息默默看着她施針,看她開藥,沒有出聲。
銀針刺進去後不多會兒,林錦嫿便全部拔了出來,待拔到心口部分時,越發緊張,若是此處的銀針也黑了,那便是大羅神仙在也無力迴天了。
待銀針抽出來,見針尖發亮,她才長長鬆了口氣。
很快,藥便端了過來,林錦嫿親自盯着人把藥給他餵了下去後,纔開始緊張的等待起來。砒霜之所以被人談之色變,是因爲這毒實在無藥可解,她現在能做的,只能是趕在毒藥蔓延心臟前,將毒性逼停。
衾息在一側看着她臨危不亂的模樣,輕聲提醒道:“小姐,今兒王爺送您的藥,許是能解這毒。”
“可這毒是砒霜……”
“王爺給您尋來的藥,就是在西夏皇宮的貴人都不一定能用到的,給這位大人解砒霜之毒綽綽有餘了。”衾息淺笑道。
林錦嫿聽罷,立即轉頭去看墨風,墨風點頭:“奴婢這就去。”說完,便一個閃身消失在了屋子裡。
徐夫人看了看衾息,覺得面生,不由問道:“這位是……”
“是衾息姑姑。”林錦嫿介紹完,才起了身讓在一側道:“還勞煩姑姑替徐大人把脈。”
衾息見她沒有頤指氣使之態,自然是樂意,點點頭,便上前去將手搭在了徐程青的脈搏上,半晌,終是露出笑意:“等靈藥取來,煎煮成了藥湯即可,只是要連續服用一個月纔有可能將體內的毒全部逼出來。”
“那王爺的那些藥夠嗎?”
“小姐要把那等靈藥全部拿來解這毒?”衾息多少有種大材小用的感覺,沒想到林錦嫿卻點了點頭:“藥材用完能想法子再有,徐大人的命卻是隻有一條。”
衾息看着她眼裡絲毫沒有心痛吝嗇之意,心裡又是詫異,尋常大家閨秀,竟能有如此大度,實在難得,尤其是林錦嫿這等知道一味靈藥在手能起到什麼作用的人。
見狀,她也有些佩服王爺看人的目光來,這個林小姐可不是尋常女子。
魯御醫默默在一側看着她們兩說話,心裡嘀咕,什麼靈藥能有這等功效?難不曾是天山雪蓮之類的?
正想着,外面又是一陣嘈雜聲,便聽到小廝大喊:“抓到下毒之人了!”
“這麼快!”林錦嫿囑咐徐昭昭看好徐程青,才提步跑了出來,便見趙懷琰站在府衙前,一側的高稟手裡拎着一隻黑貓。
這黑貓一雙眼睛綠茵茵的,看起來很有靈性,被人抓住絲毫不掙扎,似乎在瞄着機會逃走一般。
她上詫異道:“王爺,這是……”
高稟忙笑着上前解釋道:“鄭將軍牢房上有一個方寸大的窗口,王爺方纔去的時候,發現那窗戶上沾着些許砒霜的粉末,覺得不對勁,便讓人蹲守在外,終於發現了這貓?”
“是貓下毒?”跟來的官員覺得不可思議,紛紛左右商量。
“這怎麼可能呢,不過這貓也是幫兇了。”高稟說完,把貓溼漉漉的尾巴給人看了看,上面還隱約有稀糊糊的東西,想來是被泥水沾上了。
高稟見衆人不解,才道:“這貓尾巴上沾的就是砒霜之毒,京城之所以查不出買砒霜的是何人,是因爲這貓兒熟悉砒霜的味道,回去找砒霜然後粘在身上帶回來,至於下毒之人,應該是飼養貓之人,也是守着牢房的差役之一。”說完,直接把貓兒扔了出去,這貓兒喵了一聲,便往牢房內撲去。
高稟立即帶人跟上,不多會兒,便拎出來一個差役來。不似尋常人一般被高稟突然的抓捕嚇得面色發白,反而十分鎮定,被抓出來後,冷笑着看着趙懷琰和一側的林錦嫿:“我告訴你們,這些事都是我做的,我就是要你們死!林錦嫿,你這個妖女,你不得好死……”
他話未說完,高稟直接押着他狠狠跪在了地上,才擔憂看着一直不動聲色的趙懷琰道:“王爺,怎麼辦?”
趙懷琰淡看着地上的人,緩緩開口:“你受何人指使,不必你說,本王也能找到。”
“你們——”差役咬着牙吼道:“沒有人指使我,這些都是我自己做的,跟誰都沒關係。”
“是嗎?合香呢?”趙懷琰問道。
他一提到‘合香’二字,就連林錦嫿都詫異了一下,合香不是被判了死刑麼,應該是關在死囚房纔對,怎麼會跟着差役扯上關係。
趙懷琰看了看身側的林錦嫿,才直接提步往前而去,根本沒有要再聽那差役說什麼的樣子。
差役面色發白,立即扭頭朝趙懷琰的背影喊:“你要殺就殺我,跟其他人無關……”
“殺了。”趙懷琰淡漠留下一句,頭也不回的往裡而去。
至於爲何看出是合香,很簡單,這個差役想必是十分喜歡合香的,否則不會連原本合香繡給定南侯、而後被定南侯丟棄的香囊還要隨身帶着,但他謀害鄭萊是事實,謀害徐程青也是事實。
高稟聞言,立即讓人把他拖下去了,所有人都看在眼裡,知道寧王殺的不冤枉,但對他的忌憚卻是更多,以前聽聞寧王嗜殺,現在看來,似乎也沒錯,只要有證據,便半點不留情的殺掉了。
林錦嫿沒管這麼多,她更想知道合香是受誰指使,否則她本該心如死灰的人,怎麼還會想到再費這麼大的心思攪起波瀾?
很快到了地牢深處,因爲才下過雨,這裡潮溼陰暗,到處都可見蟑螂老鼠四處的竄。這裡是死牢,關得都是判了死刑的人,所以過來以後,也不見有人喊冤,一個個只仿若老鼠般蜷縮在角落,等着斬首的那一天。
往前走了不遠,便看到一間稍微乾淨些的牢房,牢房裡有單獨的燈臺,女子衣着乾淨的盤膝坐在草堆上,聽到有聲音來,才笑起來:“徐程青死了嗎?”
“死不了了。”林錦嫿暗暗攥緊手心,看着她這般猖狂的樣子,面色微沉。
“是嗎?那真是可惜了,不過同一個法子居然能用兩次,徐程青也真是蠢。”合香淺淺一笑,睜開眼朝一側看來,待看到趙懷琰和林錦嫿站在一起時,目光說不出的複雜;“真是好啊,金童玉女。”
“不辯駁了?”
“還有什麼可辯駁的,寧王殿下親自過來,想必這點小計謀早就查清楚了吧。我讓人偷運進來砒霜,趁着徐程青獨處時,讓人將他打暈了把藥喂進去。”合香說完,看看了看林錦嫿,笑:”鄭萊就死的容易了些,這也多虧林小姐幫了忙,不過他也真是沒用,活着都鬥不過你一個小丫頭,用命都沒把你扳倒。”
林錦嫿看她目光裡帶着幾分決絕,道:“是誰指使你做這些的?”
“想知道?”合香嘴角揚起,眨了眨:“我若說是定南侯,你信嗎?”
“定南侯被抓入大牢了。”高稟道。
聞言,合香先是一頓,而後才大笑了起來:“我想拉個墊背的居然都沒拉到啊,罷了,林錦嫿,你要是想知道,就親自來問我吧,來地獄問我,我會告訴你的……”
“你大膽!”高稟怒斥道,可話音才落,就看合香的嘴角已經溢出黑色的血來,儼然是她自己也服下了毒藥。
林錦嫿實在想不通,合香當年不過受嘉才人母子一些小恩惠罷了,竟然能爲了他們就這樣毅然決然捨棄自己的命,高稟見狀,忙回頭看向趙懷琰:“王爺,這怎麼辦?”
趙懷琰卻只看向林錦嫿:“可還要繼續?”
“不必了。”林錦嫿微微搖頭,看着合香半垂着眼皮,雖然看似看向自己,目光裡卻已是到了別的地方,只道:“她敢就這樣死了,必然早就斷了自己的後路,再查怕也查不到什麼了。”
趙懷琰見她能想明白,也不再多說,只道:“這裡陰氣重,去看看徐大人吧,剩下的本王會處理。”
“多謝王爺。”林錦嫿感激的看他一眼,看着左右還有不少大人在,垂眸行了禮便退了下來。
出了大牢,墨風也從林府拿了藥來,一副藥下去,徐程青脈息已經明顯好了不少了,徐夫人因此也將他帶回了徐府去,林錦嫿這才得以從大理寺出來。
出了大理寺,看着雨後的天空已經是出現些許的太陽來,一側茂密的大樹隨風婆娑,偶爾掉落幾片葉子下來,叫人心情也順暢不少。
林錦嫿上了馬車正準備去王府看看王汝嫣,馬車還未開動,就見公主府的人騎着馬來了。
侍從見到她,立即翻身下了馬,朝她規矩見了禮,笑道:“林小姐,公主請您去一趟公主府。”
林錦嫿以爲是駙馬又出事了,便把衾息也一併帶上了,可等到了才發現公主府的大門已經緊緊關上了。
她掀開車簾,微微怔了一下,就聽得一道清脆聲音傳來:“錦嫿!”
林錦嫿挑挑眉,到底還是下了馬車,看着不遠處站着的人,換了身墨色的長衫,清瘦了些,一雙眼睛熠熠生光,好似能把人看穿似得:“郡王爺,公主和老夫人呢?”
“爹孃跟祖母去宮裡拜別了,一會兒就來。”凌未野上前幾步走到林錦嫿跟前笑道。
“你們今日就啓程了?”林錦嫿問道。她本以爲至少要等駙馬的傷勢穩定一些,沒曾想竟這麼急。
凌未野點點頭:“爹爹說再耽擱下去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走了,左右去離陀島只需要繞到隔壁的燕國,再走南疆就能到了,一路都有平坦的官道和驛站,不妨事的,而且娘和祖母請了好些個大夫跟着,你又開了方子,必然不會出事。”
林錦嫿聽他們都做好了安排,也不多說了,只笑笑;“那我先提前預祝你們一帆風順了。”
話落,便聽得車軲轆壓在青石板上的聲音,林錦嫿轉頭看去,一輛低調的素色大馬車已經在跟前停下了。
車簾掀開,端慧跟駙馬坐在裡面。
駙馬看到林錦嫿,嘴巴動了動,只說出一句‘多謝’,反而是端慧顯得不計前嫌,高興的看了眼林錦嫿,道:“此番多虧了你。”
“公主客氣了。”林錦嫿哪裡敢白受她的謝意。
端慧看她如此,只道:“我已經跟皇兄和母后說了,收你爲義女,郡主的封號我也幫你請了,不日便會冊封下來。”
凌未野一聽,當即不高興了:“娘,您什麼時候做的這個決定,錦嫿怎麼能做我姐姐呢!”
端慧看了他一眼,也不管,只對林錦嫿高傲道:“你也不必太感恩戴德,雖然收你爲義女,但我不會允許你叫我孃的。”說罷,簾子一放就不看她了。
林錦嫿知道她這傲嬌脾氣,也只挑挑眉,朝後面的馬車看去,凌老夫人正慈愛的看過來。
林錦嫿上前幾步乖巧見了禮,才道:“老夫人一路順風。”
“多謝。”老夫人說完,愛憐的看了看她,笑着嘆了口氣:“你是個好孩子,只是在這京城,爭鬥永遠沒有停歇的時候,你自己要萬分小心些。”
“是。”林錦嫿聽到這關切的話,心裡暖流涌過,即便知道這善意是自己屢次搭救了駙馬換來的,她仍舊覺得舒坦。她怕就怕,那些捂不熱的蛇和喂不飽的白眼狼。
寒暄一番,終於還是告辭了。
凌未野走時死活不認林錦嫿這個姐姐,不過所有人都只當做是小孩子鬧脾氣了。
等公主府的人送走,已經是過了晌午。
衾息在一側把這些都看在眼裡,再看看目光淡泊的林錦嫿,也是多了些喜歡。尋常她這般大的女子,除了弦月公主,她還真未見過如她一般遇事不慌,臨危不亂,來事不怕,受寵不驕的,此等人,若非天性淡泊,便是早已經歷過大風大浪,已不在乎這些小節了。
“去翠鳴居吧。”林錦嫿聽着身後阿寶肚子咕咕叫了半晌,自己也覺得餓了。
阿寶興奮的兩眼都亮了,別人家的小姐她不知道,反正跟着她家小姐走,不管去多貴的酒樓,都少不了他們這些下人一頓好的。
林錦嫿最主要的,還是想跟衾息談談徐程青的病,順便也探探西夏的消息,她總覺得,她總有一日要跟西夏深入接觸的。
翠鳴居生意依舊好,不過這次她們很幸運的定到了一個雅間。
雅間比大堂安靜不少,屋子裡陳設更是講究乾淨。
一頓飯畢,林錦嫿纔跟衾息問起西夏的事來,衾息喜歡這個新主子,話自然也不藏着掖着,該說的都說了。
林錦嫿還要在問,耳邊則是隱隱傳來一陣哀樂,不多會兒,這哀樂聲就大了起來。
她推開窗往下看去,便見數十個身着白衣的人正一面灑着冥紙一面擡着棺材往前走,行動緩緩。
“誰家辦喪事?”林錦嫿問道,如此大陣仗,應該是京城的大官纔是,可前幾日竟是一點風聲都沒有。
墨風立即下去探問了,不多會兒,便快步跑了上來,道:“是吏部尚書羅家。”
“羅家?”林錦嫿眉心微擰,羅家不是汝嫣的外祖家麼,難不成是羅老夫人過世了?
她站在窗邊朝底下看,但這兩日並未聽汝嫣提到羅老夫人過世的事,就算要下葬,應該也要停棺三日供人去弔唁纔是,怎麼人一死就忽然要拉出去埋了?
正想着,人羣裡忽然衝出來個人,目標明確的就朝棺材撞了去,棺材被撞落在地,本該封死的棺材蓋卻翻開滾落在了一側,同時棺材裡面也跑出兩個大活人來。
“鬼啊——!”
百姓們嚇壞了,四處躲,就聽得方纔那撞棺材的人大聲喊起來:“不是鬼,是藏起來的蠻夷刺客!”
“什麼?”墨風在一側輕呼一聲:“才聽聞蠻夷在西南開戰,怎麼會有人溜到了京城來,還出現在了羅老夫人的棺材裡。
林錦嫿瞥了眼那棺材,見羅老夫人的屍體也的確是在,面色微微沉了下來:“立即備馬,我們去羅府。”
墨風見她好似猜到什麼,不敢耽擱,立即去備了馬車。
翠鳴居距離羅府有點遠,繞過了好幾條街纔到羅府門口,但到的時候已經晚了,有人已經拿着聖旨站在門口了。
“羅府窩藏蠻夷刺客,乃謀反之舉,誰敢求饒,一律按謀反罪論處!”
林錦嫿看着那傳旨的一身蟒袍的人,微微皺眉:“這是才被冊封爲軒王的四皇子?”前世的四皇子誕下皇孫後並沒有折騰出水花,這輩子怎麼也出來蹦躂了?
“嗯,就是他。”墨風輕聲道。
林錦嫿看着羅大人和羅夫人被人綁着推搡着出來,心中微沉,羅家跟王家是姻親,以王御史的脾氣,一定會上奏求情的,但皇帝生性多疑,如此一來,王家怕也要捲入其中,王家如今又纔跟林家結親……
幕後設計這一出的人,還真是一箭三雕。
“馬上掉頭去王府。”
“是。”
羅府距離王府不算太遠,馬車一路跑得急,很快便趕到了王家。
王家門口已經有小廝在備馬車了,想來王御史是準備入宮求情了,林錦嫿見狀,掀了車簾便直接跳下了馬車,幾步跑到馬車跟前,忙道:“王大人。”
王御史正欲出發,聽到聲音,掀開車簾一瞧,見是她,不由道:“林小姐,你這是……”
“大人可是要入宮爲羅大人求情?”林錦嫿知道時間緊急,直接了當道。
王御史面色凝重了些,只看她道:“這件事林家最好不要捲進來……”
林錦嫿看着他好似知道這是陷阱的樣子,道:“王大人,此番羅大人被抓,必然是有證據的,你這樣貿然過去求情,只怕皇上會誤認爲你是同謀。”
“就算如此,我也要去,我是言官,有什麼便說什麼,不得對聖上有半點隱瞞,林小姐,聽聞徐大人上午中毒至今未醒,你還是去徐府看看吧。”說罷,放下車簾,立即讓人駕着馬車走了。
墨風見此,也氣道:“這王大人怎麼這麼倔了?”
“明知不可爲而爲之,想來羅家此番必定是十分兇險了。”林錦嫿說完,便覺一側有一道陰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轉身看過去,卻並沒有見到什麼奇怪的人。
不多會兒,王汝嫣跟王夫人一道出來了,瞧見她在,才上前:“錦嫿,你怎麼來了。”
“剛好路過。”林錦嫿不想表現的太凝重而嚇到她們,看到王汝嫣頭上的玉簪,是昨兒哥哥給她戴上的,淺笑道:“這簪子真好看,水潤瑩透,跟你極配。”
王汝嫣羞澀的垂眸。
王夫人勉強笑了笑,只對她道:“林小姐,這幾日你們還是不要來王家了,先暫時避一避嫌吧。”
林錦嫿知道她是爲了自己好,但越是這種時候,想要對王家下手的人就越多,尤其還有一個心懷怨恨的陶家,而且以哥哥的性子,也絕不會袖手旁觀:“不必擔心我,只是這件事涉及謀反,皇上聖旨已下,等王大人回來,你們一定要勸住他,最好這幾日稱病在家。”
“你也知道爹爹的性子,如今外祖母剛過世,舅舅舅母又被抓走,他哪裡能坐視不理。”王汝嫣無奈道。
“謀反乃是皇上定的,當初爹爹便因爲沾了個邊就被撤去兵權官職貶爲庶民,這還是寧王殿下求情的結果……”林錦嫿沒把話說得太明白,皇上性子多疑又無情,這是誰都知道的。她想了想,道:“我遲些讓墨風送些藥茶來,泡進茶裡嘗不出異味,不過用過後人會變得昏昏沉沉,雖然這法子損了些,總好過王大人此番惹怒聖顏。”
王夫人眼眶微微發澀,還是點了點頭,感激看她:“麻煩你了。”
“不打緊,至於羅家這件事,寧王殿下也不會坐視不理的,你們這幾日都小心些便是。”林錦嫿道。
王夫人越發感激的看了眼林錦嫿,不再多言。
林錦嫿看着天色漸晚,知道這段時日趙傾回了京城,她不宜在外逗留,這才離開了。
等她一走,王夫人才欣慰的拍拍王汝嫣的手,嘆息道:“林家的兒女都是好的,以前是爲孃的眼拙了。”
“娘……”王汝嫣知道她在指什麼,只不過以前那般的恨意她已經沒了。
母女兩正溫情的時候,一道佝僂着的人影則是慢慢靠近了,拿帕子捂着口鼻重重咳了幾聲,才擡起灰白無神的眼睛看着她們,道:“娘,嫣兒,可是發生什麼事兒了?”
王汝嫣看到他來,既恨,又因爲他用了自己的毒藥而變成如今這鬼樣子而後悔,頓了頓,才道:“羅家出事了。”
“是嗎?是不是惡有惡報?”王暉遠目光直直的盯着自己的妹妹,看着她髮髻上的簪子,眯起眼睛細細看了看,才笑道:“這簪子真合你,林錦澄送的吧?”
王夫人看他言行怪異,又是心疼又是無奈:“遠兒,你身子不好,就在房裡歇着吧,等嫣兒出嫁了,興許林小姐會肯爲你治一治。”她也想好了,等嫣兒嫁去了林府,她再請林錦嫿來給王暉遠看看,若是能治好就治,若是治不好,也只能當做是報應了。
王暉遠聞言,桀桀笑了起來,嚇得一旁扶着他的丫環都差點哭出來。
王暉遠只直直看着王汝嫣,詭異笑道:“娘,你何必費那個心思?只要嫣兒一句話,林錦嫿就會來給我治病的,對嗎嫣兒?”
“大哥糊塗了,還是好生歇着吧。”王汝嫣總覺得他這話裡帶着諷刺。
“我可沒糊塗,你把林錦澄迷得七葷八素,還沒跟他上。牀……”
“混賬!”王夫人不等他說完,便氣的呵斥出聲。
王暉遠被呵斥的一怔,反而笑得越發淒涼起來:“罷了,這王家早已容不下我,即便我是爲了你們好。既然你們都不領情,那就罷了。不過嫣兒,哥哥提前預祝你大婚順利。”
王汝嫣看着他冰寒的眼神,暗暗攥緊顫抖的手,沒再出聲。
入夜,白日的涼爽過去,到了晚上便悶熱起來。
林錦嫿讓墨月墨風去打聽羅家的事,便打了溫熱的水泡在了浴盆裡,開始細細回想起今日的事來,這是她的習慣,總喜歡在睡前將這些事都細細捋一遍,如同繃緊的弦,半分不敢鬆懈。
正想着,窗戶一動,她立即起了身扯過一邊的浴袍穿上小心躲在了一側垂下的簾子後面。
半夜喜歡悄悄闖進來,雖然只有趙懷琰,但趙懷琰的動作素來輕巧,不會發出這等聲響來,這次來的人明顯笨拙些。
她等了沒多久,就看到一道黑影慢慢往這裡靠近了。
她想起墨風被打發出去了,墨雪至今還在莊子上沒回來,阿寶雖然在外守着,但等她喊出聲,怕也晚了。
她裹緊浴袍一動不敢動,等那人影完全走了進來,才小心的透過簾子看了去,果真是個男人的身影。
男人探了探浴盆裡的水溫,瞭然笑起來。水溫尚熱,裡間沒人,那人必是藏在了這浴房裡。
他看着四周垂下的帷幔,開始慢慢尋去,林錦嫿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如今她就一件浴袍在身,連蠟丸都沒有,若是被他發現,只能拼死一搏了。
正想着,遮擋着她的簾子已經被猛然扯了起來,她這才擡眼朝來人看去,可那雙丹鳳眼,她死也認得!
“景王,你瘋了!”
她寒聲看着面前的人,心中恨意沉沉,怎麼,還想着要毀了自己的清白,只能委身於他麼,這輩子她就是死他也別想。
趙闞看着面前的人,因爲熱水的燻蒸,臉蛋泛紅,髮絲被熱水濡溼,順着耳際落到脖頸,彷彿還有水滴慢慢順着滑落,一雙眼睛霧氣濛濛,好似才承歡過的姿態,紅脣帶着薄怒微微抿起,好看的恨不得讓人一口吃下去。
她的手緊緊捏着身上單薄的浴袍,白色的浴袍早已被爲擦乾的水濡溼,身體的曲線彷彿已經可以看見……
只看到這裡,他體內的邪火都往身下涌了去。
“若再得不到你,我真的要瘋了,林錦嫿,你嫁給我吧!”趙闞說完,便是死死捏住她的手腕朝她脖子親來。
林錦嫿的膝蓋狠狠往上一提,他未曾防備,當即疼的面色煞白,但仍舊不肯鬆開手,只咬牙切齒看她:“傷了我,你想守活寡嗎?”
“你哪裡來的自信我會給你守活寡?即便今日你得逞了,我也不會嫁給你!”林錦嫿紅着眼,心裡卻已經開始害怕。若是他真的得逞了,她該怎麼面對懷琰?
“不嫁給我,你還想嫁給其他男人?”
“嫁給路邊的阿貓阿狗也沒你的份!”林錦嫿說完,看着他死死抓着自己的胳膊,一口狠狠咬了下去,可他竟是哼都不哼一聲,直接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林錦嫿腦子裡開始快速轉起來,頭上還有一支簪子,實在躲不過,一會兒他強行來時便跟他同歸於盡……
只是,她真的不甘心,她的錦繡人生,她的懷琰……
正在她反覆考慮着同歸於盡的時候,耳際一陣寒風掠過,轉瞬便聽到趙闞的悶哼聲,空氣裡也傳來一股血腥味,而她也落到了一個熟悉的懷抱裡。
“懷琰……”林錦嫿聞到他身上獨特的清香,一顆心終於落回了肚子裡,想也沒想,便擡手勾住他的脖子將他緊緊抱住了。
趙闞捂着被劃傷的胳膊,看着面前的林錦嫿,氣得咬牙:“林錦嫿,你不知廉恥!”
林錦嫿不理他,她要他看清楚,自己現在一心只有懷琰,這輩子也只會有懷琰,廉不廉恥,誰在乎。
“本王就當你從沒來過,滾。”趙懷琰抱好懷裡的人,冷漠看着面前帶着面具的趙闞,語氣裡已帶上了殺意。
“你……”趙闞還要開口,可趙懷琰手裡的劍嗖的一聲便掠過趙闞的耳際,斬下了他的一縷頭髮。
趙闞看着林錦嫿依舊緊緊抱着趙懷琰不撒手,只覺得心中難受至極:“我不會就這樣輕易放手的!”反正要爭,不如現在就挑明瞭爭。
趙懷琰冷淡睨着他,未曾出聲。趙闞想爭,也要看看他到底有多少本事。
趙闞見他竟然無視自己,氣得額前青筋暴起,再看不下去林錦嫿跟他親暱,轉頭便離開了。
等他一走,趙懷琰纔看向懷裡的人:“他可傷了你?”
“沒有。”林錦嫿微微鬆了口氣,不過方纔她真是沒想到趙闞竟然瘋狂至此,這種局勢下,還敢孤身闖入林府,真是不要命了。
“是我疏忽。”
“不怪王爺,是趙闞瘋了。”林錦嫿擡眼看着他眼裡的慶幸,淺淺一笑:“好在王爺來的及時。”
“林錦澄何時迎娶王小姐?”趙懷琰能感受到她方纔抱着自己時,隔着薄薄衣衫而貼在自己身上的柔軟,不由問道。
林錦嫿不解,卻還是道:“哥哥怕耽誤我的婚事,所以提前定在下個月……”
“想來他將你的婚事也準備妥當了。”
“差不多吧。”
“嗯,一娶一嫁,雙喜臨門。”趙懷琰看了她一眼,深深道。
林錦嫿忽然明白過來他是打算提前婚期,不由面上一熱往他脖頸鑽去,可鑽到一半,纔想起自己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浴袍,而且因爲羞澀緊張,已經濡溼了不少,如今緊緊貼着他……
她臉上爆紅,也顧不得趙懷琰怎麼想,死活也不肯把頭擡起來了。
不過這一夜,又成了手累的一夜。
第二天一早,林錦嫿迷迷糊糊聽到趙懷琰在外跟高稟吩咐的聲音,語氣裡略帶着幾分怒意,想來是爲了昨晚的事,但她太累了,勉強聽了幾句,又被瞌睡蟲拉回了夢鄉,一覺睡到天色大亮,才終於起了身。
羅家的事情很快有了眉目,她坐在廊下看阿寶曬花茶,才聽墨月道:“是有人秘密潛入宮中差點刺殺了皇上,因爲這件事,皇上才秘密派了軒王調查的,不過羅老夫人的死似乎真的是個意外,只是爲何沒有停靈就要下葬,怕也只有羅大人自己清楚了。”
林錦嫿想了想,才道:“許還是要去見見羅大人才行。”
“現在問題是羅大人是重刑犯,由軒王府跟大理寺的人同時看押,徐大人不在,尋常人根本見不到羅大人。”墨月爲難道。
“那可能跟那些衙役們打聽些什麼?”
“奴婢已經吩咐花生去辦了,不過聽聞軒王管得嚴,也不知能問出多少來。”墨月道。
林錦嫿揉揉眉心,只道:“先問着吧,遲些再說。”羅府既然定的是謀反大罪,想必也不會輕易就處置了。
“王家呢?”林錦嫿忽又問道。
說到這兒,阿寶翻了翻自己的花茶,笑起來:“公子一早就直奔王家去了,聽聞昨兒王大人回府後就病了,告了假在家呢。”
林錦嫿見阿寶說得頭頭是道,扭頭笑問她:“這事兒你也知道了?”
“可不是,府裡的下人們最近都在議論這事兒呢,還說什麼蠻夷的人刺殺皇上也是跟京裡的人勾結了的……”阿寶一句句說來,旁人還沒聽出異常,林錦嫿卻是越聽心越涼,這等事情宮裡都還沒個論斷,林府的下人是從哪兒知道這些的?還說的頭頭是道,彷彿就是在林府發生過一般。
她面色微沉,當即道:“立即吩咐下去,找到傳出這些話的下人立即帶來見我,其他人再敢提一個字,立即掌嘴八十,罰月錢一年!”
阿寶聽到這話,手都一抖,忙捂緊了嘴巴。
墨風見事情嚴重起來,立即帶了人下去查了。
墨月在一側小心道:“小姐,您是覺得這話是故意有人傳的?”
“嗯,你去王家徐家看看,是不是也有下人在說些類似的話,若是有,你立即告知舅母和王夫人。”林錦嫿心中惴惴,難不成這次真是有人撒了大網下來打算把他們一網打盡?若是如此,那此人的心機實在可怕。
想完,她覺得不安,不等墨風回來,起了身便要先出門,可不等走出門,太后的懿旨便來了。
傳旨的公公高興的看她,笑道:“林小姐真是好福氣,如今得蒙太后恩賞爲淳和郡主,往後可更要謹言慎行,爲衆女子表率。”
淳和?
林錦嫿心中淡淡:“臣女謝太后娘娘賞。”
“郡主不必多禮。太后還有口諭,過幾日便是太后生辰了,郡主便即刻入宮伺候在側,直到生辰宴結束吧。”公公將懿旨交到她手裡,才笑道。
林錦嫿接過懿旨的手稍稍停住,擡眼看笑得燦爛的公公,道:“公公的意思是,現在就入宮?”
“怎麼,郡主不樂意?”
“臣女不敢,請公公稍後,臣女先回去準備幾套換洗的衣裳……”
“不必了,太后娘娘早就給您備了新的,郡主請吧。”公公說罷,側過身,一溜兒的宮女已經迎了過來。
林錦嫿知道這是避無可避了,但太后好歹也打着吃齋唸佛的口號,大張旗鼓叫她去,應該也不會出大事纔是,只是她看着這彷彿只會笑的公公,心裡隱隱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