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清卓敏銳地感覺出了紅葉對自己的敵意,她有點慌。
這算是出師不利麼?明明她還什麼都沒做呢,爲什麼紅葉會如此敏感?
她是醫女,平素接觸的,不過是同僚和病人,哪裡會像銀杏和紅葉,小小年紀,便經歷了那麼多的悲歡|愛恨?
他們的眼界,早就已經不是典清卓能企及的了,哪怕典清卓上過戰場,見過最兇殘的場面。
不能讓紅葉對她的印象不好,這是典清卓第一反應,於是她下意識就帶着歉意,姿態放得很低說:“你不要介意我剛剛說的話,我沒有惡意,真的只是好奇而已,你不喜歡,我便不會問了。”
她也沒有再提自己醫術的事情,既然想要和紅葉銀杏搞好關係,那最開始,就不能讓她們覺得,自己是有目的接近她們的。
典清卓想的是不錯,但在紅葉看來,她的那點手段,就像是個小孩子會做的,一眼能看穿,而她還在洋洋得意。
於是紅葉也裝作好脾氣的樣子,對典清卓疏離地笑了笑:“我當然沒介意過,典大夫是不是還要去其他地方?”
典清卓點了點頭,慢騰騰地收拾藥箱,這紅葉的態度,還真的讓她很爲難。
怎麼辦,難道以後真的不來了?但如果不來,關於元錦玉的事,自己要和誰瞭解去?
於是典清卓回答紅葉的話:“診治到這裡,就剩下寧王殿下的馬車沒去過了,不知道能不能去?”
紅葉淡淡地看着她,這次典清卓把她的情緒隱藏得很好,沒讓她們看出來,是對慕澤有意。
主子的事,紅葉也不好非議,但殿下看起來傷的就不輕,娘娘憎恨風葉白,估計不會讓他近身,唐鈺又不在,現在這個典清卓,是最好的人選了。
於是紅葉半晌後,才慢聲回答,這次她的態度比之前好了很多:“那就請典大夫去看看吧。”
典清卓心中一喜,總算是有去見慕澤的理由了!
從西海到京城,奔波了這麼長時間,又碰到戰亂,她心中對慕澤的思念,早就像是野草一樣瘋長起來。
剛好她的藥箱收拾好了,便讓馬車停下,她低落地下了車,還對紅葉和銀杏,友好地笑了笑。
她是大夫,身上本就有一種常人所沒有的親和力,以往和病人相處的時候,她的氣質,最容易拉近和她們的距離。
紅葉雖然不至於對典清卓產生什麼好感,但最起碼看了她的笑容,敵意已經沒有那麼重了。
典清卓轉身朝着慕澤的馬車走去,紅葉這才沉思一會兒,問銀杏:“明明她也沒做什麼,爲什麼我就是不喜歡她呢。”
看她給銀杏換藥,也很是盡職盡責,如果是往常,自己應該感激她纔對。
而現在,紅葉不知怎麼的,心中一直有個聲音,在提醒和典清卓保持距離。
她一直都很相信自己的第一感覺,這個典清卓同自己非親非故,她和銀杏纔是統一戰線的,沒必要再加入一個典清卓了。
而且對典清卓的第一印象那麼差,以後恐怕也是相看兩厭、
哪怕典清卓沒做錯什麼,紅葉也是不願意靠近了。
說完了好一會兒,都沒見銀杏迴應她,紅葉轉頭看去,才發現銀杏還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難以自拔呢。
她往馬車外看了一眼,風葉白就跟在馬車旁邊走着,不時也往馬車中看看。
銀杏的手放在膝蓋上,兩指手指絞着自己的衣服,面無表情,卻又讓人忍不住靠近安撫。
紅葉知道她是在想誰,也知道她在糾結什麼。
明明就對風葉白愛到了骨子裡,卻有那麼多的原因,不讓她再接近。
因爲接近了,便是傷害。
紅葉怎麼忍心看到這樣的銀杏,風葉白如今還活着,但他若是真的死了,銀杏也就廢了。
不管是有什麼誤會,或者是仇恨,能在活着的時候化解最好。
雖然她也聽從元錦玉的命令,這次爲了好姐妹,紅葉還是決定,給銀杏創造一個機會。
容將軍和秀秀小姐有血海深仇,都能追着她去西北,雖然她也不至於支持銀杏,但卻不想左右她的想法。
於是紅葉輕輕地推了銀杏一下,看她回神了,纔對她說:“風葉白也重傷呢,這個時候,不適合走動,要不還是讓他到馬車上來吧?”
銀杏這才反應了過來,風葉白被那個叫顏華的尊者傷的不輕,但還死撐着,將他們全部帶出了皇城來。
想到這裡,銀杏的心一陣疼痛,覺得風葉白真是蠢透了。
他就不能安心當一個壞人麼,爲什麼總是一次次的,撩|撥她的心呢。
讓她恨,都很難恨起來了。
看銀杏猶豫起來,紅葉就知道有戲,於是她再接再厲,語氣灼灼:“不管風葉白之前做了什麼,自從他恢復了身份後,就一直在幫咱們。這次他差點把命都丟了,卻連個養病的環境都沒有,你看,現在還在馬車邊兒走着呢,臉色那麼差……”
銀杏坐不住了,也隨着紅葉的目光看了過去,風葉白剛好在此刻看了過來,和銀杏對視。
銀杏本來是想轉開目光的,但不知怎麼,風葉白的眼睛,就像是有什麼魔力,牢牢地抓住了她。
在南疆的時候,他從未用這樣的眼神看過銀杏。那會兒他充其量,只是覺得銀杏是個有趣的姑娘,對她稍微有點興趣罷了。
甚至爲了他的自由,他能將這份感情拋棄,留銀杏一個人,久久徘徊在夢境中,不願離去。
直到他變成了徐林,從另外一個角度,再一次瞭解銀杏,愛上了她。
風葉白此刻柔和地看着銀杏,馬車,人羣都變成了背景,他的眼裡,只有那個他深愛的姑娘。
其實他有些遲疑,卻還想給銀杏一個微笑。
真是神奇啊,明明他只是暫時忘記了自己,再回神的時候,已經離不開這個姑娘了。
他沒注意到的是,自己確實對銀杏笑了,那笑太柔軟,讓銀杏慢慢地伸出手來,甚至想要觸碰他。
可是她馬上就反應過來了,手又重重地落下,最終,她只是冷冰冰地說:“停車。”
風葉白眼睛一亮,剛剛紅葉的話,他也聽到了,自然是感激的,但是做決定的,還是銀杏,她肯這樣說,是不是不怎麼怪自己了?
誰知道還沒等他高興完,銀杏就淡漠地垂着眼,迫使自己不去想那個讓她心緒混亂的眼神:“等隊伍停下來重整的時候,你就去別的馬車中吧。”
“銀杏……”風葉白脆弱地看着銀杏,都忘記了邁動腳步,差點就被後面的人給撞上了,纔想着追趕馬車。
他本來就重傷,走一步都是折磨,現在更是腳步踉蹌:“你想讓我走?”
銀杏看了一眼馬車中的擺設,也適合養傷,就不在意地道:“如果你不願意,那我們走也行。”
銀杏雖然是這麼說,但是在風葉白看不到的角度,她的手已經攥成了拳頭,心也別樣酸澀。
她還能怎麼樣呢……一邊掙扎,不願意讓風葉白離開,一邊又不肯原諒他。
到現在,連她都嫌棄自己了。
爲什麼不能乾脆一點,爲什麼總是進退維谷?
風葉白全身心,都凝結在銀杏的臉上,甚至他嘴邊還帶了笑意,那笑意是那樣破碎,讓銀杏不忍再看。
而他說出的話,也讓銀杏聽了陣陣難過:“不用,我走。”
銀杏抽了抽鼻子,酸澀得差點落下淚來。
紅葉在心中嘆氣,這兩個人,也開始互相折磨了,身邊怎麼就沒一隊,能讓她省心些的?
如果不是看在銀杏受傷的份兒上,她早就戳了戳銀杏的頭,讓她好好看看自己的心了。
明明就很在乎風葉白,他剛剛咳嗽了一聲,她都忍不住去看,結果那份擔心,都被她掩埋在了尖利責備之下。
她這麼做,只會把風葉白越推越遠的啊。
正在紅葉恨鐵不成鋼,準備邀請風葉白到馬車上來的時候,卻聽到有個男人叫了一聲:“神醫?”
因爲沒有叫名字,也不知道到底是叫誰,典清卓是個大夫,便回頭了。
至於被叫的風葉白,還全神貫注地看着銀杏呢,都沒有絲毫迴應。
而那個叫人的,是黎成。
他只是在行軍的途中巡查隊伍,正好就看到了風葉白,這可是救了林泉的大恩人,他在離京的時候還遺憾,沒有親口和他道謝,沒想到世界這麼小,他就在隊伍中發現了他!
於是黎成穿過一臉羞澀的典清卓,直接騎馬到了風葉白麪前,典清卓猛地就低下了頭來,拎着藥箱趕緊離開了。
黎成翻身下馬,牽着馬兒和風葉白走在一排:“神醫!真的是你!”
風葉白這才轉頭看向黎成,他對這個男人有點印象,於是點了點頭。
紅葉在馬車中,詫異地看着黎成:“黎大人,你們兩個認識?”
黎成高興地笑出聲來:“小泉重傷,是這位神醫將她救了回來,我和小泉一直都想和神醫道謝。”
說罷,他鄭重地給風葉白彎腰,如果不是形勢不允許,他說不定都會給風葉白跪下了。
他救了他所愛,要求他怎麼報答都不過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