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不知道,最後一刻青九爲何會突然朝向那個已經是魔性成狂的魔尊奔去,並將他護在身後,或許連她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
當九條水龍和勁風將她毀滅得徹底的時候,她感覺不到絕望,因爲她終究還是從魔尊瘋狂的眼眸中看到了曄淵的眼睛,是疼惜還是柔情?誰也不會知道,最後一刻,出現在她眼前的是曄淵而不是亡皇。
一滴冰涼的淚落在青九的臉頰上,在魂魄散盡的最後一刻,她似乎得到了那個答案。只是,她有太多的話要告訴曄淵,卻終究是來不及了。她想要告訴他的是:無論前世她是女魃,還是今生的青九,她從未後悔過。只是,她終究是看開了,心中的執念已除,再無所牽掛。若是還有來世,她要輪迴洗盡前塵舊事,最好再不與他相遇。如此深愛,一次便夠。
星光點點消散的時候,三界自此再無青九。
不知過了幾世,亦或是過了幾千年,滄海成桑田。在青丘之中,有一絲靈氣蘊育出一線生機,竟然將粉碎的殘魄一片一片慢慢修補,終究是修補成了一具靈胎。靈胎吸取天地精華靈氣,不過百年便破胎而出。
極目望去,但見青丘上空總是徘徊着一道白衣身影,既不打擾青丘的寧靜也不踏足青丘的草木,只是爲了看一眼那隻初修成人形的小狐狸。
扶桑樹上,一個青衣女子赤腳坐在枝幹上,額間一朵鳳羽花平淡無奇。她靠在枝椏上悠閒地啃着仙果,無意間瞥到了上空中一個白衣一層不染的男子正面含笑意地看着她。青衣女子驚愣,手中啃了一半的仙果勁直掉落,而後連着整個人也一齊摔到地上。
說時遲那時快,但見白衣男子廣袖輕揮,而後將她牢牢地放在了地上。
“喂,你,你是誰?”青衣女子明眸皓齒,蹙眉看着白衣男子,警惕地問道。
“曄淵。”白衣男子淡然一笑,眼底含着疼惜之意,極有耐心地應道。青衣女子點點頭,似乎對她而言,這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名字而已。
曄淵見青衣女子不怕生地上下打量着他的時候,不急不徐地問道:“你叫什麼?”青衣女子再次赤腳躍上扶桑樹,不過兩句話,好似就和他熟悉了一般,笑嘻嘻地說道:“青九。”
曄淵的眸光微微一顫,隨即淡然一笑,沉聲說道:“我以前認識的一個好姑娘,她也叫青九。只是,她很傻。”
青九似乎對曄淵的故事並不感興趣,見天際有道火光蔓延,不禁驚呼道:“好壯觀,我去瞧瞧。”說罷便要飛身而去,似乎已然忘記了站在眼前的白衣男子。
曄淵一陣苦笑,而後廣袖一揮,登時將青九提在手裡,漫不經心地說道:“那時玄凰神女的烈火,你嫌命短?”青九正要發怒,聽曄淵如此提醒,慍怒轉爲尷尬,乾笑了兩聲說道:“呵呵,誰說我要去找死了?就是看看,看看嘛。”
話音未落,但見她的身影輕盈地落在曄淵身側,而後小手被他牽起,一股暖意涌入青九的四肢百脈。彈指間,曄淵已然帶着青九穩穩地踏在一片紫光祥雲上,映入青九眼簾的正是壯麗無比的流光玄火,烈火中一隻美麗神威的鳳凰盤着一團烈火翱翔清鳴。
青九一時反應不過來,只覺得耳根一陣滾燙,只道是被烈火映照的。然而,她的心卻砰砰直跳,爲了掩飾緊張,她將小手從曄淵手中抽出來,微微發怒地說道:“別以爲帶我來看流火就可以佔我便宜,我可不是好欺負的。”
曄淵嘴角一挑,不怒反笑,他耐心地看着青九,輕悠悠地說道:“哦?若我就要欺負你呢?”青九嘴角一抽,不曾想這個陌生的男子竟然如此無賴,又不知說些什麼,冷哼一聲便要離開。然而,待她踏離曄淵的祥雲,卻猶如掉入萬丈深淵一般,身體一直往下墜落。
青九驚呼,她才百年修爲,連飛身之術還沒學全,從這麼高的天上掉下去,非摔得全身粉碎不可。然而,當她睜開眼的時候已然落在了一個溫暖結實的懷抱中,正是那個白衣男子。
“我說我碰到你可真夠倒黴的,你把我放下來後最好離我遠點,聽到沒?”青九拍了拍胸口,深吸一口氣後,有些不耐煩地說道。
曄淵的神色微微一頓,眼底漸漸浮現出一絲淡淡的憂傷。然而,這絲憂傷稍縱即逝,比起以前她在他這邊所吃的閉門羹,這點打擊委實算不了什麼。良久後,只聽曄淵漫不經心地說道:“怕什麼?有我替你料理。”
青九驚愣,直直望進曄淵深邃的眼眸中,只覺得心頭一蹴,似乎有些熟悉的感覺。不想,她開口說的話卻沒有一絲人情味,“用不着,我自己能搞定。”
然而,就在曄淵帶着青九落在青丘山的時候,從那團烈火中緩緩走出一位穿着嫣紅衣裙的絕色女子,額間的鳳凰妝華貴優雅。絕色女子的身邊站着一位玄衣男子,眉目溫潤如玉,鳳目含着柔情。
“看來曄淵是有苦頭吃了。”墨韶雲淡風輕一笑,看着伶牙利嘴的青九正數落着曄淵的不是,玩味地說道。
“想不到她的殘魄最終還是修補起來了,只是,那些被打散的記憶倘若是她不願回想,那也是沒辦法。”玄凰靜柔地立在烈火中,冷清地說道。
墨韶將目光移到玄凰身上,一襲玄衣隨風烈烈作響,目視良久後,問道:“我就是太子長琴,是不是?”
玄凰擡眸望着墨韶,不置可否,她嘴角輕揚,移開目光柔聲說道:“是不是又有什麼重要?一切不過虛妄罷了,你看軒轅雋離和女魃,再看曄淵和青九,一切不過徒勞。”
墨韶無言,他祭出古瑟,修長有力的手指輕撫琴絃,一曲琴音緩緩響徹天際。每一年他總會離開梵音鏡一段時間,只是爲了她撫上一曲。那時,他並不知道她是誰?甚至也不知道爲什麼自己要如此堅決?或許也是不明的執念所起的吧,因此,那時,看着小徒弟不辭勞苦,無時無刻不在關注伺弄着那株月華蒂蓮的時候,他終究是無法阻止,分明也看到了自己的執念。
“我說過,我會等你。”良久後,墨韶溫潤卻堅定地說道。琴音漸入*,只聽墨韶開口繼續說道:“在那虛空中,我都等了那麼久,我忘記了一切一切,卻唯獨沒有忘記等待這件事。如今,你就在我的身邊,我再多等幾千年幾萬年又何妨?”
當時,他並未勸解小徒弟放下執念,因爲他明白,這是無能爲力的一件事。他只告訴她,去解開執念,該到放下之時自然便會放下。
琴音漸漸止住,墨韶廣袖輕揮,古瑟已然收回袖中。他溫潤如玉,好似一股春風浩然臨來,又好似天朗氣清廣闊。玄凰一時心神盪漾,眼波流轉間移開注視着墨韶的目光,相對無言。
“其實,等不等得到已經也不重要了。就好似眼前雲煙,散了又會聚,散聚無常,一切雖它,便擁有恆常了。”墨韶看着眼前的雲煙,神色坦然地說道。
玄凰嘴角輕揚,她慢慢地將手放在墨韶手中,說道:“天地如此寂寥,一萬年已經夠苦,我怎麼能讓你再忍受那虛空的寂寥?”
從此,天界再無玄凰和墨韶,不過只是一對神仙眷侶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