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螺本要再次去梵音鏡問問青九的情況,一則是真心實意擔憂青九,二則是藉此見墨韶仙尊的面。眼下這會兒,她竟然還存有私心,花螺心下很是愧疚,因此當下也猶豫不決,不知道是去還是不去?
正當花螺神思恍惚的時候,耳邊傳來銀柳急促的聲音:“花螺,可算找着你了。快去妙元宮,羲和娘娘要見你。”花螺定了定神,向銀柳說了幾句答謝的話就騰雲駕霧朝妙元宮的方向行去。
花螺提起裙襬,從雲頭下敏捷地踏下來,前腳纔要踏進妙元宮,卻見對面姬紜面含笑意,眼波流轉地走出來。姬紜後面跟着一臉興奮的綠奇,正高興地說着話,“女帝與神官郎才女貌,是最最般配的一對。女帝對神官的一片情意終於是打動神官了,真是爲女帝感到開心。”
姬紜眼底含着幸福的笑意,嗔怪道:“可別喧鬧了,回頭給人聽去,多難爲情呢。”
眼見姬紜和綠奇走近,花螺前腳急忙收了回來,心下一個咯噔,神官曄淵同女帝要結爲連理?來不及多慮,花螺垂首立在旁側對姬紜做了個禮,姬紜得體地向花螺微微頷首,而後帶着綠奇走出妙元宮。
花螺看着姬紜嫋娜遠行的背影,心下甚是驚疑,心道:不會吧,聽聞神官曄淵對兒女情長向來不感興趣,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讓多少女仙望而卻步。沒曾想,最後倒是看上差點成了焰赤王后的姬紜。不過,姬紜到底還是小蓬萊女帝,姐姐是羲和娘娘,姐夫是風息天帝嘛,也不奇怪。
“花螺,你愣着幹嘛?還不快進去。”綠蘿的聲音從妙元宮內傳來,促催到。花螺收回神思,腳步匆忙地走進妙元宮。
羲和娘娘讓花螺起身,眉目慈悲靜美,她輕悠悠地撥弄着茶盞蓋,端莊一笑,緩緩地開口說道:“花螺啊,上次琉璃宮盛宴,你做得很好,此次本宮叫你來是想讓你籌備一番天界最爲風光的婚宴。”
花螺謙恭有禮地應答道:“花螺定不負娘娘所望。”羲和娘娘滿意地點點頭,優雅地抿一口茶水,而後開口說道:“這次辦好了,本宮連同你上次的功勞一齊賞了,升爲上仙職位。”
花螺受寵若驚,心下卻是歡喜無比,上百年來她兢兢業業,凡事提前想在羲和娘娘前頭,事無鉅細地替羲和娘娘打理一切,將妙元宮打點得井井有條,讓羲和娘娘尋不到一絲差錯。雖說她確實也立下了不少功勞,心裡也設想過有朝一日上位爲上仙,可不曾想過這麼快。
“花螺定當竭心所力替娘娘分憂,不負娘娘對花螺的提點和厚愛,花螺感激不盡。”花螺抑制住激動,沉穩得體地說道。然而心下卻又是一番自嘲:明明賣命賣力地幹活,本來就是應得的,面上還得討好般地感激不盡,倒像是白白送給她一般。
羲和娘娘揮一揮手,示意花螺退下,而後閉目養神。
花螺心下歡喜,第一個人想到分享的便是青九,然而想起青九如今還被關在冰牢裡,登時又難過起來。若說上仙之位,她其實倒不是很在乎,可也只有取得上仙之位她纔可以破戒情,纔可以允許去愛。於她而言,磊落分明地愛所愛之人,愛所交朋友,愛所有一切纔是值得的。而偏偏愛所愛之人卻非得破除情戒後才行,於這點,她想告訴的卻是墨韶。
花螺最終還是走向梵音鏡,不怪她對墨韶有情,上百年來她尋青九玩耍,接觸過最多的男子是墨韶仙尊。即便後來她因爲仙職不斷上升,接觸過越來越多的男仙家,可任誰也比不上墨韶仙尊的風采,比得上的倒是有神官曄淵和成君仙尊,可是他們到底比不過他的儒雅柔情,那種打動人心的溫暖。
花螺才走到梵音鏡外,便聽到墨韶仙尊彈奏的仙樂,不如素日禪心雲水般的從容氣閒,此番仙音飄渺虛曠,含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憂傷。花螺一時無法行動,伴着琴音,她只覺傷心還有心痛,兩行清淚不知不覺間滑落。
許是墨韶一時沉浸在自己的心情裡,竟然感覺不到花螺的氣息。待到一曲奏畢,他才醒悟,一番心境倒被這個丫頭看去,墨韶無言地輕笑一聲,幾多無奈幾多傷感。
“仙尊,你......”花螺欲言又止,反倒是她顯得無措,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墨韶儒雅一笑,修長有力的手指再次輕撫琴絃,悠然清和的琴音響起,只聽墨韶不急不徐地說道:“此番出鏡,對於她,我是無能爲力。不曾想,連我的小徒弟我也護不了。貴爲上仙又有何用?”言畢,再無話可說。
待到琴音平靜鏗然時,花螺的神情皆是驚懼和心疼。難怪墨韶仙尊對於無法保護青九而感到自責,她從墨韶仙尊的琴音中看到了阿九的過去,看到她的無助和自棄,還有看到了她不願對外道的傷痛。
琴音靜止,花螺六神無主,心口一片酸澀,欲要轉身離去。片刻,墨韶幽然開口說道:“你若願意就多呆片刻吧,他大概快把阿九送回來了,你陪陪阿九吧。”
花螺默然點頭,待到墨韶連同琴瑟消失後,花螺走到梵音鏡的花鈴苑,看着已然枯萎的月華蒂蓮,花螺只覺得心又是一痛,心道:不知道看到這片月華蒂蓮,阿九該是怎樣無望?素日瞧她一副輕快無所謂的樣子,卻不想她揹負了多少傷痛。她到底愛上的是怎樣的一個人?仙?還是魔?那麼絕情,那麼無望。
卻說此刻冰牢內,青九徹底昏迷過去,就是魂魄也搖搖欲墜,極其不穩定。無邊無際的黑暗中,只有她孤身一人,連師父也棄她而去。她終於明白原來所謂的希望是建立在彼此平等的條件上的,不管一開始對曄淵的感情,還是後來對天界的信任,甚至對師父的依賴,她都處於弱勢那方,永遠沒有掌握主動權的那一刻。她付出一切也不會得到平等的回報,哪怕讓曄淵明白她的心意這樣的要求,他也是可以不用滿足的。又好比此番,所有的罪過都必須由她承擔,她的命都無人在乎,更何況她所期待的真相,所等待的清白呢?
青九恍惚以爲回到了青丘山,那是她還沒有遇到曄淵前,那裡也沒有仙妖之分,有的只是快樂和輕鬆。對了,小白,她終於明白,這個不惜以命相護的朋友,同他之間無關風月,只有肝膽相照,可是她最終還是爲了曄淵而親手殺死小白。
“我要回家,回青丘,送我回去,好不好。”曄淵此刻站在冰牢外,他的身體頓時一僵,冰牢中傳來青九無助的夢囈,是無望、祈求、還有滿滿的疲憊。他穿牆而入,看到青九蜷縮成一團,長髮遮住臉龐,不停顫抖的小小身體,他的心狠狠一痛,而後緩緩蹲下身,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看着她。
青九覺得有一股溫暖流入她的心房,而後落入一個溫暖結實的懷抱中,似乎還有檀木香味。生怕又被丟棄到萬丈深淵一般,青九突然緊緊攥着曄淵的衣襟,往他懷中縮去,恨不得將整個身體揉進去,方纔覺得安然。
曄淵橫抱着青九駕雲離開冰牢,比起第一次抱她的時候,她竟然輕了這麼多。她的小臉蒼白瘦俏,不知是清醒還是昏迷,秀眉緊緊皺着,骨節分明的手指緊緊攥着他的衣襟。終於將她的手從衣襟上分開,卻想不到兩行清淚突然從她緊閉着的雙眼中滑落,以爲又被放棄了,是嗎?
不知爲什麼?那一刻,曄淵終於主動抓起青九的手,可最終又放下。他到底對青九是有情還是無情?是不是這次他真的不忍心再讓她受苦了?可爲何又放下?不知道,就是連曄淵自己也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