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在走之後,今日就沒有再來這裡。
林清雨讓兩個貼身宮女都去給自己收拾東西了,一個人枯坐到房中,從白天到夜晚。
她靜靜地想了很多。
兩年之前,她進宮,兩年之後,她變得比曾經陌生了許多。
而促使她有這種變化的,正是那個讓她恨之入骨的男人。
原以爲,不管她怎麼樣變化,這份恨意,應該也是不會變的,可是今日粉黛的一句話,卻讓她心裡一驚。
有些東西,已經變了。雖然她非常不想要這種變化。
林清雨一次次地提醒自己,不要忘記跟在皇上身邊的初衷。她不是那種逆來順受的女子,同元錦玉相處久了,更是會被她所影響。
元錦玉告訴自己,就算是在宮中生活,她也該有自己的人生。其實從她的話中,林清雨是能聽出,元錦玉勸自己不要太執着於過往的。
但她只是應下,具體會怎麼做,恐怕也就只有自己心裡明白了。
那是血海深仇,不是一點小矛盾,笑一笑就能過去的。
可是當今日,林清雨才真正地瞭解,元錦玉同自己那樣說的用意。
她恐怕早就看出了,自己會動搖。
林清雨苦笑,她真的是越活越回去了,明明都已經在宮中錘鍊這麼長時間了,卻不如一個年紀比自己小的姑娘。
而她枯坐一下午,就是爲了堅定自己的信念。
晚上用膳的時候,粉黛同立夏伺候在左右,因爲粉黛跟着林清雨的時間短,所以她是沒怎麼察覺出林清雨的變化的。
立夏當初就是毛遂自薦來到林清雨身邊的,她很是敏銳地發現,林清雨似乎比曾經更冷了。
她是寵妃,但是在兩個宮女面前,很少擺架子,所以總是笑着的。
而今日用飯,她自始至終就沒笑過。
立夏猜到林清雨不是肯定不是因爲這些宮女在生氣,那能讓她變化這樣大的,整個宮中,也就只有皇上一個了。
若是皇上……那兩位主子之間的事情,她們也沒什麼插手的餘地,而且說多錯多。
粉黛跟在淑妃身邊的時候,是不怎麼需要動腦子的,立夏擔心她會觸了林清雨的黴頭,等林清雨歇下之後,還特意叮囑粉黛,最近不要在林清雨面前主動提起皇上來。
粉黛點了點頭,她這個人,眼力見還是有的。立夏比她來的要早,所以她把立夏當成是姐姐,虛心地請教着:“那若是娘娘下次還……像是這般犯情緒,我該如何?”
立夏笑着寬慰她:“咱們兩個之前都跟過刻薄的主子,雨妃娘娘卻不是這樣的人。只要咱們不犯錯,她就不會爲難咱們的。”
粉黛也笑了出來,想着林清雨與元錦玉有點相似的臉,還感慨着:“說來寧王妃也是如此的好脾氣呢,對下人始終寬厚得很,怪不得這兩位娘娘是好朋友。”
立夏凝視了粉黛一眼,確定她說的話,單純的很,沒有什麼想要炫耀的心思。
畢竟她和元錦玉關係匪淺,之前跟着淑妃,或許就是奉了元錦玉的命令,去監視她的。
但是到了雨妃這裡,立夏的眼底深處閃過一絲冷光,若是她敢作出背主的事情,自己最先饒不了她。
粉黛和立夏都有自己的小心思,但表面上相處得還算是融洽。
主要是兩個宮女都不清楚林清雨和元錦玉是怎麼相識的,若是她們知道元錦玉還在爲林清雨保守那麼大的一個秘密的話,肯定就不會互相猜忌了。
立夏對出宮沒什麼興趣,但是粉黛可是非常想見元錦玉的。
曾經元錦玉就進宮的時候,都是她伺候着的。
如今她懷孕了,不知道氣色會不會變得更好一點。
想到這裡,粉黛也微微嘆氣。應該不會變好吧,畢竟前段時間,秀秀小姐纔出了事情。
林清雨要出宮的事,很快就在宮中傳開了。
這日慕闕在德妃的寢宮中,同她商量着朝中的形勢。這土地改革,本來之前進行得混風順水的,這幾天也不知道是怎麼了,朝中有一多半的大臣,都開始不支持自己了。
別以爲慕闕沒查這件事的原委,幾乎都是黎成和李大人搞的鬼。
他們一個有思想,一個有錢財,聯手攛掇一下那些牆頭草一樣的官員,他們就心活了,站到了那一邊。
如今不光是京城,大周其他地方的官員,也在想着應對之策。畢竟誰也不想平白把自己的土地拿出去,貢獻給國家。
皇上若是支持慕闕還好,現在就連他的態度,都不怎麼明朗了。
而那個李家,就像是一口要咬死自己給他們的那個小兒子陪葬似的,着實讓慕闕頭痛得很。
所以在德妃這裡聽到林清雨要出宮,慕闕臉色陰沉地說:“咱們確實都忘記了,老九在宮中,可不算是隻有一個母妃。”
雖然林清雨的年紀小,但畢竟也是四妃之一,最關鍵的是,她是寵妃。
皇上若是給她封爲皇貴妃的話,那德妃手中的鳳印,說不定都要交出去。
德妃如今面色也很是不善:“不知道她又給皇上灌了什麼迷魂湯藥,讓皇上都快對她神魂顛倒了。看本宮做什麼,她就要做什麼,真是幼稚又可笑。”
德妃很是反感林清雨,從她剛進宮的時候就是了。
如今她這麼做,不就是打自己的臉麼,像是在對別人說,看看,德妃死了兒媳婦才能出宮,我隨便求求皇上,皇上就答應了。
慕闕看德妃難受,便也有些憤慨:“母妃,既然她出宮了,要不要兒子找人把她……”
“算了,你不要衝動。之前你對黎成的小廝,還有李家動手,就有些魯莽了。如今這種情況下,皇上就算是能保住你,又怎樣呢,你在他心中的地位,肯定是已經降低了。”
德妃還寬慰着自己:“小不忍則亂大謀,林清雨,我暫且還不放在心上。她只要一天沒有孩子,一天就威脅不到我。”
說到這裡,德妃還嗤笑了一下:“你說那慕澤就算是再敬重林清雨,也不能真的叫她母妃。她的本事也不過就是在皇上枕邊吹吹風罷了。”
慕闕知道德妃說這些話,其實有點自欺欺人的意味。
若是她真的能動了林清雨,還不讓其他人發現,恐怕德妃早就動手了。
他們母子兩個,接連都走錯了棋。
德妃是想借着衛楚秀打擊元錦玉,結果把蔣馨給害死了,自己呢,則是想殺個李府的下人,沒想到殺了他們最寵愛的小兒子。
局勢已經夠動盪了,要是林清雨再死了,這爛攤子,指不定真的就是收拾不過來了。
於是慕闕也搖了搖頭:“好,那咱們就先不動林清雨了。”
“朝中的事情,你到底想怎麼做?”德妃目前最關心的還是這個。
“再看看父皇的意思吧。”慕闕的臉上陰雲密佈:“慕翎把我咬得太緊,還有那個黎成,一個小蝦米,卻要把我弄死。”
慕闕原本還陰沉的臉色,登時就像是要迎來狂風暴雨。
若是日後有機會,讓他能扳回一局,他一定要把黎成殺了。
德妃知道慕闕心思深沉,她提起了另外的事情:“這次想要害你的,恐怕不止慕翎一個吧。慕澤插手沒?”
“沒有。”提起慕澤,慕闕的臉色就不太好,而且還有點想不通似的,對德妃說:“按說到這個關頭,他不應該不出手了。可他近日在朝堂上,始終沒什麼動作,皇上若是不問話,他都不會站出來。”
德妃還是謹慎又謹慎:“小心使得萬年船,如今慕澤已經有了可以和咱們抗衡的實力,他若是不和咱們作對,那最好,要是真的動手了,你也要有反擊的準備。”
慕闕和慕澤早在幾年前,就已經是相當不對頭了,尤其是還有元錦玉的關係在裡面。
這種不對頭,演變到現在,就是他們都很想讓對方死。
既然如此,慕澤不出手,就是一件非常不正常的事情。
後來慕闕轉念一想,都已經有個黎成了,還需要慕澤親自出手?
他纔是下棋最精妙的人,因爲不管這件事能不能成,都牽連不到他,黎成還要感謝慕澤幫他擺平了他殺人的事。
慕闕在德妃這裡又留了一段時間,這纔出了宮。
慕澤這會兒還在府中,不管外面的天如何變,他們的小日子還要繼續過。
也是傍晚的時候,宮中有太監來傳信,說是兩日後,林清雨要出宮來寧王府。
而且林清雨叮囑又叮囑,她是微服出門,不擺排場,讓元錦玉千萬不要操勞。
元錦玉正愁見不到林清雨呢,沒想到她就要出宮了。
慕澤坐在元錦玉身旁,看着她那異常激動的樣子,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臉頰:“錦玉很盼望她過來?”
“是啊,問問她,皇上最近到底在想什麼,朝中的大臣都已經快把金殿的房蓋給掀了,他怎麼還不做出決定來?”
土地改革會失敗,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皇上若是深明大義,一定不會讓這混亂持續下去。
只要他金口一開,原本還鬧騰的人,一定會沉寂下去。
指望慕闕被打壓,基本是不可能的,畢竟是他寵愛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