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不說話,肖承扶着她下了馬車,關切地問:“你是覺得這樣太過了麼?”
“沒有。”長樂搖頭:“這都是他們應得的,你做得很對。”
長樂拜託肖承查的那些人,如今倖存的不超過十個,其餘的都被李德章給害了,這筆血海深仇,她怎麼能不和他清算?
山路不好走,肖承一直揹着她上去的。
長樂聽着樹葉刷刷作響,還有林子中鳥兒清脆的鳴叫,慢慢地把自己的眼睛上的黑布給解下來了。
有眼光射|入眼中,有點刺痛,面前的場景更模糊。
但是她還是執意這樣,感受光的溫度。
肖承還是給她放下來後,才發現她把黑布解開了,心裡咯噔一聲,同她說:“長樂,你的眼睛……”
“肖承,你別瞞着我了。我知道我的眼睛出問題了。”長樂苦笑了一下,她和肖承距離這麼近,使勁兒地想看清他的面容,卻還像是雲山霧繞:“反正戴不戴黑布都不會好,我不想自欺欺人。”
“長樂,對不起……”肖承低下頭來,和長樂懺悔:“我怕你傷心,就沒和你說……但是咱們回京後,我一定找最好的大夫治好你……”
“嗯,我相信你。”雖然眼睛看不到了,長樂很難受,但是她不想把這情緒傳染給肖承。
他都夠自責了,自己希望他能開心快樂地活着。
“走吧,咱們還有正事呢。”長樂主動地牽住了肖承的手。
她的眼睛在陽光下很明亮,像是美玉一般的琥珀色,如果不是肖承清楚她如今的狀況,都會以爲她和常人無異。
長樂重新走這一處臺階,心緒已經變化了太多。
有肖承在自己身邊,就算是刀山火海,她也願意去闖一闖。
地牢中關着兩個人,都被折磨得不成人型。
肖承既然說留口氣,別死了就行了,那些看守自然不會對他們手軟。
如今李德章的雙手和雙腿都被砍下去了,冒牌貨雖然沒有缺胳膊少腿的,但是情況也比李德章好不了多少,她的那張臉已經毀了。
他們再也不敢自命清高了,這兩天的折磨,讓他們恨不得死了算了。
一看到肖承和李長樂進來,他們兩個都跪下來求着:“之前是我們鬼迷心竅,求求你們,給我們一個痛快吧!”
長樂往四周看了一眼,雖然只能看到個輪廓,但空氣中有火燒着的味道,她猜測那些都是刑具。
之前自己被關了兩個月,天天喂迷藥,卻沒有受過其他的虐待。
而肖承,顯然是把自己的苦難,幾百倍地加諸在了他們的身上。
“李德章,你有今日的下場,都是自作孽,怪不到別人。若真是想怪,就怪你自己吧。一步錯,步步錯,若是你當初沒有對我的爹孃起了歹心,我也不會來尋仇。”
李長樂面無表情,可是卻順着李德章的方向看過去:“我唯一遺憾的是,我沒有靠自己的力量扳倒你。但是我從來都不後悔來汶水一趟。如今,我總算是能安心地跪在我父母的墳前,和他們說,女兒替你們報仇了。”
肖承站在她身旁靜靜地聽着,把手攥成了拳頭。
長樂不後悔,自己卻後悔。
他讓自己心愛的姑娘受苦了。
肖承本以爲,長樂會自己動手,也讓李德章吃點苦頭的,誰知道她根本就沒在這裡留多長時間,就提出了要回去。
“她呢?”肖承指那個冒牌貨。
長樂嗤笑:“長得再像,那也不是我。如今她的臉也毀了,我不想再懲罰她什麼了。畢竟,誰也不想她頂着和我一樣的臉,做盡壞事。”
肖承很感動長樂能放下,不過長樂現在的狀態還是危險,因爲他見過很多因爲仇恨活着,等報仇後,卻找不到方向自殺的人。
他需要看着長樂,幫她一步步從這個漩渦中走出來。
至於李德章和那個冒牌貨,他們還需要繼續恕罪,肖承是不會放過他們的。
只是怎麼處置,就沒必要和長樂說了。
晚上的時候,長樂總算是見到了璃瀟和李豫了。
嗯,看到了輪廓。
李豫也是幾日後,第一次見到璃瀟,還笑着罵她:“你的奸詐,我這次是真的領教了,汶水李家的產業被你吞了七分,你也不怕撐着。”
雖然是這麼說,但是李豫和璃瀟都知道他沒什麼惡意,不過就是開玩笑罷了。
璃瀟也爽朗一笑:“我要是不吞併,日後你從汶水買瓷器,不是還會被宰?我這是在幫你。”
“從你手裡買,錢不是也被你賺去了?你還真是會給自己找理由啊?”李豫其實是很欣賞璃瀟的。
這麼年輕的姑娘,能把產業做到這麼大,他不佩服都不行。
璃瀟轉頭看着長樂和肖承,卻和李豫說:“咱們今日是來看到長樂郡主的,商場上的事先放放。”
長樂卻狡黠一下:“璃瀟掌櫃,你別轉移話題啊,我這聽的還很來勁兒呢。”
璃瀟無力附額:“長樂郡主,您怎麼也……”
滿屋子的人都笑了,尤其是肖承笑得最高興。
長樂想要喝茶,肖承就給她遞過去了。兩個人如今都平靜地接受了長樂眼睛看不清楚的事實,所以長樂接茶杯的時候,在空中摸索了兩下,他們都不覺得有什麼。
不過李豫和璃瀟看了,卻覺得很難受。
“你的眼睛……”璃瀟終於忍不住問着。
長樂詫異地擡頭,對她笑笑:“還是能看到輪廓的,調養個幾年,說不定就好了,璃瀟掌櫃別難過。”
“我要是能早點找到你就好了。”璃瀟是真的自責。
長樂卻很看得開:“李德章那個人,是出了名的奸詐狡猾,就算是你找到我,他也會用其他的方式害我。你要是在自責,我也過意不去。今日,我還想同你們兩位道謝呢。”
把茶杯重新遞給肖承,長樂坐起來,給他們兩個行禮:“兩位的大恩,長樂今生必定竭力相報。”
璃瀟和李豫臉上卻掛不住了。
他們前者是爲了吞併李家的產業,後者是爲了拖住肖承,其實誰也不是單純地幫助李長樂。
於是馬上給李長樂扶着繼續坐下來,璃瀟先開口:“我們真的不需要你報答什麼。”
“是啊。”李豫附和:“若是真的覺得感謝,咱們不妨交個朋友,既然是朋友,相互幫助不是應該的麼?”
他們是商人,不願意欠別人的,也不希望別人欠自己。
和長樂之間,就算是扯平了。
“好。”長樂溫婉一笑:“能有你們兩位做朋友,長樂覺得很榮幸。”
李長樂對他們兩個的印象還真的是很好,等璃瀟和李豫走後,她還和肖承感慨了一句:“其實璃瀟掌櫃和李二少爺兩個人,還挺般配是不是?”
“我怎麼沒看出來?”肖承敲敲她的頭:“他們兩個一個孩子都很大了,一個也已經定親了,你可別亂點鴛鴦。”
“哈哈……你想哪去了,我是說,他們很合得來。”
“你這話,要是被李夫人或者慕三十聽去,指不定大晚上就來敲你的門。”
李長樂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好,我收回去。”
汶水的攤子雖然還得收拾幾日,但是肖承每天都會整理一下行裝。
李長樂想到李豫的話:“璃瀟掌櫃因爲吞了太多李家的產業,估計得和咱們一快啓程,李二少爺是不是明日就走了?”
這李豫也不是一般人,硬是從璃瀟手中搶了不少好鋪子過來,但畢竟數量少,沒幾天賬目就覈查好,人也安排完了。
反正璃瀟早晚要回京,瓷器生意的事,他們回京也能詳談。
他都離開京城這麼些時日了,元翠玉給他寫信越來越短,現在恨不得三天都沒一封,李豫可要趕緊回去看看,省得那小妮子把自己真給忘了。
“是啊,他明日就走了。”肖承還寬慰長樂:“咱們也很快的。”
不光是很快啓程,肖承還想很快成親呢。
其實李豫這麼着急走,一方面是因爲元翠玉,一方面則是因爲蔣子澤。
他調查蔣子澤這麼長時間,最開始查到的東西很少,好不容易今日聽說,蔣子澤已經動身返京了,他當然不能耽擱。
雖然他可能攆不上蔣子澤的腳程,但是一路都安排了暗哨,能阻擋蔣子澤一陣是一陣。
他的行禮都好收拾,反正一個大男人,也不像是女孩子那樣需要帶那麼多東西。
元翠玉給他收拾的大包裹,他臨走前,留在京城的家中了。
晚上去見李長樂,也算是和大家一起告個別。
第二天一早,他就騎上了馬,出了汶水城了。
剛出城門,他在馬上回頭望了一眼。
他這一次汶水之行,親眼見證了一個百年望族的覆滅。汶水李府,也已經變成了璃府。
他沒有留戀地轉頭,策馬離開。
面前絕對不是一條平坦的道路,能不能攔住蔣子澤,說起來,他心中也沒底。
伸出手,他拿出了懷中的一個香囊看了看。那是元翠玉給自己做的,她刺繡手藝很差。
可是他出奇地喜歡,捏着香囊,眼神柔和。
翠玉,你要在家中,等着我回去。
“駕!”他一甩馬鞭,馬蹄揚起一陣灰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