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之後,傅凌鈺便命令幾位輔政大臣到寒清殿候着。
寒清殿是北國專門接待外國使節的地方,殿內擺設極爲奢華講究,幾個金黃頭髮、藍眼珠的西洋使者一見,不禁嘖嘖稱奇。
直到太監通報“皇上駕到”,衆人才收回各自心思屈膝行禮。
讓衆臣意外的是,一同出現的竟然還有悅妃,她打扮得十分正式,頭上插滿珠釵,衣着華貴雍容,舉止貴氣,渾身散發出一股母儀天下的氣度。
衆臣不禁紛紛對視,不懂皇上爲何將一個端不上臺面的妃子帶到寒清殿。
北國一直以來就是個男權社會,女子的價值無非就是在家裡相夫教子,關於這點,他們君王傅凌鈺一向做了最好的示範。
可是今天,他居然將納進後宮不久的悅妃帶到了寒清殿,這……衆臣不禁開始猜測這其中的奧妙。
接下來,傅凌鈺便將昨天羅羽然擬定的那份協議書提出來,同時把翻譯成洋文那份文本交給西洋使節。
衆臣一聽皆皺眉疑惑,臉色也慢慢得凝重起來。
直到西洋使節看完翻譯文本後,傅凌鈺沒有派翻譯官與他接觸,反而讓悅妃與對方交談。
雙方自然免不了一番爭執,但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所有人都沒想到,那個不起眼的悅妃居然說了一口流利的洋文。
而且從西洋使節的表情不難看出,她言詞十分犀利,幾乎令對方招架不住。
兩位使節輪番上陣,最後還是屈服在口齒伶俐的悅妃面前。
傅凌鈺從頭到尾一聲不吭,只是一臉興味外加欣賞的看着她不費一兵一卒,便替北國在外國使節面前揚眉吐氣,並得到實質上的利益。
他慶幸着。若不是那個午後,他閒來無事路過池塘,不小心偷聽到她和侍女講話,恐怕這樣心思剔透的人兒就會被他錯過了呢。
狼國國王胡天霸昏庸無能,何以能教育出如此優秀的女兒?
雖說尚武調查可能有誤,但也不可能相差這麼多吧?
他不是沒有懷疑過,所以事後也派尚武再去狼國打探,但得回來的消息依舊。
難道這一切都是這小丫頭的刻意隱藏?
就在他心思百轉千折時,突然傳來西洋使節高亢的聲音,兩位使節紛紛跪倒在地,用極不熟練的中文高呼“皇上萬歲”。
再看那女人,俏麗的臉上染滿勝利的喜悅,並十分調皮的朝他擠了擠眼,還偷偷做了一個勝利的手勢。
看着她調皮的小動作,傅凌鈺微微一笑。這丫頭,還真是有膽子不分場合的嬉鬧,而他,竟心甘情願的縱容她這種小小的放肆。
兩位使節對於北國提出來的條件,從一開始的不願意接受到最終同意,這全拜羅羽然發揮她的三寸不爛之舌所賜。
她搬出一些現代經濟理論,終於說服對方接受自己所提出來的各項條款。
幾個翻譯官更是吃驚。沒想到悅妃娘娘的洋文程度竟然如此之好,那他們的存在豈不是就成了擺設?
傅凌鈺自然聽不懂那一陣脣槍舌戰的內容,但從翻譯官的口中,還是知道了兩國已經達成協議,可以進行商貿合作了。
直到其中一個使節豎起大拇指,用極不流利的中文說道:“皇上,您的妻子既美麗又大方,真不愧是一國之母,此次回國,我等必將北國國母的事蹟發揚出去,並借鑑效仿……”
使節一口一個國母,說得衆臣皆蹙眉相對,尤其是秦震遠,身爲北國聲名赫赫的兵馬大元帥,又是梅妃的父親,他當然極不樂意有人搶了自己女兒的風頭。
而傅凌鈺表面做出虛心接納的樣子,心底早因爲西洋使節的一番誇讚而暗自高興着。
放眼望去,後宮佳麗無數,但又有幾個及得上悅兒這般聰明才智,就算封她做一國之母也不爲過。
終於,在西洋使節帶着那份協議書離開寒清殿後,多時的幾個大臣便迫不及待的開口,“皇上,這萬萬不可啊,絲綢爲我國立國之本,技術一旦被西洋竊取,這對我國將造成十分嚴重的損失……”
“是啊皇上,祖宗留下的基業若是被他國霸佔,臣等如何面對列祖列宗,以及先皇。”
“還望皇上三思而後行……”
衆人七嘴八舌,無不極力勸阻他的一意孤行。
傅凌鈺皺着眉很有耐心的聽着,畢竟他們的本意也是爲守護這個國家,但當所有人都將矛頭指向悅妃,口口聲聲指責她身爲女子便該留在後宮安份過日子,不該干涉朝政時,這位天子才終於忍不住哼道:“衆卿家,雖然朕明白你們也是一片忠心,但自古以來,一個國家墨守成規的結果必然導致敗亡。朕一向主張用人唯才,並賞罰分明,悅妃是一介女流,但此次卻幫了朕好大一個忙,否則……”
他雙眼凌厲的瞟向那些翻譯官,“朕恐怕直到現在還被你們這些人矇在鼓裡,不知西洋使節送過來的文本里的真正內容……”
話說到這裡,幾個翻譯官嚇出一身冷汗,皆跑倒在地,連聲求饒。
傅凌鈺哼笑一聲,“都起來吧,朕對你們的有意隱瞞雖十分震怒,但悅妃卻已爲你們求過情。這次,朕可以饒恕你們,若是再有下一回,朕定當重責。”
“謝皇上恕罪,謝悅妃娘娘仁慈。”
幾個翻譯官感激的望向悅妃,事實上,當初他們也曾遲疑過要不要竄改西洋使節送來的文本,畢竟萬一事蹟敗露,那可是會人頭落地的欺君大罪。
但朝中幾位重臣皆向他們擔保,萬一這事真東窗事發,還有他們扛着,幾人才壯着膽子,按着幾個大人的意思交出一份不實的翻譯。
衆臣屬服,傅凌鈺自是得意滿滿,眸中也亮了幾分。
“此番我北國與西洋簽訂合作協議,將來在經濟上必會促進更廣之發展,陳公公,傳令下去,明日宮中舉辦晚宴加以慶賀,並召集朝臣以及後宮妃子前往龍雲殿共裡盛舉。”
皇家盛宴果然名不虛傳,百道佳餚一一呈上,歌姬載歌載舞,絲竹聲不絕於耳,羅羽然今天總算是見識到這空前絕後的大排場。
由於此次與西洋使節談判成功,她的功勞最大,所以她雖然不是國母,但傅凌鈺仍舊下旨賜坐,命君前侍奉。
所謂的君前侍奉,意指她可以與皇上並坐,是種無上尊榮。看着滿朝文武以及後宮衆嬪妃,羅羽然才驚覺傅凌鈺的老婆還不是一般的多。
放眼望去,沒有五十也有三十名。
據說,她們還都是精挑細選,身後有着龐大家世給她們撐腰的名門千金。
除了秦震遠的女兒梅妃,還有十數個妃子皆是周邊國家送來和親的女子,其目的不外乎是想增進丙國之間的友好往來。
看着那一個個貌美如花的嬪妃,羅羽然所有的好心情都一掃而空了。
她可是二十一世紀的現代女性,一夫一妻制這個觀念自幼便深植腦海。
可如今她的丈夫除了她以外,還擁有這麼多漂亮的老婆,嫉妒心作祟之下,即使被拱到上位,與皇上並肩而坐,心底也是一千一萬個不舒服的。
尤其是近些日子來,她與傅凌鈺之間相處越來越融洽,對彼此產生一股惺惺相惜的想法。就連到了晚上,與他耳鬢廝磨的時刻,也不再有以往的排斥和畏懼。
這分明就是已經愛上對方的表現,然而情人眼中,是容不下半粒沙子的,更何況,她眼前的沙子好像蠻多的。
“悅兒,你的臉色看上去怎麼有些不好?”傅凌鈺敏銳的察覺到她的異樣,關心的問道。小傢伙一開始還好奇的東張西望,眼睛閃閃亮亮的,一副興奮不已的模樣,怎麼片刻工夫後,她就變了臉?
羅羽然淡然回神,睨了他一眼。
傅凌鈺身着明黃龍袍,尊貴無比,一張俊臉就如同上天的恩賜,完美得幾乎無可挑剔。
這個偉岸的男子不但自身條件得天獨厚,而且還貴爲天子,權傾天下,身邊擁有數十名絕色佳麗,又有何不可?
更何況,自古以來哪個君王后宮裡不是美女如雲,她一個穿越來的現代人,何苦去爭這些無意義的東西?
暗自苦笑一聲,她回了他一記微笑,“只是有些不適應罷了,這場合………還真是盛大。”
“沒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胡悅兒,倒是讓一個小小的宴會給嚇到了。”
傅凌鈺笑睨了她一眼,見她小臉不但沒有因爲自己的笑譴而雨過天晴,反而更凝重幾分,他有些擔憂的抓過她的小手,緊緊的握在掌中,脣輕輕湊到對方耳邊。
“放心,有朕在,朕會保護你。”
羅羽然只覺耳邊一熱,那溫溼的脣瓣幾乎要貼到她的臉頰,幸好此刻殿下衆人皆將目光集中在舞妓身上,否則剛剛他那大膽的動作,不知要惹來多少側目。
臉蛋一紅,她嗔怒的瞪了他一眼,又暗中使力想掙回手,可他卻握得死緊,絲毫不肯放鬆半分。
“皇上,您就不怕這樣的行爲,會替臣妾招來麻煩嗎?”
“噢?”龍眸一眯,對她做出一個詢問的表情。
揚起下巴,她努了努殿下那羣貌美如花的妃子,“她們可都是您的妃子,這般厚此薄彼,您可是會在無形中替臣妾樹敵的。”
聽她語調陰陽怪氣,言語間似乎還流露出幾絲酸味,傅凌鈺不但不氣惱,反而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揶瑜道:“悅兒的口氣聽起來怎麼酸酸的?”
話音剛落,握在常中的小爪子便很不客氣的抓他一記。
他皺了皺眉,更用力握緊,“瞧,不但口氣酸,就連小貓爪子都用上了。”
羅羽然氣怒不平。這男人怎麼可以這麼壞心眼!明明嘴巴里在消遣人,可臉上卻掛出一副牲畜無害的笑容。
暗暗咬着銀牙,她努力想扯回自己的小手,可他卻不肯放鬆半分,最後只能放棄掙扎,由着他爲所欲爲。
兩人之間的動作儘管不大,但卻逃不過有心之人的眼睛。
手執銀製酒盅的梅妃從踏進龍雲殿後,一雙眼便死盯着坐在君王身側的悅妃,尤其當兩人一個嗔一個笑,表面上若無其事,暗地裡卻在打情罵俏,爐火中燒的她恨不能將那女人從那位置拉上來,然後取而代之。
她就不懂,爲什麼皇上寧可寵愛那個其貌不揚的胡悅兒,卻棄貌美如花的自己於不顧?
若論背景實力,她爹秦震遠可是北國最有份量的大元帥,更是所有人想急於巴結的大靠山。
而胡悅兒雖名爲九公主,但一個小小的狼國,要地位沒地位,要權勢沒權勢,她有什麼資格跟自己爭?
更讓她無法接受的是,幾個西洋使節對胡悅兒讚譽有佳,透過那幾個翻譯官的翻譯,所有朝臣、妃子在入殿後,聽到最多的便是那幾個使節的讚揚。
“北國國母不但秀外慧中,講了一口標準的洋文,而且對經商也頗有見解,這讓我們崇拜之餘也是十分震驚……”
一個使節在向傅凌鈺敬酒時,順便抒發了自己的感慨,翻譯官便踏實的將對方的讚美傳達出來。
傅凌鈺聽後,露出淺笑,拿起玉杯,回敬了那使節,“朕的愛妃能博得使節稱讚,朕也深感與有榮焉。”說着,疼寵的看了身邊女人一眼,臉上盡是一片愛慕。
“皇上皇后這般恩愛,真是羨煞旁人啊。”另一個使節用着不太熟練的中文笑道。
梅妃臉色一沉,再顧不得宮廷禮節,突然想身,漂亮的臉上皮笑肉不笑的說:“這位使節大人,坐在皇上身邊的並非我北國皇后,她只是這皇宮裡的一個妃子,你們可莫要亂喊,這在我國可是殺頭的重罪。”
話間一落,衆使節紛紛露出不解的神色,而殿內衆大臣和妃子則屏着呼吸,靜待事態的發展。
傅凌鈺俊容霎時變冷,雙拳緊握。雖說他尚未立後,但他不認爲在西洋使節面前,需要強調這點,是以當他們認定悅兒是他的皇后,他纔沒出言糾正,結果這梅妃不分場合、不顧國體的說出剛剛那番話,無疑是讓他國人看笑話,令北國蒙羞。
羅羽然見氣氛僵凝,而梅妃的那番話,翻譯官不知該不該翻譯給使節聽,也是愣在那裡。
她急忙站起身,開口便是一串流利的英文,“各位使節,剛剛這位是我國皇帝的另一位妃子,她說貴國使節不但禮儀得體還十分和善,這次我北國能與貴國簽訂協議,她心裡很開心,所以藉此機會向各位使節道謝。”
衆使節一聽,皆笑了起來,並齊齊向梅妃行了個禮。
傅凌鈺就算聽不懂他們在說些什麼,但也猜到剛剛悅妃是在幫忙打圓場。
梅妃見狀,臉色益發難看,還想再說什麼時,卻見皇上投給她一記警告眼神。
她心頭一跳,不敢再多吭半聲,只能含怒坐回原位,一個人生悶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