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成聽過元錦玉的話，又看了看慕澤，雖然他周身氣息還是很冰冷，可是黎成卻鼓起勇氣來了。
自己不要還不行麼，就是問一問，沒什麼的吧？
林泉看到黎成的表情，就知道他是按捺不住，要發問了，於是林泉有些擔心，生怕慕澤一個不高興，把黎成給丟出去。
但看黎成的樣子……就算是被丟出去了，恐怕也是值得的吧？
於是黎成恭恭敬敬地問着：“請問殿下，那《四時曲》是從哪裡得來的？”
慕澤這一晚上也沒和黎成說什麼話，原本是想讓他快點吃完回去的，但是想到自己怎麼也身負拉攏黎成的“重任”，還是耐着性子回答了：“去年陪皇上南巡的時候，無意中在一個小書店得來的。”
“就這麼一本？”
“嗯。”慕澤回答完，黎成眼中的光芒就消散了一些。
他不死心，又問：“那《古蜀》呢？也是孤本麼？”
“這個不是。”慕澤記性好，所以就算是黎成問什麼，只要是他接觸過的，他都知道。
看到了黎成把脊背挺直，緊緊盯着自己的樣子，慕澤真的不太願意打擊他：“這是本王當初從南疆帶回來的。”
一聽到南疆兩個字，黎成就蔫了。
別看不是孤本，但那是南疆啊，慕澤統治的南疆，誰沒事敢去那裡找書？南疆人本事詭譎，地勢更是兇險，聽說尤其排外，而且在南疆，最掌權勢的，可不是漢人，而是南疆的那些少數民族。
這麼一來，黎成想要得到《古蜀》的希望，也就算是破滅了。
之後他又陸陸續續地問了很多，慕澤的回答都是讓他看不到任何希望。
但因爲他們兩個始終都在聊書，飯桌上的氣氛倒是一直都沒冷下來。
黎成問到後面的時候，也比之前要有底氣多了，想着自己不能奪人所愛，稍微和慕澤討論一下這書的內容還是可以的吧？
本來慕澤是不願意回答他的，但看黎成這架勢，自己要是不回，他肯定去找元錦玉問去。
慕澤更不願意讓他和元錦玉說話，只好把自己的見解都說出來了。
要是說黎成在來赴宴之前，是有着必死之心，現在和慕澤交談過一番之後，讓他死他都不去！
世人都說寧王殿下冷血殘暴，就算是他，在和慕澤單獨見面的時候都打怵，可是現在他想說，根本就不是那個樣子的！
慕澤比很多老學士都要博學多了！黎成可從來不知道，慕澤一個武將，竟然讀過這麼多書！而且那些見解，真是讓黎成有相見恨晚之意啊！
所以人一旦專心於什麼事情的時候，就會把一些膽怯的情緒忘記，黎成就是這個狀態，他問問題的時候，已經不管慕澤是不是親王了，只想把自己心中的疑惑解釋清楚。
慕澤最初還挺不喜歡黎成的，可是他的那些問題也很刁鑽，倒讓慕澤起了鑽研之心，所以最後飯桌上的氣氛相當和諧。
林泉還是站在黎成不遠處伺候着，他讀書少，聽得雲裡霧裡的，就覺得這兩個人都好厲害的樣子。
而元錦玉自從那個時候過來，就始終都沒離開了，其實聽聽黎成很多見解，她也覺得受益匪淺的。
於是等到後來，就連元錦玉都加入到討論中來了。
就這麼不知不覺地過了兩個時辰，若不是林泉提醒黎成該回去了，他恐怕今晚都得拽着慕澤，不願意走呢！
但就算是這樣，黎成還是有點依依不捨的，現在和元錦玉說話，他也能放得開了：“王妃娘娘，臣有一個不情之請。”
“大人可是要將那些書借回去，好好研讀？”元錦玉笑着問着。
黎成又給元錦玉行了一禮，深感震撼：“王妃娘娘真是聰慧。”
元錦玉的笑聲從屏風後響起：“因爲本宮也是愛書之人，所以才懂愛書之人的心思，黎大人是個喜歡做學問的，這點本宮已經清楚了。本宮本來是想讓黎大人明日過來挑書，但看黎大人今日要是不帶點什麼回去，晚上會睡不着吧？所以就讓本宮的侍女帶大人去書房轉轉，中意什麼，本宮就送給大人了。”
“這怎麼可？”黎成也震驚了：“那可都是千金難求的孤本啊！這麼貴重的東西，臣不能收！”
元錦玉倒是不在意：“看書不在於手中有沒有書，只要書已經被記在心中，那本子，給你又如何呢？”
黎成深受感動，給元錦玉鞠躬的時候，身子又不由得往下壓了壓：“那就多謝王妃娘娘了。”
於是晚宴結束後，黎成就帶着他那個小廝去選書了，元錦玉今日坐了這麼長時間，最後還和黎成說了好多見解，有點腰痠，就讓夜蘭扶着自己回去休息。
剛剛元錦玉同黎成討論的時候，慕澤都是沒說話的，不過他偶爾會藉着黎成的話說上幾句，見解獨到，很是讓黎成敬佩。
當然，慕澤自己是沒感覺到的。
可是元錦玉對於黎成的改變一清二楚，此刻慕澤若是想黎成往東，他肯定不會往西。
所以說，就算是拉攏人，也要對症下藥，現在黎成已經把慕澤當成了可以深交的人，這就促成了他們合作的第一步了。
慕澤在黎成走了以後，直接就繞到了屏風後面，和元錦玉一併往臥房那裡走：“身子不舒服怎麼不早點休息？”
“因爲覺得和黎成說話挺有趣的，他的好些見解，我都沒聽過。”元錦玉這是實話。
上一世，最後當上吏部尚書的並不是黎成，元錦玉也沒多注意過這個人。她想，可能是因爲黎成太剛正不阿了，在官場難以行走，最終辭官回鄉了吧。
若是上一世他就能接觸這麼多書籍，找了慕澤這樣的明主，想必他做出來的那些學問，一定會震撼後世的。
現在元錦玉就很期待呢。
“你之前就準備把那些書給他了吧？我見有不少，都是你最近收集來的。”慕澤問了一句，直接就把元錦玉給問笑了。
她擡頭，眉眼憨笑：“九哥果然是發現了？其實我也是無意中發現黎成喜歡讀書的。但是我不知道他到底喜歡什麼，就每樣都蒐集了點兒。唉，這筆錢，可要算在皇兄的帳上，改天找他報銷了。”
慕澤捏了捏她的小鼻子：“你啊，”他眼中帶着寵溺：“就是鑽到錢眼兒裡了。”
元錦玉笑得高興，慕澤直接就擁住了她。
但是走到臥房後，慕闕卻忽然說了一句：“黎成的那個小廝……有點問題。”
元錦玉疑惑的“嗯？”了一聲，不過慕澤又笑了：“看她也不像是要害黎成的樣子，咱們索性就不告訴他了。”
“她？”元錦玉瞭解慕澤，忽然意識到他說的是什麼意思了，瞪圓了眼睛：“我是真沒發現。”
“畢竟我是習武之人，看骨骼就能分清楚到底是男是女了。”慕澤把元錦玉往牀榻那邊帶，希望她早點休息。
黎成在書房中留的時間並不長，因爲元錦玉之前說過，他以後也可以來借書，所以他挑了三本，準備回去後挑燈夜讀。
銀杏和紅葉在他身邊幫他選，等要把黎成送走的時候，銀杏卻冷不丁地問了一句：“黎大人可還記得，當初賑災的時候，在城外幫你解圍的那男子？”
黎成詫異地回頭：“當然記得，難道你知道那青年的蹤跡？”
銀杏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也沒告訴黎成，那就是元錦玉，只是道：“那男子，算是王妃娘娘派去的。”
這一句話，讓黎成一晚上都沒睡着。他輾轉反側了很久，等到第二天早上醒來要去上早朝的時候，林泉看到他的黑眼圈，還擔心地問了一句：“老爺，您不會真的是看了一晚上的書吧？”
黎成搖了搖頭，眼中帶着堅定：“不，我只是做出了一個決定罷了。”
一頓飯，讓他徹底顛覆了對慕澤和元錦玉的看法。一個是殺伐果決，戰功赫赫的寧王，一個是名冠京城，風華無雙的寧王妃。
這兩個人，本是那樣的高不可攀，可是在雪災的時候，寧王妃爲國爲民的情懷，給黎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昨天的晚宴，更是讓他知道，原來這兩個人，竟然都有大才學。
試問一個人，看到另一個各方各面都比自己強的人，會是什麼感覺？有些或許會嫉妒，覺得你應該和我一樣深陷泥潭，但若那強者是你仰着頭都看不到背影的，你只會生出畏懼和追隨的心思。
一個強者便能使人如此，更何況是兩個了？
於是黎成昨天還搖擺不定的心思，現在徹底明朗了。若說這朝中的幾個王爺，他必須要跟着誰的話，除了寧王殿下，他不會做第二個考慮！
於是在第二天上朝的時候，慕翎還用眼神示意慕澤，昨天的晚宴如何，慕澤不知該怎麼回答。
他也不知道如何啊，好像就和黎成在討論學問上的事情了，哦，一向不收東西的他，收了元錦玉幾本書。
慕翎心中有些失望，還以爲慕澤也失敗了，可是早朝開始後，他就發覺不是這樣。
因爲這個黎成，竟然有幾次，是幫着慕澤說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