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薄玉喬要給這琢玉軒改名兒,青衣一時間也有些怔楞,雖說這琢玉軒現下是被老太太交予小姐手中的,但鋪子的地契房契都在老太太那裡,隨意更名兒的話,未免有些太不給老太太顏面,恐怕會惹得她老人家發怒。
瞧見青衣這小廝木愣愣的站在原處,一動也不動,薄玉喬心下暗自發笑,面上卻帶着幾分正色,輕叱一聲,道。
“怎的還不快去?難不成小姐我吩咐不動你?還是需要小姐我回府去將黃鶯給叫來,如此你才能動作麻利些?”
聽得‘黃鶯’二字,青衣一張清秀的面龐,陡然漲成了豬肝色,瞪大雙眸,愕然的望着小姐,不知她是如何看出端倪了。
“小姐,您、您莫要亂說,壞了姑娘家的名節!”
眼下青衣這幅窘迫的模樣,倒是讓薄玉喬不禁微微勾起脣角。說實話,青衣雖說是個心思靈秀的,但奈何黃鶯並非如此,即便青衣掩飾的極好,黃鶯這大大咧咧的丫鬟也會露出些馬腳,時不時打的極爲精緻的絡子、費着心思紋繡的荷包,樁樁件件都被薄玉喬收入眼底,怎會看不出端倪?
薄玉喬此刻瞪了青衣一眼,也不欲再與這小廝計較,登時便道。
“還不快去!”
聞言,青衣也不敢再耽擱時間,便利索的衝出了先前名爲琢玉軒,現下名爲蓬萊樓的大堂。
青衣這小廝前腳兒邁步出門,後腳兒便來了不少青年男子,想必都是應承當夥計的。薄玉喬到底也是大家閨秀,自然是不好當着衆人面前拋頭露面,便徑直往二樓行去,留下素墨那丫鬟在此處甄選。
薄玉喬上了二樓之後,便兀自尋了一個雅間兒,而後便徑直步入其中。她徑直走到窗邊,推開窗櫺,瞧見外頭的景兒。如今不到六月,天氣微暖,並不很熱,自然稱得上是一年的好時候了。從二樓往下望,除了熙熙攘攘的行人之外,再遠處便是與天連成一線的江水,碧波盈盈,白帆點點,真真是極好的景兒。
不過薄玉喬此刻自然是沒有心思欣賞這美不勝收的景色的,畢竟現下這蓬萊樓缺了最爲重要的人手,便是掌勺的大廚。
地界兒好找,但大廚難尋。若是掌廚之人手藝差的話,這蓬萊樓仍是不能起死回生。薄玉喬先前不是沒想過也貼一個告示尋人,但這法子未免有些潦草,若是何人都來應承,反而更爲煩亂。
她自己個兒倒是會一手廚藝,但是也不能爲着這蓬萊樓便日日流連在後廚之中,如若那般的話,便真有些得不償失了。
過了約莫小半個時辰,素墨這丫鬟便挑選好了十二個夥計,以及一個賬房先生。薄玉喬並未見那十二個夥計與賬房先生,畢竟素墨的眼光亦是不錯,也犯不着她再相看。不多時,青衣這小廝倒是回來了,只不過並未將牌匾帶回,畢竟即便是店鋪加工加點的趕製,恐怕也要明日才能將牌匾取回。
薄玉喬臨走之時,便吩咐這十二個夥計好生收拾這蓬萊樓,隨即也無旁的事情,畢竟後日便入了六月,什麼規矩也要進了下月再說。
離開蓬萊樓之後,薄玉喬便兀自去了杏林館中。因着薄玉喬早便是杏林館的熟客兒,所以茵陳那小廝一瞧見薄玉喬,便徑直打了招呼,也並未引路,畢竟現下瞧病的人不在少數,他着實是抽不開身。
見着那人頭攢動的景兒,薄玉喬脣角微勾,如今杏林館的生意自是極好,在整個京中也是獨一份兒的,且因着杏林館買下了善寶閣的藥田,所以杏林館現下也不缺藥材,便在京城所屬的北邊,開了一個藥市,如此的話,更是財源廣進。
薄玉喬徑直入了裡間兒,素墨青衣也並未跟着,便由着她一人往莫如青所居的小院兒行去,行至小院兒中,薄玉喬便提着嗓子,開口喚道。
“義父,喬兒來了!”
按理而言,聽得薄玉喬的聲音,莫如青自是會即刻從臥房中走出,但眼下,臥房中卻一片寂靜無聲,真真是有些奇怪。
薄玉喬蹙緊眉頭,又喚了一聲,只可惜主臥那扇雕花木門仍是平靜的很,未曾有半個人影。
院子中靜的可怕,薄玉喬頓住步子,默然佇立,一會子便嗅到了一股似有似無的血腥味兒,極淡,好似難以抓住一般,卻讓人心下鬱燥難安。
難不成義父出事了?他會不會也似姨娘一般,被惡人給謀害了?
思及此處,薄玉喬心頭狠狠一震,如今之於她最爲重要的親人,便只剩下義父一個了,若是義父生出什麼事端,那該如何是好?
薄玉喬身子不住的輕顫着,眼眶陡然紅了,紅潤的菱脣微啓,不住的喃喃道。
“義父!義父!”
薄玉喬徑直往雕花木門處行去,步履緩慢,帶着一股子近鄉情怯的感覺,不敢靠近那扇雕花木門,生怕其內的景兒是自己承受不住的。行至雕花木門處之時,薄玉喬細嫩的手觸及了極爲光滑的木門,而後便深吸一口氣,徑直推開了面前的那扇木門。
推開木門之後,那股子似有似無的血腥味兒更爲濃重,讓薄玉喬身子顫抖的更是厲害,彷彿篩糠一般。薄玉喬擡手搗住口鼻,喉間發出咕噥的聲音,好似瀕死的小鹿一般,無助的悲鳴着。
莫如青素來不喜靡費,所以房中也是極爲簡單,除了牀榻、木櫃,以及銅盆架子之外,真真極爲空當。因此,薄玉喬一入內,便瞧見了牀榻上的那一團隆起,且那越發濃郁的血腥氣便是從牀榻之上傳來的。
薄玉喬瞪大杏眸,此刻她眼眶通紅,緩步往牀榻處走去。靠的近了,薄玉喬便瞧見了牀榻上躺着的那寬闊的背影,一見着那背影,薄玉喬便斷定那定然是個男子。因着心下慌亂失措,薄玉喬登時便疾步上前,行至牀榻邊上,欲要瞧瞧義父到底如何了。
她伸出手,微微靠近那人露在雪白褻衣外的脖頸,想要試探那人是否還有脈搏。但手指尚未觸及那人,便感覺一陣劇烈的疼痛,讓薄玉喬當即便蹙緊眉,眼眶也紅了幾分。
低頭一瞧,原本雪白的皓腕現下已然留下一圈紅腫的印子,鉗住她手腕的,便是一隻麥色的大手,掌心略微有些粗糲的繭子,摩擦的手背火辣辣的疼。
薄玉喬擡起頭,望着已然坐在牀榻上的那人,心下當真是震驚不已,怎會是他?那義父去往何處了?薄玉喬即便震驚,面上也並未表現出半點不妥,隨即便對着那面色蒼白如紙的男子躬身行禮。
“小女子見過瑞王殿下。”
話落,薄玉喬便望着那隻麥色的手,感覺到瑞王沒有半點放手的意思,心下不由的升起一股子慍怒。
“瑞王殿下,請您放開小女子,畢竟男女授受不親,若是讓旁人瞧見了,恐怕會生出閒言碎語。”
聽得此言,瑞王那張雪白的面龐陡然現出一絲笑意。原本這人大抵是因着失血過多,所以便彷彿易碎的玻璃花兒一般,雖說五官精緻,但卻沒有生氣;但如今一笑,登時便讓人覺得整個人都活了,彷彿春暖花開似的,薄玉喬見了,心頭都不禁愣了半晌。
楚崢現下仍是沒有放開薄玉喬的皓腕,擡眼細細端量面前的豔麗面龐,瞧見那張小臉兒上的不忿,只覺得極爲生動,與宮中的木頭美人全然不同,真真別有一番滋味兒。
“薄小姐,是你先冒犯本王的,又憑什讓本王放手呢?若你起了歹意,本王不是作繭自縛了?”
聞言,薄玉喬面色登時冷了三分,在瑞王手下已然八年時候了,她對瑞王的脾性自然是稍稍有些瞭解。眼下這人面上雖說一派光風霽月的模樣,但暗地裡卻壞的讓人直打哆嗦。瑞王當年便彷彿一直驕傲的公孔雀,誰人也瞧之不上。而現下見過瑞王的人,都對其誇讚有加。究其原因,便是先前那隻驕傲公孔雀讀了書,知曉什麼叫韜光養晦。
但饒是如此,藏着瑞王骨子裡的東西卻是未變,這人仍是極爲驕傲,目空一切,誰人都瞧之不上。
此刻,自己自是不能加害與他,這廝也極爲清楚,但卻仍無事生非,也不知到底是何居心。
薄玉喬緊抿紅脣,手上微微帶着幾分氣力,欲要掙扎開來。但越是掙扎,手上的鉗制便愈發厲害,使得她先前有些紅腫的腕間,此刻透出一股子烏青之色,與雪白的肌膚相交織,真真是極爲瘮人。
薄玉喬強笑一聲,只不過那笑意卻未曾到達眼底,輕聲道。
“瑞王殿下多慮了,即便再給小娘子十個八個膽子,小女子也不敢生出半點加害於您的心思。”
聽得此言,楚崢面色未變,仍是方纔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樣,眸光緊緊盯着面前的小娘子,眼神熱的似火,利的像刀,直直的剜進了薄玉喬的心頭,讓她不由自主的升起一股子鬱燥之感,窈窕的身子不住輕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