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出行着實算不得順利,不過之於薄玉喬而言,最最料想不到的便是,她與楚嶽同坐畫舫遊秦淮河之事,當天便被人通報給了楚崢,不過楚崢現下正在蘇州,欲要對付吳顯益,即便欲要歸來好生收拾薄玉喬這小娘子一通,也分身乏術。
待回到同知府之後,薄玉喬總算安生了。她現下倒是想知曉,那名爲緋月的風塵女子,到底是何人派來的,爲何會使出這般低劣的招數。素日裡薄玉喬聽得楚崢所言,清楚廷遠風應當是極爲聰慧之輩,若是這緋月真真是廷遠風所派來的話,那恐怕楚崢便高看那人了。
思及此處,薄玉喬便徑直落座在紅木凳子上,近來薄玉喬肚腹之處總是有些難耐,不過阿四還是讓薄玉喬多走動走動,她原本胎象便不穩當,若是自現下起便一直躺在牀榻之上的話,恐怕這胎兒也無法保住。
不過薄玉喬倒是未曾再下廚了,廚房之中的油煙着實有些過重,常常處於那處也並非什麼好事。此刻素墨這丫鬟端來一個巴掌大的白瓷碗,其中裝着烏漆漆的安胎藥,薄玉喬最最不耐喝這些極爲苦澀的藥湯,偏生所謂良藥苦口,爲了肚腹之中的娃兒,她也不能推拒。
又過了五日有餘,薄玉喬與楚嶽便一直待在同知府中,也未曾生出什麼岔子。這日正處於夜半時分,薄玉喬被人自睡夢中驚醒,便聽得一陣騷亂聲,起身一瞧,外頭便顯出極爲明亮的火光,透過雕花木門,薄玉喬看的極爲清晰。
“走水啦!”
聽得外頭丫鬟尖銳的呼喊聲,薄玉喬身子一震,也顧不得旁的什麼,徑直掀開捻金銀絲線滑絲錦被,自牀榻上起身,而後套上一件兒刻絲泥金銀如意雲紋緞裳,穿上繡鞋便往外頭衝去。
將將推開雕花木門,薄玉喬便感覺掌心一陣灼痛,往外一瞧,整個同知府都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空氣中焦糊的味道衝入鼻腔之中,讓薄玉喬不住的嗆咳,便連眼眶都紅了三分。
院中已是一片火海,她自是不能自門邊出去。如此思量片刻,薄玉喬便轉身往窗櫺處前去,將將推開窗櫺,外頭卻閃身而入一道黑影,薄玉喬只覺頸後一陣痠疼,她便眼前一黑,徑直昏迷過去。
等到薄玉喬再次睜開杏眸之時,火海之中的焦糊味兒已然盡數消失,顯然她已經離開了同知府。細細端量着逼仄的地界兒,此處極爲昏暗,她躺在牀榻之上,錦被的料子倒是不錯,靛青色的帷帳,讓原本只點着蠟燭的小室更添幾分壓抑。此刻薄玉喬只覺牀榻微微搖晃着,顯然她應當是在船上。
思及此處,薄玉喬兀自抿了抿脣角,聽得外頭傳來一陣腳步聲,索性她便閉緊杏眸,只聽吱嘎一聲,小室的門便被人徑直推了開,清淺的腳步聲並不如何明顯,若非薄玉喬耳力不錯的話,想來也不會發覺。
腳步聲便停在了牀榻前頭,藏在錦被之下的玉手死死攥住袖襟,薄玉喬呼吸聲也不由的有些粗重,她現下雖說知曉自己在船上,但到底是何人將她給劫掠了?居然有膽子火燒同知府,想來也是將生死置之度外之人方纔能行出此舉。
“你起身罷,既然已經醒了,又何必裝模作樣?”
耳邊傳來一道略顯熟悉的聲音,既然自己已然被人發覺,薄玉喬便徑直睜開眼,而後兩手撐着身子,坐在了牀榻之上,瞧着面前的男子,薄玉喬倒是微微有些詫異。
面前的男子模樣極爲年輕,約莫二十三四左右,身量偏瘦,且帶着一股子文弱之氣,不正是她先前在畫舫上見到的那書生嗎?
當日在畫舫之上,薄玉喬只把心思都放在了那名爲緋月的風塵女子身上,並未注意這個瞧着有些迂腐的書生,她無論如何也未曾想到,這書生居然也不是個簡單的,有膽子火燒同知府,難不成他與廷遠風有什麼關係?
薄玉喬蹙着娥眉,眸光微斂,徑直開口問了一句。
“你與廷遠風有何關係?”
聽得薄玉喬的問話,那書生清瘦的面上也顯出一絲笑意,髮髻微微朝左偏了偏,而後開口道。
“不知喬夫人是如何猜想的?”
見着這人不答反問,薄玉喬心下也升起一絲不虞,不過面上卻並未表現出來,便順着這人的心意,猜測道。
“你是廷遠風的兄弟?”
聞言,那書生徑直搖搖頭,淡色的薄脣微微開合,而後又道。
“不對,你便再猜。”
薄玉喬心底浮現出一個念頭,隨即很快被她摒棄。她沒有耐心與這人玩猜字謎遊戲,而後嬌豔的面龐便顯出一絲冷意,佯怒道。
“我不管你與廷遠風到底有何關係,只想問你一句,將我帶到船艙之上,到底所謂何事?難不成你以爲我一個小小侍妾,便真能要挾到楚崢嗎?”
即便被人囚禁在船艙之中,薄玉喬身上的氣勢也半點不弱,如此模樣倒是讓書生鳳眸之中劃過一絲激賞,只見這書生面上的笑意更濃,薄脣輕啓道。
“你雖說只是個小小侍妾,但肚腹之中的孩子,可是瑞王殿下的長子,想必瑞王也極爲在意這個孩子,如若不然的話,也不會特地將你與楚嶽安排同知府中。”
聽得此言,薄玉喬倒是不以爲然,畢竟在她看來,能借宿在同知府中,她全然是靠着楚嶽的面子,若是這一行人之中沒了月公主這矜貴人兒的話,想必楚崢也不會多費心思。
書生瞧着薄玉喬的面色,也能將這小娘子的心思猜到一二,隨即便開口道。
“你現下是否還不清楚楚嶽真正的身份?”
這話着實是讓薄玉喬極爲詫異,楚嶽不就是當朝的月公主嗎?難不成她還有什麼旁的不爲人知的身份?
“楚嶽並非當朝的月公主,你見過那個公主似她一般尊貴?大乾王朝的公主可算不得稀罕,先帝生下九位公主,而當今聖人如今也有兩位公主,楚嶽即便是安太后所生,又哪裡能這般特別?”
聞言,薄玉喬心思電轉,也發覺出一些奇異之處。如若楚嶽真真是嬌養着的皇家公主,爲何楚崢要不遠千里帶她出使蘇州,一個公主究竟能有何作爲?犯得着冒如此大的風險?
見着薄玉喬面上浮現出驚疑之色,書生心下更是開懷,也不欲再讓薄玉喬胡亂猜測,徑直爲其解惑。
“楚嶽並非所謂的月公主,而是大乾王朝的七皇子,因男生女相,有高僧批命,在其加冠之前,都不得恢復男兒身,否則恐有災禍。喬夫人,你與楚嶽相處的時日也算不得短了,難不成半點端倪也未曾發覺?”
自是不可能半點端倪也未曾發覺的,薄玉喬在見着楚嶽第一眼,便覺得這小娘子身量着實是高大了些,若非容貌生的清雅秀麗,恐怕她真真不會相信面前的女子便是當今的月公主。再加之素日相處之時,楚嶽言行舉止之間,都對女子所用的物什極爲厭棄,性子也太過爽朗,身爲女子大抵有些不妥,但楚嶽若是男子的話,也便並無不對之處了。
且現下看來,楚嶽身量已然超過七尺,而他不過將將一十有五,日後少不得再長高些,要是那般的話,楚嶽也便不比楚崢矮了,哪裡有幾個小娘子能長到這般身量,且隨意出宮?
如此一想,薄玉喬心下便涌起了一股子怒火,覺得自己先前便彷彿被人戲耍的猴兒一般,在楚崢楚嶽的串通之下,被人矇騙許久也不自知。
薄玉喬原本容貌便生的極爲豔麗,現下芙面染上一層薄怒,便彷彿擦了上好的胭脂一般,更添幾分麗色,書生也是見慣了美人,此刻瞧着薄玉喬這般倚靠在牀榻之上的模樣,不由略微有些怔楞。
薄玉喬的心緒未過幾時便平復了,即便她再是氣怒,又能如何?楚崢與楚嶽都是金尊玉貴的王爺,而她自己個兒即便提了位分,也不過只是個小小側妃罷了,拿什麼與他們兄弟二人相抗?
更何況,被楚嶽身份欺瞞之人,也不只她一個,近來大抵是因着楚崢對她太過嬌寵,方纔讓她有些浮躁,因着這些事不關己的小事兒而亂了心境。
見着薄玉喬恢復常態,書生眉頭蹙緊,而後便開口發問道。
“難不成你便沒有被人欺瞞的慍怒嗎?即便你懷了瑞王的孩子,在他眼裡說不準仍舊只是個玩物,莫不如不再理會瑞王那廝,豈不痛快?”
薄玉喬自將一開始,便清楚面前的男子一直存了拉攏她的心思,她自己不過只是一個小小侍妾罷了,即便懷了孩子,也尊貴不到哪兒去,哪裡值得旁人這般勞費心思?
心思電轉,薄玉喬胸臆之間陡然劃過了一個念頭,莫非便是因着先前告知楚崢的曬鹽法,方纔讓面前這人對她如此在意?如若不然的話,這人將她劫掠過來,便着實並無大用了。
月公主曝露了,喜聞樂見