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傳來一身喧譁的時候,元錦玉還愣了一下,心想,這些少林僧人一直都很安靜,往往給她一種隔壁沒人的錯覺,今早這是怎麼了?
她的耳力不如慕澤,等慕澤收招後,就問他事情的經過。
饒是慕澤,提起這件事的時候,都有些無奈。
從沉小桃闖進那些和尚們練功的院子,再到幾個小和尚尋死覓活,最後是文竹離開,慕澤都同元錦玉說清楚了。
元錦玉聽的一愣一愣的,對於這個沉小桃,真是歎爲觀止。
“九哥,你已經叫沉俊旭回來了吧?”元錦玉問。
“嗯,用不了多久,就能到了。”沉魚村的事情,還是交給他們自己去解決吧。
元錦玉一邊靠着窗子,踮腳給慕澤擦着臉上的汗水,一邊笑意盈盈:“在沉魚村的時候,真的沒發現,那小桃姑娘是這樣的性子。”
她還是很欣賞小桃姑娘的,而且她把吉服讓出來,也算是璃瀟的恩人。
慕澤聽出了元錦玉的語氣中沒什麼惡意,就同她說:“如果你不想讓她離開的話,可以留在身邊。”
元錦玉搖頭:“這姑娘估計是偷偷溜出來的,和沉俊旭不同,她嚮往外面的世界,我還是不禁錮她的翅膀了。”
擦好了寒,慕澤伸手摸了摸元錦玉的脖子,是正常的溫度。
元錦玉笑意盈盈:“九哥你看我穿的多暖和,都趕上我在京城中的樣子了,放心吧,爲了能早點兒和你們在一個房間裡休息,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最近讓元錦玉稍微鬱悶的一件事,是大娃同她不怎麼親近了。
原本她還擔心,大娃離開了自己,會整日尋找,誰知道這孩子發現自己並非是遠走後,就不吵着要孃親了。
他現在最喜歡的人,也不是慕澤,而是風葉白。
那麼小的孩子,連爬都不會呢,天天跟着風葉白咿咿呀呀,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反正元錦玉聽不懂就是了。
她只是心酸得很,爲什麼她的兒子,會更黏風葉白嘛。
慕澤對此解釋了一番:“那****見到風葉白給我易容,就記在心上了,估計也想玩兒變臉呢。”
元錦玉咯咯直笑,又不吃味了。
風葉白也沒預料到,小殿下能對他如此依賴,他本來是不喜歡小孩子的,但是這粉妝玉砌的糰子,真是戳他心窩子得很,偶爾銀杏想要抱一下小殿下,他都不同意呢。
現在不就是,小糰子在他的懷裡玩了好一會兒,就困了。
因爲擔心吃藥會對奶水不好,元錦玉的藥今天就停了。
小殿下吃過了奶,身上都是香香的味道,銀杏守在風葉白的身邊,看小殿下昏昏欲睡,毫無防備,還驚奇地問風葉白:“是不是你們大夫的身上有一種親和力,小殿下才會這樣喜歡你的?”
她真的好羨慕風葉白啊。
風葉白輕輕地拍着大娃的小手,笑着和銀杏說:“我小的時候就很害怕大夫,所以估計並非是這個原因吧。”
銀杏詫異:“你竟然怕大夫?”
所有人都不知道,風葉白能成爲神醫,也不是順風順水的。他自小就疾病纏身,家中試了各種方法,都難以根除。
他稍微記事一些的時候,就是看各種大夫登門來,給他開藥診治。
後來家人尋到了另外一位醫者蹤跡,將他送了過去,那醫者當時開出了一個條件。
要讓他診治也可以,他必須給他當徒弟,而且,他自此,和原本的家人,沒有什麼關係。
家人雖然很難過,但是爲了能讓他活下來,還是答應了這個要求。
風葉白太小了,現在完全想不起來家人的模樣。
後來老頭子死了,他也萌生過找家人的念頭,奈何他走過那麼多地方,都沒有結果。
他的家人,好像是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一樣。
久而久之,他也就把這件事放下了。
老頭子有一句話,他始終記在心上。
他說,這世上的緣分,都不是強求得來的。
你和你的家人,早在二十年前,緣分就已經盡了。
從你拜入我門下開始,就只是風葉白。
此刻聽銀杏的問話,風葉白也只是心酸了一瞬,就恢復了正常:“是啊,小的時候,很害怕喝藥。”
銀杏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風葉白,曾經的他,都是那樣意氣風發,好像世上就沒有什麼能難得倒他的事情。
現在的風葉白,真的比曾經的他,在自己心中,更有血有肉了。
想當初,她不過是因爲他的一張臉而癡迷上他,後來這份感情改變了,她對面容不算出衆的徐林,也能動心。
原來感情真的這樣神奇,面容上的迷戀,也永遠趕不上靈魂的碰觸啊。
“現在呢,你還怕喝藥麼?”銀杏問風葉白。
其實想想他的答案也是不怕了,都過了這麼多年,他們早就長大了,
那個小時候,會因爲不想喝藥,使出各種手段來撒嬌賣萌耍潑的孩子,也只能長留在記憶之中。
大娃已經徹底熟睡了,風葉白小心翼翼地,將他放在了才皇上,還給他蓋好了被子。
之後,他才保持坐着的姿勢,轉頭和銀杏說:“不怕了。”
銀杏望着他如星辰一樣漂亮的眸子,一步步靠近。
她猶豫了一下,但是很快就鼓起了勇氣來,伸手將風葉白慢慢地抱住。
風葉白的身子瞬間就僵硬了,這段時間他是很努力,但是也沒見銀杏的態度有什麼軟化啊。
剛剛他是說了什麼,觸動了銀杏麼?
他不敢動,生怕這是他做的一場美夢,夢醒了,銀杏就離開了。
銀杏的懷抱很清新,也很溫暖,她的聲音輕靈動人,身子貼近說話的時候,風葉白還能感覺到有氣息噴薄在他的臉上。
癢癢的,像是羽毛一樣。
銀杏似水一樣柔和,似春風一般溫暖,她用小手,在風葉白的背上,輕輕地拍了拍,小聲說:“這個擁抱,是給曾經的那個你,現在你就不怕吃藥了,對不對?”
心中驟然升起的巨大感動,瞬間就席捲了全身,風葉白的身子更加僵硬,但是也在銀杏能感知的範圍內,軟了下去。
比起他狀態的改變,是銀杏豁然被他給擁住了。
他甚至換了姿態,讓銀杏也能窩在他的懷中。
擡起銀杏的下巴,他眼波深沉似海,那其中,種種驚濤駭浪翻涌,天地都瞬間失色。
風葉白的指尖微微顫抖,他從記憶最深處,彷彿看到了真的有人出現在了他充滿藥味的小屋子中,抱着他,安撫他,說是他一定會好起來的。
其實他知道,那應該是自己的孃親。
他從未將銀杏看成過孃親,也沒覺得,她們之間,有什麼相似的地方。
而銀杏剛剛的話,卻填補了他二十年的空虛,之前是母親,如今是心愛的姑娘。
愛本就不需要大風大浪,太多磨難才能見證。
能在他不想喝藥的時候,哄他一句,風葉白已經太知足了
記憶深處的那個孩子,當被母親安慰的時候,是說了什麼呢?
太久遠了,他以爲自己永遠都記不起來了。
現在才察覺到,他當時應該是說,孃親,謝謝你。
同樣的經歷,放在其他的孩子身上,多少會對自己的家人有些怨恨,但在風葉白這裡,從來沒有這樣的心思。
他的父母,肯定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父母,就像是他愛上的姑娘,也是最好的姑娘。
銀杏被風葉白盯的有些緊張,生怕是自己說錯話了。
許久後,風葉白才吐出了一口氣,和銀杏說:“知道我剛剛是去做什麼了麼?”
“做什麼?”
“我去和記憶裡的那個孩子,交流了一番。”
銀杏啞然失笑,可明知道風葉白是在一本正經地扯淡,她還是很開心。
剛剛她就看出了,風葉白小的時候,可能經歷了不好的事情,但是他不主動說,自己也不好問。
風葉白慢慢地靠過去,親吻了一下銀杏的嘴脣,兩個人的脣都是溫涼的。
他說話之間,脣|瓣還在輕輕顫動:“那個孩子說,有了你的寬慰,他真的覺得,藥一點兒都不苦了。”
銀杏的眼圈慢慢紅了,面對風葉白的親暱,她也沒有推開他。
風葉白想深入這個親吻,但是後面還睡着一個孩子呢,他也只能淺淺地含了一下她的脣|瓣,又說:“銀杏,我好嫉妒那個孩子。我現在不怕喝藥了,所以不能被你安慰了。”
銀杏的淚水緩緩流下,風葉白淺嘗,苦澀中帶着鹹味。
“沒關係的。”她的聲音哽咽了:“你以後要是嫌苦,我也安慰你。”
風葉白笑了,那笑容是如此的光芒萬丈,讓他整個人,都像是一塊剛被剖出來的美玉,奪目四射。
“那我就先謝謝你了。”風葉白把銀杏摟在懷裡,懷抱縮緊。
你聽到了嗎,我的心,始終在爲你跳動。
從之前,到現在,還有很多個以後。
元錦玉和慕澤回來的時候,風葉白已經離開了,察覺到銀杏的眼圈有些紅,元錦玉還以爲是風葉白欺負了銀杏,就想要爲她出頭。
不過被慕澤攔住了。
他無奈地說:“以銀杏那個性子,怎麼會受委屈。他估計是欺負了她,但是是另外一種欺負,你懂麼?”
元錦玉臉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